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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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后来,她就独自守着那栋老房子,每天看着卧室、阳台、客厅……到处都仿佛能看到儿子的音容相貌。
  贺晓玉每天都要翻一翻儿子的旧照才觉得心神安宁,可性格却郁郁寡欢大不如前,也因为有过曾经甜如蜜的日子,才知道如今的生活有多冷酷、多难熬,屋子里到处都是深沉冷寂的气氛。
  而贺洋搬来与她同住的那一段时光,才让贺晓玉感觉到生命重新被点燃了一些色彩,他本来就比同龄男生细心,对她孝顺体贴,要说就像她的儿子一样也不为过,那是她能看得到的一丝阳光。
  直到陆可琉出现,贺洋又考进了大学,他偶尔回市里也不是每次都能来见她一面,仿佛一夕之间,全部情感都抽离给了那个女孩,这才让贺晓玉觉得整栋房子又冷清了下来。
  她知道,这个她疼爱如儿子般的男孩子终归是要长大的,也将要离她而去。她不是他的“母亲”,只是一个曾经为他提供一处僻所的姑母,以后等他的亲生父母回国,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没有半分嫌隙。
  大抵是因为这些想法日日缠绕在心口,这其中有多少难以告知他人、浓烈到根本忘不却的酸甜苦辣,只有贺晓玉自己才明白,于是她又魔怔了,一辈子就像走火入魔,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陆可琉静静地听着贺洋说到过去与姑母的一些事情,她抓来贺洋的手纳入手心裹住,妥帖地握着。
  他们毕竟没有经历过,也不知多少个日夜那女人是独自对着儿子的照片黯然神伤、垂泪哭泣。
  但陆可琉明白,自己受到的屈辱与贺洋如今背负的痛苦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因为有时候要做出抉择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她这样想想,就觉得之前的恨意也稍许减退了一些,反正只要他们还牵着手,她就不会被这些事影响吧。
  所有的欢喜与寥落,所有的往昔与今朝,都安静地被他们放在心里,与时光一同不离不弃。
  不知过了多久,曹主任从病房里出来了,听见动静的贺洋与陆可琉同时从外面的长椅上站起来看向他。
  贺洋上前问道:“主任,我姑母她……?”
  “她已经睡着了。”曹主任脸上有些笑容,想来情况总不至于太糟,“等醒了还有其他测试要做,我可能还需要从卫生中心带些仪器过来。”
  贺洋沉吟着,点头应下:“这里医院我会沟通,曹主任,辛苦你了。”
  ……
  城市的中央灯火通明,寸寸土壤都被照的明亮,只有少数住宅区在朦胧的路灯下几近于声息全无。
  贺家就坐落于较为宽阔安静的新城区,车流相对减少,高楼低房都掩在夜幕中,蝉鸣阵阵。
  今晚注定要迎来一个不眠之夜,贺洋回来之前与房涵鸣的律师见了面,房导给足他面子,对于这起闹剧决定私下解决,尽管贺晓玉损坏片场的机械和道具导致要赔的数额巨大,但贺洋不是拿不出。
  这下贺家又是满满的三代人同堂,别墅里显得相当热闹,最让两位老人震惊的还是那份属于自己家小女儿的精神鉴定结果。
  贺家富过三代,贺竹章是家中少爷,期间数年也经历过家族的起起落落,最后还是站稳了脚跟,而他认知到自己受过的教育程度不够,培养三个孩子的时候就着重让他们接受高等教育,这也使贺家从上一代起便多了几分书香之气。
  贺竹章横目冷对着一众小辈,开口就点名了贺洋:“你还真找了医生去给你姑妈做精神鉴定?!我看你姑妈说的一点没错,简直是被外头的小姑娘迷了心智!”
  贺洋面上也没有半丝笑容,尽量语气带着敬重,说:“我做不了主,这是我父亲,还有大姑母、大姑父都同意的。”
  本来他们就打算瞒着两位老人带贺晓玉去做心理治疗,没想到先一步惹出这样的事来,贺洋与市卫生中心的曹主任联系,趁着她住院的这段日子完成了检查。
  贺竹章年纪大了就变得固执,脾气也暴,故而大家也逐渐习惯他的大发雷霆之势,他只扫了一眼报告,审视的目光威严无比:“你是想向我证明什么?你的小姑妈有病所以就要把她关进精神病院吗?!”
  一旁的隋谨知思忖片刻,缓缓地开口:“外公,你先看报告,这不是责备洋洋就能解决的问题,现在情况是如果讳疾避医,就会更糟。”
  隋母也在旁迎合:“是啊,爸爸,就看一看吧,晓玉是我亲妹妹,我总不能害她吧。”
  贺奶奶因为身体不适先行去睡了,眼下就是贺竹章一人拿主意,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解下,他终于松了念头,戴上手边的老花眼镜,低头阅读报告。
  贺晓玉由于当初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如今演变成中度抑郁症,情感上的障碍还导致她又轻微的躁狂症,不及时治疗真的会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贺竹章沉默半晌,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做?”
