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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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白严恍惚了一瞬,突然间疲惫又无力。
  他想让她明白怎样做一个独立的人,自我一些,坚硬一些,是自己的样子。可是她不懂,她为他学佛,又为他研究曲,逼着自己做,迎合他,装得像一个独立的人。
  他从未想过逼迫她。他只是想她更好。深爱一个人并没有错,但她的人生价值不止深爱一个人,它甚至不算唐施的人生价值。一想到余生她将会为年轻时候太过执迷感情丢了自我而深深后悔、自我谴责、懊恼唏嘘,祁白严就觉得,他应该把距离拉得更远些、更远些。
  唐施深深不安,祁白严无能为力。这是一个死循环,唐施从未意识到,即便是在感情里,女人的安全感都来自自己。
  祁白严放下冷掉的茶杯,问自己——你还能做什么?心里苍白又无力。
  ☆、第五五章 共君红尘下,是否少一缘
  唐施回到家,祁白严放下佛经。唐施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书桌,发现什么东西都和她离开时一样,心放下大半。
  祁白严注意到她的动作,没说什么,只是道:“晚上想吃什么?”
  “鱼。”
  “家里没有了,一起去买?”
  唐施彻底放下心来,点头,“好呀。”
  两个人去附近的大型超市购物,除了买鱼还买了一些其他东西。逛超市的时候,祁白严道:“这周六我们回去看看唐先生罢。”
  唐施想想也有一阵没见父母了,点头道:“好。”
  祁白严给唐先生打了电话,提前告知,唐先生唐太太自然很高兴。
  周六回去,自是一桌精心准备的饭菜,祁白严自然又被唐先生拉去下棋。唐施回了卧室,捡了几本要带回去的书放桌上,晃出来陪唐太太看电视。
  唐太太看看她,问:“怎么了?”
  唐施讶然,有些不明所以,“什么?”
  唐太太认真看着她,“你超过一个月不给我打电话就是心里藏事情了。”
  唐施心里默想一下——快近两个月没给唐女士联系了。但她并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习惯,闻言有些不信,“我什么时候这样了?”
  “你高一住读,对一个男生有了小心思,有五个星期不给我打电话;你大二因为虚假兼职被骗走一个月生活费,那个月也没给我打电话;你研一……”
  “好了好了。”唐施被唐太太这样一说,也发现自己好像是这样,她和唐太太是最亲的闺蜜,有什么事是瞒不住她的,唐施有时候怕她担心伤心,发生了一些事不想和她说,又潜意识里觉得瞒不过,就会刻意地不和唐太太聊天,也就不打电话,但事后唐太太还是会知道。
  唐施却不想过多的说祁白严的事,只是道:“最近忙着元曲艺术欣赏节和研讨项目,两边关注,焦头烂额,所以忘了给您打电话。”又撒撒娇,“对不起嘛……”
  唐太太觑着她,并不为所动,更是道:“你是越忙越想和我打电话的人,到底怎么了?”
  唐施不想说。
  唐太太道:“上次我给你说的话你听没听进去?”
  “什么话?”
  “在厨房说的话。”
  “听进了。”
  唐太太看她这次回来的举动,道:“听进了但是没做。”唐施还是那样,对祁白严又敬又爱,什么事情都不说出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祁先生很好。”唐施道,“方方面面都想得周到。”
  唐太太便不问了,只是道:“有事给家里打电话。”
  “嗯。”
  话说这边祁白严和唐先生。
  两个人下了两局,第三局开始后,唐先生问:“最近过得如何?”
  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却不想祁白严竟认真答了:“有些困惑。”
  唐先生看着局面,并不忙着下棋,闻言问:“是因为施施吗?”
