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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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那已经不能用城市来形容。
  大概曾经繁华的都市如今千疮百孔,焦土遍地——随意停放着破旧车辆的街道,街道两旁被打破玻璃的商铺,空洞洞没有灯光的高楼大厦……
  血液,焦炭,以及被什么人随手扔下的报废的枪支兵器——整座城市安静的吓人。这是一座死城,到处都是有人类与什么东西奋力拼搏过的痕迹,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人类还是放弃了它,完完全全撤离。
  梦中的茯神心中有所迟疑,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见从城市的某个街道传来“卡拉卡拉”的巨响,他试图转动自己的视线,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最终他在某条主街道上,看见了拖着一根巨大的坦克炮,缓步走动着的试验体一号——它庞大的身躯几乎有二层楼高;每一步,每一步都将平整的路面踩得碎石横飞,留下一个巨大的脚印;它呼吸沉重,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变成一团冷凝的气体……
  一号毁掉了这个城市?
  正当茯神为此而陷入轻微恐慌,这时候他的视线再次发生了改变,镜头先是对准了一栋已经废弃的破旧大楼,然后镜头无限拉近,照到了大楼约三十层某个黑漆漆的落地窗后——
  破碎的落地窗已经不再具备遮挡作用,阴冷的夜风呼啸着吹入,而在落地窗的边缘,席地而坐着一名大约是六七岁的女童,风将她发吹起,几秒后,转过头来,居然就这样与梦中的茯神对视上!
  那双红色的瞳眸之中闪烁着恶意的目光,她笑着说:“看啊,托您鸿福,黑夜降临了,……——”
  她的唇动了动。
  然而最后一个单词,茯神却没来得及听清。
  茯神有些着急,他觉得那大概是一个什么很重要的线索,因为当女童说完,他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重重一击,紧接着他只听见“啪”的一声巨响,就像是什么人强行推翻了摄影机,眼前所有的景象突然黑了下来!
  “……!”
  少年从梦中惊醒过来,他来不及擦拭去额角的冷汗,捂着心脏处弯下腰,梦中最后一刻心脏被重击的痛苦让他浑身轻微抽搐着……
  “同学?同学你还好吧?……哇,一脸是汗,看来是不太好啊?!”
  “……”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少年抬起头,用放空的目光看了眼这会儿正弯腰担心的看着自己的聒噪年轻人,良久,他眨眨眼:“玉城?”
  “对对是我,”玉城笑眯眯地轻轻击掌,“你怎么睡在这儿了?”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正常飞机速度,”玉城说,“也有可能机长是个急性子,开得稍微快了点?……不过,也没有快很多啦,也就是——”
  “现在几点?”
  “唔,下午四点十五?”玉城看了看手表。
  什么啊,他只睡了三个小时?
  不对。
  茯神愣了愣,问出了个大概有些奇怪的问题:“今天周几?”
  “周三。”
  “……”
  至少在他得记忆中,他在监控室“探望”以诺切时,时间应该是周二……那看来……他是睡了二十七个小时才对。
  茯神抹了把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睡了那么久,最重要的是现在他觉得自己比没睡的时候更没精神:“以诺切怎么样了?血清送到了吗?”
  “啊,正要跟你说呢,你弟弟没事了啊,血清送到很及时,再晚一些他小命要不保呢——来来来带你去看看他……”
  玉城笑眯眯地推着茯神往病房那边走,听到以诺切没事了,茯神也稍稍放松下来,暂时忘记了上一刻胸腔之中的不安和疼痛……
  稍稍加快了步伐,哪知道人刚走到病房前,原本推着他前进的玉城又忽然停了下来,拉住了他。
  茯神:“?”
