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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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我听杨大人说他们被处斩后家属不见了,就猜到了。”她顿了顿,又补充:“你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他的手稿里,莫和凡这两字出现好几处,显然是和他交情很好的下属兼朋友,他前两□□踪这么古怪,她当然一下就明白了。
  闻若青点点头,没说什么了,好半晌才道:“你很会演戏嘛。”她凑过来用那种语气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很快明白了她的用意,只好配合一下她,就是不知道他两个演这一出会不会过火了一点,别弄巧成拙就好了。
  其实他不怕别人怀疑,因为他自信没留下任何痕迹,只要没有真凭实据,就赖不到他头上来。
  这女人……有点多事。
  不过看她也是一片好心,他就不跟她计较了,希望她以后不要再这样自作主张地给他找麻烦。
  他坐在马车里,自觉有点憋闷,他本来准备骑马来的,如今和她挤在一起,真是浑身不自在。
  第019章 谈心  尹沉壁松了一口气,……
  马车驶出了城门,往西山脚下行去。
  闻若青挑开窗帘,看见闻竣正骑着他本来准备要骑的那匹马在边上跟着,摇头晃脑地好不得意,真是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六爷,我看您写的东西都挺好的,不如好好整理出来装订成册,大张的裱起来,也便于保存,翻阅起来也方便,您觉得呢?”尹沉壁问他。
  闻若青可有可不无地“嗯”了一声,“你看着办吧。”
  “那您在辞云斋里还没有其他手稿呢?”
  “还有一大堆。”
  “那……我能去拿回来帮您整理吗?”
  “可以呀!”
  这……这位少爷除了带兵打仗和处理军务,顺带解决些下属家眷的问题外,到底有没有把其他事情放在心上?
  当然,她心里还是有点小雀跃的,她很喜欢看他写的那些小诗和散记,辞云斋里还有一大堆,够她看上好一阵子了。
  不过看他事事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尹沉壁此刻有点怀疑,是不是娶了她他也无所谓,她之前是不是都想错了?他对于自己的妻子是个怎样的人根本就不关心,也不在乎?
  她看了一眼挑起的窗帘,离尹家院子还有很长一段路,这可是个好机会,要不就趁着这个机会跟他好好谈一谈吧。
  尹沉壁下定了决心,清了清嗓子,“六爷?”
  “什么事?”
  “我想问您一件事。”
  “你说。”闻若青有些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
  尹沉壁打量着他的脸,小心地问:“您娶我是不得已吧?”
  “什么?”闻若青十分意外,转头看向她,她什么意思?
  “……我是说,您娶我不是因为喜欢我吧?”
  闻若青犹豫了,该怎么回答呢?说不是,明显不是真的,但如果说是,那不是伤了这姑娘的心吗?哎,她干嘛问这么直接而且难以回答的问题?
  “上回春猎的时候您救了我,为着顾忌我的名声娶了我,我很感激,但其实您不喜欢我,我看得出来。”
  闻若青没说话,看她的目光让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但既然开了头,她就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我知道闻家男儿是不许纳妾的,您既然娶了我,那您自己心爱的姑娘就没有机会——”
  “我没有,”闻若青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这回他可以很肯定的说出来,“我是说,我没有心爱的姑娘。”
  尹沉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一想,才又继续道:“我家中的情形您也很清楚,我嫁给您,确实是想能够补贴一下我娘家……”
  闻若青双眉微微挑了挑,她倒很坦率嘛!下一刻她会不会承认春猎那天是故意跑去寻人,好找机会赖上他呢?
  “我娘常年患病,几乎把我家里吃穷了,我弟弟读书也需要钱,我家可以说一直靠着我姨母一家的接济,”尹沉壁的语气很诚恳,“所以当您家来提亲的时候,我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闻若青点了点头,这些情况他都知道。
  “……我自知配不上您,您长得这么好,家世又这么好,才能又这般出色,”她说着,看着他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我也没奢望能在您家安安稳稳地做六少夫人——”
  她舔了舔嘴角,觉得喉咙有些干,他就这么一直盯着她,也没给点什么反应,弄得她好像在唱独角戏一般。
  “那你想怎样?”他终于开口了,“我们都已经成亲了。”
  “我是想,要不过一阵子,等我家能缓过来了,我弟弟也考中了举人,可以支持家里一些开支时,我们就……”她咬牙,说出“和离”两个字。
  闻若青没说话,尹沉壁心中忐忑不安,补充道:“您家给的聘礼和其他的财物,和离时我都会想办法还回来的,当然,或许一时半会儿还不清……您父亲上回给的五千两银子,我没有都用来置办嫁妆,我在城里买了几个铺子,等一有收益,就会还一部分。”
  “你买了铺子?在哪里?做的什么生意?”
