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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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小乔本来就不打算向他们父子隐瞒,当下直接说道:“何茂勋是我杀的,那人头也是我放到墓碑上去的。”
  此言一出,谢子澄惊讶到目瞪口呆,谢荣民早有猜测,却仍然有些难以置信:“真的是你?可是苗长青说,他遇到你的时候,你身上背囊并不大,应当放不下人头……”
  “我自有办法。”夏小乔知道武林高人都会故弄玄虚,就也学了这一招,“当日我们出了益都城之后,那个偷了你钱袋的傅一平——他自称是东海派傅逢春的儿子……”
  “傅逢春?”谢荣民提高音量打断她,“此话当真?”
  夏小乔点头:“他自己是这么说的,而且他和彭春阳道长切磋的时候,用的是奔流掌。”
  谢荣民听完脸上神色惊疑不定,夏小乔短短一句话,透露出不止一点讯息,他想问的太多了,但现在显然不是合适的时间和地点,只能暂且按捺住,让夏小乔继续说她本来要说的话。
  “傅一平追上了我和陈义明一行人,张口就问何茂勋是不是何梁。当年暴民作乱,我虽然年纪小,却记得大家都谈论暴民首领何梁有多么可怕,还有人拿他来吓唬小孩,所以一直没有忘记过。而陈义明当时毫无防备,虽然嘴上否认了,脸上神情却很不对劲,我本来想直接回德章镇祭拜亲人的,也因为这个临时改了主意,跟他一起同行。”
  她大概讲了下她和陈义明、傅一平一同到济州,耽搁几天后又一起去商都的经过,“我有意把话题引向了陈义明的姐姐,希望能由他引荐我去与何茂勋正式见上一面,我虽然不认得何梁的脸,但那天我和聂桐缩在树上,却听到了他恶魔般的笑声。”
  夏小乔不可谓不慎重,她甚至当面询问何茂勋是否有悔意,可何茂勋那样的人早已没有了人性,又怎么可能后悔?他内心甚至会把当初做的一切当成是自己成功的必经之路。毕竟没有带头作乱,他又哪来现在的亲信部队?
  所以夏小乔决定亲手杀了他报仇。
  “何茂勋很多疑,当时就对我起了疑心,但我没有多留,第二日就告辞走了。他派了人跟着我,我甩开他的人又回去颍川城中寻找机会,终于在朝廷攻城那天晚上,潜入他休息的房间将他杀了。”
  夏小乔说到这里,转身看向谢子澄:“我赶回德章镇,跟客店掌柜打听得知当初是官府出面焚尸、统一掩埋,还立了碑,就特意在夜半无人之时,带着人头去祭奠。我还在石碑上找到了爹爹的名字……”
  谢子澄百感交集,点头道:“当初官府大致统计过死难的民众,一体都刻在了石碑上。我真没想到,小乔你竟有这样的本事……”
  “是侄女幸运,得遇名师。祭拜过后,侄女想回旧居来看看,就发现了叔父留下看守的家人,因旁人只知叔父姓谢,我也想不起爹爹有姓谢的朋友,便留下来等了几日,待您到了,才登门探访。”
  前情后果说完,谢子澄和谢荣民父子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谢子澄没想到夏小乔这样一个看着娇嫩美貌的小姑娘竟然能杀掉悍将何茂勋,谢荣民则是到现在都难以接受“妖女”就是夏伯父唯一的女儿。
  三人相对沉默片刻,还是谢子澄先开口:“好啊,今天真是好事不断,小乔幸免于难,还练成一身好功夫,能亲手为父母亲人报仇,你爹爹泉下有知,必定欣慰。大郎去吩咐一声,叫厨房做一桌好菜来。小乔跟我去见你婶婶。”
  夏小乔就跟着谢子澄出前堂,从旁边夹道进了后院。后院格局仍跟她小时候差不多,三间正房带东西各三间厢房,只在正房边各多建了一间耳房,此时院中下人正忙碌着收拾东西,看见老爷忽然带着个年轻姑娘进来,纷纷行礼问好。
  谢夫人听见声音,也走到门口相迎,谢子澄到得廊下,就指着夏小乔问妻子:“你猜这孩子是谁家的?”
  谢夫人惊讶笑道:“老爷这话真把我问住了,你忽然带着个孩子进来问我是谁家的,我可怎么猜呢?”