  隋父作为贺家的中流砥柱,这时候开口了,声音低沉地对老爷子恭敬说:“贺洋的父母也快回来了,我们商量过了,两家人可以轮流陪晓玉去做心理治疗,暂时就让她和你们一起住吧,也方便我们照顾。”
  贺洋静静地勾勒出一道微笑,而眉宇间流露出的是一种责任与镇定:“爷爷,我打算娶陆可琉。我要为她解决所有的问题,她不该承受我们的失责而导致的后果。希望你能接纳她,反正不管如何,就是她了。”
  ☆、第54章 与时光不离不弃(二)
  第五十三章
  这个寂静无声的夜晚,另一座城市的陆可琉在家洗了澡,她尽量不去碰触到手臂上有些许刺痛感的小创口,再用干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完毕。
  贺晓玉在曹主任的疏导和药物的双重效果下,情绪稍微变得稳定了些,坦白说,这个结果也让她觉得少了很多后顾之忧。
  回想起那女人疯狂的行径,她还是有些说不上的后怕,更有诸多纷杂不清的念头需要与贺洋见了面再分享。
  而贺洋在她准备入睡前,从西泠市打来电话,说老爷子终于接受这个无法否认的事实,甚至对他的婚事也不再有什么微辞。
  “如果你在就好了,我想抱着你睡。”他一如既往地简单几个字就挑拨了她的心弦,见小姑娘害羞的不说话,他继而问:“脚上的淤青消下去一些没有?”
  “好很多了,你不用担心。”陆可琉被他暖流般的话语慰藉,渐渐地,也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来,“其实,比起这些,我……我倒是有点不敢再去片场了。”
  她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一点风声都不走漏,也有点害怕那些人会在背后如何戳脊梁骨,毕竟是自己从未遭遇过的事件,担心在所难免。
  贺洋默然无言了一阵,才语气深沉地道:“我姑妈犯下的错误已经无法弥补了。”
  他静了几秒,收起这种语气,微微笑道:“宝贝,既然我们打算结婚了,我要趁你还没离开这个工作岗位,亲自去一趟片场。”
  陆可琉想了想,上一桩绯闻已经过去这么久,并没有之前那么多人关注,他们本来是可以公开了,但如今贺洋要过来的话,也许大家都会猜测那个女人是他的亲戚。
  “那就让他们去说我好了,总之我的出现只会给你加分就是了。”
  他故意用了上挑的语气,显得放松而调侃,让陆可琉一时更不知该如何做选择。
  但贺洋的话不无道理,没有人会觉得与他在一起反而是减了分的。
  这次他也下定了决心,“未婚妻”受伤已经导致拜见岳父岳母的计划只能少许延后,但要是再这样拖着,不知何年何月才可以等到最好的时机。
  “就算他们知道那个女人是我姑母,可只要看到我们的幸福,他们也会无话可说,大概……也根本猜不透究竟发生了什么吧。”他循循善诱,声线清浅,可是话语间又浓重有力,仿佛沾了这撩人的夜色,“总之,这些事情我们慢慢来,一件件处理,小可,我们要走的路很长,碰到的事情或许也会很多,但我有信心,我们一起来习惯,好吗?”
  陆可琉这回也总算是笑起来了:“嗯,我答应你,还有一些话……等你回来说。”
  ……
  大约是房导雇用的这群特效班底对于“流言蜚语”实在没有太多兴趣,陆可琉再去上班的时候,也没有感到有什么异样,其实,本来片场和工作室就是分开的两个地方,也幸好当时贺晓玉来闹的是片场,要不然,就不是赔钱可以解决的事了。
  陆可琉在用餐区吃午饭的时候,嘴里的红烧肉正咬到一半,抬头发现竟然是顾廷川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上前一步,垂眸看着她,说:“昨晚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说完,大概也意识到她是在和谁通话,短暂的静默后,顾廷川才在她对面落座,慢条斯理地开口:“贺家的闹剧解决了吗?”
  事实上片场确实没有这里的平静,这几天总有嘴碎的人在背后对她指手画脚,但他还是尽可能地将风波压了下来。
  陆可琉“嗯”了一声,拿了手边的一张纸巾抹嘴,大致说了贺晓玉的情况。
  他笑了几声,听不出什么意味:“你们在一起之后,简直意外不断,从以前到如今都没有平顺过。不考虑是不是天生相克吗?”
  她实在忍不住地皱了皱眉头:“你最近怎么总是出现在房导的‘地盘’,自己没戏拍了吗?”
  “想休息一阵子,顺便磨一下新剧本。”顾廷川眼看她一边说话,一边还看着墙上的时钟,不时扒着几口饭,他忍俊不禁,又微微正色道:“不浪费你时间了,我直接说正题。”
  他淡淡的声音此刻忽然显得有些刻意起来:“我来亲自恭喜你,陆小姐,你得到‘白桦奖’评委会的最佳女配角提名了。”
  陆可琉:“……”
  她才喝了几口水,唇上还沾了清淡的水色,此刻怔怔地张着嘴,脑海中那几分属于午时的倦意都被这个惊人的消息打发的无影无踪。
  在思绪空白了好一阵之后,陆可琉才想起来和眼前的顾大导演再次确认:“你说什么?白桦奖?”