  祁白严摇头,“不,关于我自己。”
  唐先生笑:“看来是关于施施了。”祁白严寡情淡性三十余年,关于自身的困惑该是叩问得差不多了,新变只有一个唐施。
  祁白严抿唇。
  半晌,祁白严道:“她做不了学术了。”
  唐先生一愣。
  “因为我。”
  唐先生叹息一声。
  “施施小时候作文作得极好,她的老师说我们应该多培养一下她这方面的能力,将来可能是一个写书的。我和她妈妈都觉得没必要,依旧是她想看什么看什么,并不刻意学习。她自己小时候想做一个作家,写过许多东西,也发表过,直到大二。她现在也写东西,却不想再当作家了。”
  “研一的时候她的导师跟我们说施施性格沉稳踏实,基础夯实,国学素养很强,是个走学术的苗子,非常看好她。她后来真走了学术这条路也是她的选择,我们没给什么意见。”
  “很多人说我女儿有这样的天赋,有那样的优处,我都看得到,却不想她真做出什么了不起的成就。”唐先生道,“她这一辈子最好平凡些,不必受苦,平平安安就好。”
  “能做出成就挺好,做不出成就也可。这些在我们眼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平安。”唐先生说到这里,苦笑一声,“我们其实也不是多合格的父母,对她要求太低了。可我们也就只盼着这样。”
  “谁说上天赐予的天赋就一定要抓住呢?”
  祁白严不说话。
  “我知道你为她好,但实际上施施的性格,于学术一条路上,也不定能走到底。”
  祁白严默了半晌,道:“她可以选择继续,也可以选择停止,但是不该是为了某个人。她热爱着元曲,对此有追求,现在却戛然止步。她现在不会后悔,不代表以后不会后悔。”顿了顿道,“我每每想到她是因我走到这地步……”往后的话有些说不出来,祁白严停止了,竟难得的外露出伤心难过的表情来。
  这是多么无力的事情。
  唐先生不再说,两个人安安静静下了一盘棋。
  晚上吃完饭,唐施和祁白严出去散步,唐先生和唐太太说到今天下午的事,唐太太听完后瞪着他道:“你偏心也偏得太过了些!谁不是为了她好,你自己狠不下心好好磨一磨女儿,现在有人替你磨了,你不仅不支持他,还要话里话外指责他,你这样不是叫白严伤心?”越想越气,叉腰指着唐先生脑门,厉声道,“我们家施施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性格那样软,又不爱说,全要靠别人去猜;又天真浪漫,总想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两个人过日子,哪儿来那么多风花雪月?她自己选择了这样优秀的一个人,想要长久走下去,自然是要变更优秀才行,人家都帮着了,她自己还扭扭捏捏不情愿成天想着你依我侬,到底是谁的错?你教不了就让别人去教,干什么还要阻止?想看着他们离婚不成?”
  唐先生自认有愧,现下被唐太太一顿说,也觉得自己当时说的话不妥,只好认错道:“是是是,夫人说的是。”
  唐太太余怒未消,瞪着他:“你以为就你疼女儿?你溺爱人家就不溺爱?指不定祁先生心里多难受呢!你还要说那些话!”
  唐先生只好再点头,“是是是,我错了。”
  “人家俩夫妻的事,你少掺和!”
  “嗯嗯嗯,我知道了。”唐先生被训得灰头土脸。
  等祁白严和唐施散完步回来,唐太太冷着一张脸对唐施道:“施施,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唐施心一凝,不自觉朝唐先生看去,唐先生给了一个苦兮兮的表情。
  唐太太看着父女俩的小动作,眉头一簇,冷声道:“看什么看,看你爸爸能帮你?”
  唐施不懂发生了什么,只好跟着唐太太去楼上。
  母亲教训女儿,祁白严是不能阻止的,只是对唐先生道:“这是?”
  唐先生摇摇头。
  楼上房间里,唐太太不耐烦道:“说说你和白严最近怎么了?”
  唐施心一紧,问:“是祁先生和爸爸说什么了吗?”
  唐太太瞧她一眼,尽量使情绪平复下来,道:“没有,是你爸爸瞧出你不对,把白严训斥了一遍。”
  唐施惊讶,随即急道:“爸爸说什么了?祁先生很好,他怎么什么都不问就乱训人?”又委屈又生气。
  “白严说他发现你做不了学术了,很伤心难过,可能还逼迫了你,你爸爸就说了你小时候的一些事,说做父亲的只想自己女儿平凡平安少吃些苦,做父亲的都不要求什么他又有什么立场要求什么……”
  唐施瞪着双眼急得要哭,“爸爸怎么这样!”
  唐太太觑着她,“还不是为你好。”
  “祁先生也是为我好!”
  “你也知道他是为你好?”唐太太话锋一转,点着唐施的头,气道,“你怎么就做不了学术了?小姑娘眼里成天情情爱爱,日子还过不过了?夫妻间黏黏腻腻能黏几年?以后要是黏不住了,你怎么办?还活不活了?”