  夏小乔从旁打量几眼,见谢夫人柳眉杏眼,颇为端庄秀美,虽然看得出上了年纪,脸上却并没明显纹路,手脸都白皙细嫩,显然养尊处优惯了。
  “小乔拜见婶婶。”她等两人对过话,谢夫人看过来时,就先行礼问候,只是时候长了不行女子万福礼,一时竟有些生疏,姿态颇有些僵硬。
  谢夫人仍是没想出“小乔”是谁,却先扶住了夏小乔,谢子澄就解释道:“正是大哥的独生女儿小乔啊!”
  谢夫人的手一下子就从夏小乔胳膊上收了回去,惊讶万分的问:“你说什么?”
  也不怪她受到惊吓,夏小乔试想了一下,谢子澄独自在前面祭拜义兄一家,然后突然领着个姑娘进来,说这是本来在灵堂上被祭拜的其中之一,换谁都会吓一跳,以为闹鬼了呢。
  “来来来,进去说。”谢子澄笑着率先进门,谢夫人也惊疑不定的跟着进去堂屋,三人分宾主坐下,谢子澄才继续解释,“刚刚下人来报,说有个夏家亲戚上门,我本来没抱什么希望,谁知去见了之后,竟然真的是义兄的小女儿小乔!”
  他把夏小乔讲的经过又简单跟妻子学了一遍,刚说完,谢荣民也进来了,还带着他二弟谢荣国。
  “我与你婶婶就生了这么两个小子,没有女儿一直是我们二人的遗憾,现在可好了。”谢子澄越说越高兴,“小乔就住下来,等过完年,跟我们一同回京城去。京里宅子大,也方便。”
  谢夫人听明白经过,也赞同丈夫的意见:“是啊,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外面我们可不放心。”又跟丈夫说,“这孩子长得真好,花骨朵似的。是像大伯多些,还是嫂嫂多些?”
  谢子澄笑道:“我看着就眼睛像大哥,其他都像大嫂。”
  夏小乔并没有立时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她虽然感激谢子澄做的这一切,但她跟谢家人到底还是陌生人,要她去谢家生活,一则她觉得不妥,二来,那位谢指挥使还一直用警惕的目光看着她呢!好像她一转眼间就会翻脸,杀了他全家一样。
  她陪着谢氏夫妇说了会儿话,回忆下当年民乱未起时的生活,又讲了些在山中练功时的趣事,然后下人就来回报说饭做好了。
  谢夫人忙安排人在堂屋中摆了饭桌,他们一家四口一向一同吃饭,如今加上个江湖儿女夏小乔,自然也无须分席。
  谢子澄叫人拿了酒来,问夏小乔能不能喝两杯,夏小乔也不扭捏,谦虚的说:“偶尔也能喝几杯的。”
  于是在座众人就都满了酒,一起举杯,一则欢迎夏小乔回家,二来庆贺罪魁祸首恶贯满盈、终于毙命,得以告慰无辜死难的人们。
  谢荣民的弟弟谢荣国今年十八,只比夏小乔大一岁,他显然不像其兄那样城府深沉、见多识广,反而一派没见过人心险恶的天真少年作风,满脸好奇的追问夏小乔刺杀何茂勋的经过,还嬉笑着说:“原来就是你当初让大哥吃瘪了啊!他回家时满脸晦气,还受了伤……”
  “二郎!”谢荣民立刻喝止弟弟,不叫他说。
  可惜谢夫人已经听到了:“受了伤?什么时候的事?伤在哪里?要不要紧?”