  “那个什么,虽然以诺切人是没事了,但是他现在变得有点……呃!”玉城吭吭哧哧地作出个为难的表情,“有点不一样。”
  茯神以为他在说鳞片的事,虽然心中多少有一些遗憾,但是还是摆摆手表示自己没关系,只要人没事就好。
  玉城还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直到两人来到病房前,茯神隐隐约约听见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当他意外的发现自己居然真的对这个对于“楚墨白”来说几乎相当于陌生人的便宜弟弟的治愈信息而感到喜悦时,他推开房门,看见了房间里的一幕——
  病房床边,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安静的看着窗外。
  他瘦小的身躯套在病号服中像是套在一个麻袋上,此时他生正配合的让医护人员替他带上各种测量工具,当护士将一个测量心跳的架子扣上他的手指,那苍白的指尖被捏得微微泛红。
  似乎是听见了身后有人走进来的声音,小孩转过头来,因为他的这个动作,他额间一缕银白色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他半只眼。
  而另外只眼与茯神对视上的赤红的眼中,却闪烁着欣喜的目光,看着呆立在原地的少年,他微微一笑——
  “哥哥,你来了。”
  第二十二章
  茯神站在原地没动。
  他像个傻瓜似的看着面前坐在轮椅上的小孩——正如他第一次看见以诺切一样,大概拥有世界上最完美的漂亮容颜的男孩正微微眯着眼笑眯眯地看着他,只是记忆中那浅色的瞳眸和浅色的发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白色的发,红色的瞳眸——
  和那些曾经泡在培养皿中的试验体一样的颜色。
  是的,至少从“亚当”开始,拥有人类外形的试验体因为色素的影响最终都统一定下一个颜色的发色和瞳色,就连六号体“奥汀”最开始也不例外,后来它的发色发生改变,还是上层坚持要求要将它和“莉莉丝”这个失败品区分开来,才重新开了项目组将其发色改变的。
  “鳞片……不见了。”茯神嘟囔道。
  “是的,在注射了解毒血清后,以诺切开始恢复个体意识,”克劳德医生说,现在他和其他的医疗人员已经解除了之前那些层层维护的隔离服,“从那个时候开始,大概有长达两个小时的时间,那些鳞片开始快速脱落,之后我们惊讶地发现他又回到最初的人类皮肤,而且令人惊喜的是,无论是之前的脓液泡还是鳞片,都没有以诺切的身上留下哪怕一丝痕迹——”
  克劳德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拍了拍以诺切的肩膀:“真是个坚强的孩子,是不是?你一定不知道在你沉睡的时候,在这间隔离病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仿佛在二十四小时内快速的翻完了一本完整的《生物进化论》,这是医学上的奇迹!”
  克劳德医生越说越激动,然而房间里却没有几个人回应他,其他的医护人员都在傻乎乎的笑着,而以诺切则只是瞥了他一眼,而后将目光放回了茯神的身上——就好像少年身上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在吸引着他。
  茯神走到以诺切跟前,抬起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但是奇怪的是,当那个孩子也抬起自己的手想要去抓茯神的手腕时,他却好像没看见是的及时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任由以诺切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茯神转过头问还陷入激动情绪中的克劳德:“请问我弟弟醒来的时间是?”
  克劳德看了看手中的记录板:“恢复意识大概是在五个小时前,在这五个小时的时间内你弟弟一直在跟某种意识做斗争……而在五个小时后,大约是今天下午四点十分,他睁开了眼睛,宣布自己赢得了这场意识斗争的胜利。”
  医生用骄傲的语气宣布着。
  茯神陷入了沉默,心里算了算,自己醒来以后问玉城的时间是四点十五,那么严格算起来,他醒来的时候大概正好也是四点十分左右……这其中有什么关联?还是,纯属巧合?
  克劳德医生说完,随机发现听到他这份“报告”的病人家属却丝毫没有露出任何欣喜的表情,事实上他说甚至不知道那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在面前的少年脸上看到了一丝丝的恐惧,这让他不得不尴尬地闭上了自己的嘴……良久,自从进入病房看到以诺且情绪就不太对劲的少年终于开口说:“抱歉,可不可以让我和我弟弟单独相处一会儿?”
  病人刚刚醒来情况还不稳定,按照规定其实是不允许进行单独探视的——但是眼前的病人情况特殊,一时间就连护士长也拿不定注意,他转过头去看克劳德,后者考虑了下之后,最终却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只是提醒茯神占用时间不要太久,因为以诺切刚刚醒过来,需要好好休息。
  医护人员们开始陆陆续续的往外走,没一会儿后房间中就只剩下了以诺切、茯神还有玉城,很显然这会儿后者完全没有意识认识到茯神所谓的“和弟弟单独相处一会儿”是指“我和以诺切”而不包括第三个人,他瞪大了眼坐在床边眼巴巴地看着茯神,就好像在说:人都走光了,你要说啥为什么还不开始?
  茯神有些无奈。
  好在他来得及开口之前,玉城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愣了愣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然后一脸遗憾地跟茯神摇了摇手机示意:“老赵说他送到美军隔离区的血清也产生了作用,现在情况最严重的那一批士兵也脱离了危险期,而稍微没那么严重的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现在让我过去那边,准备后续工作。”
  “通讯恢复了?”茯神问,“昨天克劳德医生说通讯被阻断了。”
  “刚恢复的,”玉城收起手机,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停住脚,“你要不要也跟着去看看?”
  “我?”
  “血清是你从基地抢救出来的,难道这时候你不应该到那边去享受一下崇拜的目光?搞不好美国总统也在,你可以跟世界第一大国的老大摆摆谱儿,让他给你安排个常春藤读一读?”玉城调侃。
  茯神默默心想常春藤读过了并不想再读一遍谢谢,考虑了下后,还是因为有些放心不下决定跟玉城到军事隔离区看看那些大兵的情况,跟他打了个手势表示自己要去,然后跟他申请了十五分钟的等待时间,玉城表示完全理解,他准备车辆之类的也需要时间,两人敲定五点整在疗养院门口见面,玉城就退了出去。
  当病房中真正只剩下茯神和以诺切两个人,茯神终于肯将一直飘忽的实现重新放在了男孩的脸上——而此时此刻,令他毫不意外的是,男孩漂亮的脸上笑容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茯神,良久,这才用柔软的声音道:“哥哥,你要跟我说什么?”