  唐施被唐太太逼得节节败退,最后只好说了一些最近让她无奈的事。
  唐太太听了,看着她,十分严肃认真道:“你要想就按着这样的性子和他过一辈子,怕是过不下去了。”
  唐施恐慌地看着唐太太,“妈妈!”
  “你什么都不和他说,你把他当做神一样膜拜着,他做什么都是对的,他说什么你都听,他说什么做什么你都说好,这是夫妻间的相处吗?你们之间平等吗?你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一个平等的位子上,你觉得白严会怎么想?你让他能怎么想?他一个那样的人,和你结婚了,愿意走进凡尘里,他是为了当你的神吗?他想当你的神吗?你把他当做丈夫看了吗?妻子因为丈夫和其他姑娘走太近吃醋再正常不过,你闹一闹怎么了?你表达出不高兴怎么了?你至于为了一个学生恐慌自己的身份吗?更至于为了这个争强好胜的荒废元曲尽看佛学的书?他是因为你懂佛学娶的你吗?”又一字不顿的继续道,“我和你爸爸把你教得这般优秀,你的骄傲呢?你的自信呢?你觉得你比不过谁?白严又做错什么了?他什么对不起你的事都没做,你天天就恐慌着失去,他就那样让你没安全感?”
  “不是!”
  “不是?那是怎样?”唐太太看着她,“那你惶惶不可终日为了什么?他做错了什么你就告诉他,他行为不妥当了你也要告诉他,你不喜欢的不想接受的要直接说‘不’;要是他没什么错处,是你觉得自己不好,哪里不好就让它变好,觉得配不上他就努力让自己配得上他。你俩就像两条路,现在合并在一起了,你要做的不是把自己的路拆了走到他的路上去,而是把两条路并在一起,努力往前铺。勇敢一些,果断一些,硬气一些,你是要他一辈子都背着你走吗?”
  唐施已然泪流满面。
  门外,祁白严嘴唇紧抿。
  ☆、第56章 灵犀知心意,相知总有期
  唐施心疼得厉害,抱着唐太太哭,心里又悔又愧,又好似有种突然被人点醒的感觉。
  祁白严最终没敲门,又下来了。进了房间,看着唐施放在桌上的几本书有些愣忡。小姑娘过了许久也进来了,看样子收拾过,不过眼眶那样红,一看就是哭过。
  祁白严不发一言将人抱进怀中,心跟着疼得厉害。
  唐施乖乖地抱着他,忍了忍,终是没忍住,又流了泪。
  祁白严亲亲她发顶,哑声道:“我们说说话,好吗?”
  小姑娘点点头。
  “或许我在这些事上,也过执了。”祁白严道,“说是为你好,也不一定为你好。虽说没有人该是另一个人的附庸,但世上附庸他人的人却比独立的人多许多,他们似乎也活得挺好。俗世关系羁绊过深,又如何分开哪一部分是羁绊,哪一部分是附庸?我不愿你成为附庸一类,不过我不喜欢,我喜欢人独立,有距离的交往,于是也希望你这样,说到底就是执我,让你成为我喜欢的样子,说是没逼迫你,实则该是有许多地方都逼迫了。你或许感受到了,没有反抗我,顺着我的意思做了,但你心里是不愿的,不爱说又不愿我伤心失望,于是生生受着了。我若再多想一些,就能想到你会这样做了,但我又没想,想到某些东西又没说,想着让你自己想明白。许多事这样默着,就默出许多不同的味道。你难受我也不算好过。”说到这里祁白严抿抿唇,又亲了亲她,将人抱紧了些,“爱一个妻子和爱一个学生有些地方该是截然不同的,但我没有想到,做错了许多。又总想着来日方长,我们该慢慢来,态度又有些问题。或许还有许多其他的我没意识到的地方也做得不妥。想来从开始到现在,我最想让你明白的,就是你要对我表达。更信任我一些,依赖我一些,什么话都愿意对我说。”
  “因为除了你,没有人可以对我说这些了。”
  唐施抱紧他,这几个月来的惶惶不安突然间消失了,又突然有一种强烈表达的**,要把所有的小情绪说给他听。
  “我常常在想,为什么你会属于我。”
  “结婚了你就完全是我的了吗?”唐施喃喃,“婚姻确实给了我一部分安全感。但我觉得,婚姻于你,俗世意义多一些,个人意义少一些。若你不爱一个人,婚姻该什么也不是。”
  祁白严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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