  谢荣民无奈道:“就肩膀受了点皮外伤,我就是怕惊动了娘,让您担惊受怕,所以才没说。”又解释,“而且也不是夏姑娘伤的我,是另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
  谢夫人碍于夏小乔在场,没再继续追问,却也不许次子再追问夏小乔那些事了。
  谢子澄倒是毫不在意:“他既然从了军,难免就有个磕磕碰碰,你越是紧张,他越不敢跟你说。”又跟夏小乔解释,“当年我回来处理好你父母的身后事,就又回了雒阳,之后叛军围攻雒阳,我找准机会撤到了潼关。恰好那时屈丞相在潼关招募义勇协助守关,我正义愤难平,就和几个朋友去帮忙,自此结识了屈丞相。”
  屈政亮第一次守住潼关、逼退叛军后,谢子澄跟屈政亮同行回了京城,可当时昏君奸臣当政,屈政亮被塞到一个闲职上了事,大家都为他鸣不平,他却泰然处之。
  谢子澄很佩服他,就把当时已经十四岁、整天跟一些游侠浪荡儿厮混的谢荣民送到他身边去,说是服侍屈先生,实则倒是屈政亮帮谢子澄教育了儿子。
  谢荣民能有今天,屈政亮实在有再造之恩。
  夏小乔听谢子澄言语之中对屈政亮十分崇敬,就说:“其实我听桃园寨张大海提起屈丞相时,也是敬佩得紧。”
  谢荣民眉头一动,想说什么,又觉得当着父母兄弟的面不合适,就忍住了,打算过后单独找夏小乔谈。
  说完旧事,这顿饭也吃得差不多了,外面天已黑透,谢夫人就安排了西厢房给夏小乔歇息,还亲自拉着她的手送她进去,“这里原本是你的闺房吧?”
  夏小乔点头:“是,哥哥成亲后,和嫂嫂住在东厢,我一直住西厢。”
  他们家庄院很宽敞,东西厢房之间隔了约有六七丈,院中原本还种了花树,所以虽然住在一个院子里,彼此之间却不至于连高声点说话都被对方听见。
  谢夫人又关怀了她几句,留了个丫鬟服侍,就回去正房了。
  夏小乔回到旧居处,实在是百感交集,虽然铺盖陈设都与幼时不同,但坐在这间屋子里,小时候的点点滴滴都不由自主在脑中重现,让她一时难以平息心中激荡。
  就这么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正伤感着,忽听正房里传来一声:“您说什么?”正是谢荣民因极惊讶而提高了嗓音。
  夏小乔转头看了一眼外间守着的青衣丫鬟,见那小姑娘一动没动,显然并没听见正房的动静,是她自己耳朵灵敏,她就坐回床上去,凝神倾听正房里谢家人在说什么。
  “你嚷嚷什么?”是谢子澄不悦的声音,“当年我和你夏伯父就早有默契,他只一个女儿,舍不得外嫁,我和你娘正好没有女儿,小乔要是嫁进来,必定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要不是异变横生,你们俩早成亲了!”
  夏小乔吃了一大惊,谢叔父这是说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哈哈~吼吼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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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谢荣民满腹疑虑, 只想等父母都睡了之后就去找夏小乔打听傅一平、叛军和鲁王府的事。可他陪着父亲坐了一会儿, 耐心听他又将从前与夏宇舜相交的往事讲了一遍,好容易把母亲等回来了, 要告辞之际,他爹忽然就说要给他和夏小乔定亲。
  谢荣民一万个不乐意,争辩道:“当年是当年, 爹, 她行踪诡秘、来历不明……”
  “她哪里来历不明了?她就是你夏伯父的女儿!”
  “老爷别急。”谢夫人给儿子使了个眼色,不叫他再说话,自己出声劝解, “那孩子刚找回来,脾气秉性如何还不晓得,不如让他们多相处看看,否则两个孩子脾气不和, 成了亲变怨偶,一番美意反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谢子澄分别看了妻子和儿子一眼,眯起眼问:“你们莫不是嫌弃小乔没有个好家世, 配不上天武军谢指挥使吧?”
  谢夫人一见丈夫连自己都怀疑上了,只能叹道:“老爷这样说, 可真叫妾身无处存身了。夏家大伯对咱们家的恩情,妾身一清二楚, 当初你和夏家大伯对儿女亲事有默契,妾身也是知道的。只是这婚姻之事,终究非一厢情愿就可, 咱们自家的事都好说,那孩子的意思,老爷问过没有?”
  “我刚一张口,大郎就是这么个声气,我怎么去和小乔说?”谢子澄对长子颇为不满,“我知道你心里琢磨什么呢!第一是小乔误将那陈义明当成好人,与你们打了一架,可除此之外,她做错了什么?你们能顺利收复颍川、直逼商都,是谁的功劳?连一个陈义明都拿不下,却怀疑杀了何茂勋的功臣,你也好意思?”
  谢荣民无可反驳,被他爹说得臊眉耷眼的,谢子澄却还没说完,“你别当你爹老糊涂了,什么都要听你做主!第二点,不就是疑心她与桃园寨有关联么?且先不说她行踪你都知道,从鲁地过来到杀何茂勋,中间更无一点时间与桃园寨结交,更谈不上一同设伏、偷袭大内侍卫,只说桃园寨中诸人到底是义士还是匪帮就很该重新再三衡量!”