  代表国内电影界最高荣誉的“白桦奖”,是证明每位演员实力的标杆。
  故而,陆可琉直勾勾地看着他,不敢相信:“……怎么会落到我头上了?”
  “你和徐晴旎都凭借《巾帼烟云》提名女配角,还有,你不要这么意外,‘李嘉尔’这个角色我花在她身上的心血比女主角还要多,不提名才是对我的侮辱。”
  顾廷川对于这种事早就习以为常,可陆可琉还是连连说了十几个“不对”,几乎是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接受。
  “我们本来说好的,只是来给你演一部戏,不参加任何宣传活动,对媒体保护我的*。”
  可既然得到了“白桦奖”的提名,不仅仅是媒体,就连那些观众和粉丝都会对她愈发的感兴趣。
  顾廷川一直很平静,这种平静对陆可琉来说简直是有点过头了,可他依然淡而无波地在桌的对面看着她:“何止‘感兴趣’,应该会将你的‘*’挖到底。”
  陆可琉脑袋里昏沉沉的,但在恍惚间,却听他继续说道:“你选择和贺洋在一起的时候,就注定这些事都逃不过,如今也不过就是提前了,而且,用一种更能展现你自己的方式,不好吗。”
  顾廷川从来都是吝啬言语但却能言善辩之人,她默默地咬唇,想了想说:“可我……我没有做好准备,完全没有,我可不可以不去现场?”
  毕竟与贺洋的恋情是他们两人共同承担的事情,她可以寻找到他的依靠,但要去“白桦奖”的颁奖典礼,就得独自面对诸多的目光和镜头。
  “到时候我会安排妥当,尽管是你一人提名,但你身后是有团队的,别忘了这点。”
  陆可琉本来想说“我还是不要去了吧”,可话刚到嘴边,却被顾廷川陡然锐利而逼人的目光给惊了回去。
  他说的不无道理,既然决定要和贺洋走下去,以后免不了还会受到别人的关注,何况只是走个红地毯,不如就借此机会大大方方地亮个相……
  顾廷川看到她慢慢变得不再那么抗拒的神色,从容地笑道:“记得还要准备获奖感言……别急着瞪我,万一呢?”
  ……
  这天下午,陆可琉亲自找机会向房涵鸣导演致歉,他们也聊了一些那天在片场发生的意外。
  房老先生倒是大方地接受了她的歉意,只对于影响到拍片进度的这一点仍然有些不悦的神色。
  他语气和善道:“我上次找你过来,本来是想问一问你,之后工作方面有什么打算。”
  说到这里,把本来摊在双腿上的本子合起来,放到了一边,有些语重心长地看着眼前的晚辈:“你工作勤恳、天资也高,又有很好的学历和经验,是难得的‘沧海明珠’,我也想留你在身边,不管做什么吧,总能派上大用处。”
  陆可琉被敬重无比的长辈夸奖,心情自然不言而喻,笑的也十分温甜:“我哪有您说的这么好,都把我吓到了。”
  “但顾廷川和我说,你已经有别的打算。”房涵鸣老先生也笑笑,目光笔直地看着她,“我知道你和贺洋的事情,照理说年纪大了,不应该去插嘴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事,但我说男明星,再如何好的孩子,也总有点心浮气躁。”
  陆可琉也不反驳老先生,点头说:“我了解。”
  “你是我很看中的小姑娘,也希望你在自己的生活方面多留些心,看好了再决定。”
  最后,她还是拒绝了房涵鸣的好意,因为她知道这些邀请的背后意味着什么,她要尽量划清与顾廷川的界线。
  准备回家的时候,夜幕刚刚来临,只远处的天边还泛着微微的光,轮廓清新,仿佛衬托着这边的夜色,陆可琉没有回s市的住所,而是将车开去了贺洋的公寓。
  他也刚从西泠市回来,开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无比自然地过来将人抱住。
  她低头嗅到对方身上熟悉的味道,一下子就被温暖和安全的感觉包围了,屋内的灯光不亮,映着微沉的天色,给人恰到好处的掩饰。
  两人走到房中,贺洋低头审视她的眉目,好像许多话并不必说出口,只要这样的眼神就能明白一切了。
  她不由自主想要避开男人的灼热视线,而他已经开始检查她手臂上的小伤口。
  “看来好一点了。”说话的同时握住她手臂,低头轻轻地抿着。
  陆可琉一下子就浑身发热,身体深处仿佛有什么在发出微微的共鸣,只是他简单的小动作,却已经让她抗拒不了,心头发麻。
  贺洋眸色幽深,眼神飞快地掠过一丝比屋外的天空还要深沉的眸色:“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陆可琉想要往里面走,奈何迈不了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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