  茯神看了看四周,答非所问:“这房间有监控摄像头。”
  以诺切挑起唇角:“没有录音功能,他们听不见我们说话。”
  茯神点点头,顿了顿,终于问道:“以诺切到哪去了?”
  以诺切露出个惊讶地表情:“这个问题真奇怪,哥哥,我明明就在这里,你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呢?”
  “非要这样跟我说话吗,六号?”茯神在病床床沿边上坐了下来,“收起那大惊小怪的语气,还有别再用那种矫揉造作的语气叫我‘哥哥’,他们给你植入的系统里不包含人类的情绪,你假装自己拥有这样的东西的时候不仅别扭,甚至让人觉得作呕。”
  坐在轮椅上的男孩那双红色的同眸之中有一瞬间有意外的目光闪烁而过,但是很快的,他的眼中恢复了平静,他笑了起来——当然是笑意未达眼底的那种,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虽然依旧带着孩童的稚嫩,但是已经是完全不同的强调——听上去有些懒洋洋的,还带着一丝令人讨厌的调侃:“上来就是人身攻击,就不怕我会被你吓哭吗?”
  “你没那个功能。”
  “我还以为你准备陪我将这场戏演到底,博士。”
  听到对方叫自己“博士”时,茯神觉得自己应该惊讶,但是意外的是,他发现自己没有——
  茯神只是抬起头瞥了面前的男孩一眼:“你在研究所的时候还没认出我。”
  “对,那时候只是觉得你这双讨人厌的眼睛实在是眼熟,简单的来说就是欠收拾那种,”男孩换上了不耐烦的语气,“后来进入了这个小鬼的身体里,继承了他的记忆,你猜我发现了什么——我发现他记忆中的某一刻,他的哥哥性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前后简直像是两个人,这让他感觉到很不安,但是这个可怜的孩子却在努力地忽略自己的不安。”
  “……”
  “你猜这个某一刻是什么时候?”他问,顿了顿,不等茯神回答,就笑着说,“就是在研究所爆炸的后一天,可怜的以诺切,他那个狂妄自大却对弟弟很温柔的哥哥不见了,变成了讨人厌的面瘫脸楚博士。”
  “……”茯神发现这个六号惹火人的本事真的是一级棒,当初就不该给他加入语言系统让他当一辈子的哑巴就好了,茯神浅浅地皱起眉头,“现在是在问你问题,你哪来那么多感想发表?六号,你把以诺切弄去哪了?”
  “问我你可爱的小弟弟去哪了?刚才那个感慨很多的医生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我用了五个小时的时间跟另外一种意志在作斗争,五个小时后,我坐在这里,跟你说话。”
  “……”
  “还有什么问题?”
  虽然心中早已有所猜想,但是当想法被证明的一瞬间,茯神还是难以掩饰心中那奇妙的复杂情绪——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为了救他受了重伤,经过无数人的抢救,最终他还是彻底的死去了。
  留在他体内的是将他杀死的凶手。
  ——六号压根没有离开,在当时茯神决定拖延时间,等待美军军队前来围攻他的一瞬间,他也同时做出了一个决定:他用他的武器“冈尼尔”刺进了这个七岁的男孩身体中,然后意识进入了他的身体,然后,以人类的身份重生,留在了他的身体里。
  天朝有句老话交: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在算计着一步上,他果然还是没能算计过……理论上来说大脑是一段完美编程的六号实验题。
  茯神将脸迈入双手中,缓缓闭上眼。
  病房中陷入了片刻的寂静,良久,他听见了耳边响起了“吱呀呀”的轮一声,下一秒,当他感觉到什么人来到他面前并且反感地想要退后时,一切都显得来不及了——坐着轮椅来到他面前的男孩抬起手,用那双冰冷得不像是活人的手,扣住了茯神的手腕——此时此刻在监控器跟前,大概那些医护人员能看见的就是坐在轮椅中的弟弟凑近哥哥,小心翼翼地将哥哥捂在脸上的双手拿下来,关切地看着他……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事实是,其实此时整个病房中的气氛已经跌到了冰点,男孩以正常的幼童绝对不会拥有的力量牢牢地将少年的手腕控制在自己的掌心,他将他拉向自己——直到两人接近到鼻尖几乎碰到鼻尖,看着面前的人那因为紧绷而微微缩聚的双眸,他微微一笑:“怎么,厌恶我吗?像我这样夺取别人身体的家伙?”
  “……”
  呼吸下意识的停滞。
  身体因为不受控制的紧张和恐惧而紧绷。
  茯神猜想此时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大概相当难看——
  “你可以厌恶我,博士,但是在此之前,我想我应该提醒一下你,在夺取他人身体强行复活这一方面,我们并没有任何的区别——想想在我占据了以诺切的身体的同时,你又是以什么样的形态存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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