  “爹……”
  谢子澄不让儿子辩解,继续说道:“你以为你爹老了,就闭目塞听?我是效忠朝廷没错,也敬重屈丞相,但是非曲直,我更能自己分辨!你爹我混江湖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桃园寨杀的都是什么官,你一清二楚,对这样的义士,若是只用计剿灭,岂不寒了天下英雄的心?”
  谢夫人等丈夫说完,亲手送上一杯茶,看他一口气喝尽,才语调柔和的说:“说自家事,怎么又扯到那么远了?我的意思呢,小乔那孩子确实看着招人喜欢,又有勇有谋,自然没有配不上的说法,只是此事不宜急于一时,也得小乔看着我们家好,能瞧得上大郎才行,老爷看呢?”
  谢子澄却非要儿子表态:“大郎怎么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谢荣民还能说什么?只能悻悻回道:“任凭父亲母亲做主。”
  夏小乔偷听到这儿,几乎忍不住要拔腿就跑,立刻离开这里。太可怕了!难道说她当初无论是选择跟师尊走、还是留在这里等到谢子澄,都逃脱不了被包办婚姻的下场吗?
  要不是明天还要去给父母亲人扫墓,她又贪恋旧居,想在这里再住一晚上,夏小乔绝对一会儿就趁人不备直接跑得不见踪影、再也不叫人找着!
  不过谢子澄的用心毕竟与慕白羽不同,他应该是很想履行当初与父亲的约定,并且让自己彻底跟谢家成为一家,所以才有这个打算。夏小乔领他的情,却真的无法接受这种好意。
  她伸开被子,脱了外衣躺下,弹指灭了灯,再回想一番谢子澄教育儿子的话,感叹谢荣民有个好父亲的同时,也有点哭笑不得。如果这件事的另一个主要关联人物不是自己,她估计会看好戏看的很高兴吧?
  还是明天扫完墓就不告而别吧,不然真等到谢叔父来问,就太尴尬了。听谢叔父的意思,他也认同桃园寨的人是义士,那她就可以放心的回去齐家庄豁然客栈过年了。
  谢荣民说桃园寨正跟朝廷谈条件,是想要朝廷赦免他们么?既然宣谋想得到朝廷之后不会容忍桃园寨继续维持现状,那个大当家关慕羽肯定也想得到,所以他们上次就顺势抓了几个大内侍卫作为筹码?不行,她还得找机会跟谢叔父好好谈一谈,目前看来,至少他还是比较客观中立的,从他那里,应该能将天下大势了解得比较透彻。她也好尽早决定下一步要做什么。
  无心练功的夏小乔想东想西的睡着了。第二日一早,外面仆人开始忙碌,她就醒了,听着主人还没动静,她就起身练了一会儿功,等到小丫鬟进来,她立刻扬声叫人,起来穿衣梳洗。
  之后谢夫人的丫鬟来请她去吃早饭,夏小乔进去的时候,瞟了一眼谢家人的脸色,见大家神色都还正常,谢荣民也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就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别别扭扭,当着大家的面谈什么婚姻之事就好。
  坐下来吃过早饭,谢子澄就带着夏小乔和两个儿子,以及香烛纸钱贡品出门,一路去到镇北一个山坡上。
  “我记得你家祖坟也是在这座山上,可是当时暴民什么都不放过,这上面的坟都被掘了,墓碑也打碎了,根本看不出原貌,唉!”谢子澄一路走一路指点着山坡上的几个坟丘,“我们也只能胡乱掩埋了事。”
  夏宇舜一家和聂桐父母的坟墓在山坡顶上,四周还有松柏围绕,此时都被白雪覆盖,显得极清净肃穆。
  夏小乔和谢荣民兄弟一起动手,把墓碑前的积雪清扫干净,然后才在墓前祭拜。
  该祝祷的话昨日已在灵前说了,这会儿反而再没什么好说,主要目的倒成了认路。给父母焚化完纸钱,他们又转到聂家几口的墓前,夏小乔祭拜过,说了几句聂桐的近况,请姑母姑丈在地下放心,也就完事了。
  回去是下坡,雪地又滑,夏小乔就陪在谢子澄身边,伸手扶着他慢慢走,听谢子澄回忆他和夏宇舜年少时在这山坡上淘气的趣事,谢荣民兄弟俩则落在后头,低声说他们自己的话。
  夏小乔看时机合适,谢荣民兄弟俩落后的又有段距离,就等谢子澄讲完往事后,低声跟他说:“叔父,侄女刚从山中出来,师尊他又是道门中人,清心寡欲、不问世事,是以侄女对外面的时局丝毫不知,这才一出山就给谢指挥使添了乱……”
  “这不怪你,再说你也没添乱,反而帮了他们大忙,屈丞相要是知道了,还会嘉奖你呢!”谢子澄笑着开解她,“还有,都是自家人,称呼上不用那么拘谨,他们两个都比你年长,你当自家兄长一样就好。”
  夏小乔应了一声,但这些并不是她要谈的重点,她立刻接着说:“不过侄女一路走来,也见了不少人,听了不少事,知道战乱一日不休,则中原百姓一日不能重新过上太平日子。侄女虽是个小女子,但侥幸学了一身过得去的功夫,很想为此尽一份力。”
  谢子澄有些惊讶,沉吟着一时没有说话。
  “朝廷、刘起俊、鲁王,个个都说自己才是大义所在,可是侄女冷眼看着,他们又各有龌龊之处,实在不知道该向谁效力才好。侄女父母都已不在,这世上最亲近的长辈就是叔父了,因此特地向叔父求教。”夏小乔最后说道。
  谢子澄轻轻一叹:“你还年轻,不知道世事其实不是非黑即白。你说的这三方,都有有过之处,却也皆有有功之处。刘起俊这个人,跟何梁大不一样,他本是县衙小吏,因看不惯邻里乡亲都被饿死,官员却不闻不问,就偷偷把官仓守卫情形打探清楚,趁人不备,发动百姓去抢了官仓粮食。”
  抢官仓是死罪,刘起俊独个站出来承当,认杀认剐,县令本就无力去追索那些“刁民”,有人交差,自然是先把刘起俊交付州府。然而饿疯了的灾民发现抢官仓能活下来,立刻就如法炮制,又接着抢了第二座官仓,并且在州府要杀一儆百,当众处斩刘起俊时,一拥而上,抢了人犯、杀官造反。
  “他勉强算是逼上梁山,但流民就算抢了府库,也还是乌合之众,他一个小吏,更无领兵之才,只有人望是成不了大事的,最后就收了何茂勋这样的人进去。何茂勋悍不畏死——杀人杀多了,也是会上瘾的——他在战场上总是胆气壮手又狠,狡猾残忍,自然胜多败少。”
  谢子澄看着前方德章镇一排排房屋,嘴里呼出白色雾气,叹道:“若说何梁死后会下十八地狱,那刘起俊大概也就功过相抵。他扯旗造反,与朝廷征战不休,固然害死了许多人命,可经他之手保下的老百姓却也不少。而且何梁到了他手下,就被严令不得滋扰平民百姓,入城须得秋毫无犯,还剿了不少盗匪。当然,那些原本在朝廷为官者就没什么好下场了,不管降与不降,家产充公都是最轻的。”
  夏小乔真没想到刘起俊还有这些事迹,听得怔然不语,谢子澄继续说道:“不过也就这样了。他成不了开国之君,气运、眼界、才干样样不足,他手下那些人也是良莠不齐。”
  “可既然如此,为什么一过八年,朝廷却只收回东京,再往东就寸步难行了呢?”
  谢子澄笑道:“这话问得好。头两年昏君在位、奸臣当道,自是一片乌烟瘴气,后来今上即位,虽有心剿灭叛军,可积重难返,总得花功夫清理整饬。若不是有屈丞相在啊,别说收回东京,就是长安城也未必保得住。”
  一老一少前面说话,别人听不清,谢荣民却听得一清二楚,到这会儿实在忍不住,快走几步上前,对谢子澄说:“爹!这是在外面。”
  谢子澄瞥了儿子一眼:“在外面怎么了?我说的有什么不对?”
  夏小乔打圆场:“谢指挥使、谢大哥放心,方圆几里之内若有人埋伏偷听,我必能预先知觉。”
  “小乔不用理他,我们继续说鲁王。”谢子澄摆摆手,干脆不理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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