  眼见话题就要跑偏,尹沉壁赶紧道:“做什么生意还没想好,总之,我会想办法把这些钱都还上……您觉得呢?”
  车厢里一阵沉默,尹沉壁看着他一动不动扣在膝盖上的手,坚韧修长,骨节分明,左手有一道疤痕,从手背一直延伸到他镶了银丝边的袖袍里去。
  闻若青在思考她话里的意图。她直言不讳地说嫁给他是为了钱,的确很坦率,不过她说等她家能支撑过去就和离,和离时会把钱还回来,这就有些过分了。
  这算什么?把闻家和他做为跳板?等她家情况好了就把他们甩开?
  他隐隐有些生气,这不是明摆着既占了他闻家的便宜,又不想背上贪财的名声嘛。聘礼且不论,就说她进入国公府后的吃穿用度,收的礼,得的长辈的赏,这些又哪能算得清?何况做生意能得几个钱?她一没经验二没本钱,能维持收支就不错了。明眼人都看得出,还钱不过就是一句空话,国公府家大业大,难道还会和她一个低门小户的女子计较这些钱,传出去了国公府还要不要脸面?
  她莫非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考虑到这位姑娘一向的行事,刚才在外人面前又那么能演,很有可能。
  这么说来,她为着钱嫁给了他,可又不愿安安心心地呆在国公府,打着在他家住几年就跑的主意,真是又得了熊掌又得了鱼,而他则是赔了夫人又折了钱。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对了,他在查她底细的时候,知道有个江南穆家的子弟曾为了求娶她,跟家里闹了好几个月,既都到了这地步,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那人到现在也还没娶妻,她……不会想在他家呆几年,弄到钱之后就跑去和那人双宿双飞吧?
  “这事儿没这么简单,”闻若青半天才开口,“我娶你,不光是为了你的名声,也为的是我闻家的名声。”
  “出了事儿后外头传成了那样,你是没有再嫁给旁人的机会了。若是我对你不闻不问,别人会觉得我闻家不守信诺,不重情义,”他解释说,怕她不明白,“你以后就会知道,闻家的地位其实有些微妙,看上去位高权重,实际上一个不小心,就会跌下来,这取决于圣上心里怎么看我,怎么看我们闻家……虽然这是我的私事,但若是处理得不好,圣上就会怀疑我的品行,继而联系到其他兵务上的事儿来……你明白么?”
  尹沉壁自然听明白了。
  她有些感慨:“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我们很快和离是不合适的了?别人,尤其是圣上会觉得闻家娶我只是做做样子,风声过了就甩开?”
  闻若青盯着她,慢慢道:“我没想过要和离。”
  尹沉壁哭笑不得,“那您觉得我们就这样过下去?”
  “……我看行,你觉得呢?”他盯着她。
  “我不知道。”她很茫然,谈了一大圈还没个结论,她觉得累得不行。
  “既然都成亲了,就好好过日子吧,我会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的。和离的事儿,就暂时不要想了。我会……对你好的。” 闻若青很是勉为其难地握住了她的手。
  据崔瑾说,只要握住女人的手,一般情况下她都会乖乖听话的,也不知这招管不管用。不管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他是不想和离的,因为和离很麻烦,到时候又得重新娶一次,他可懒得折腾,反正都已经娶了,只要她不太过分,他便无所谓,而且只要想到某一天她神采飞扬地离开他家,兜里还装满了他懒得跟她计算的钱财,他就满肚子气,不想让她得逞。
  不过他说的也是真心话,若她真的安心呆在他家,他不会亏待她的,毕竟还有尹征的因素在。
  尹沉壁半天不出声。
  他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不知怎的,他说的话她很相信,也很愿意去相信,毕竟嫁都嫁了。再说,如果真要和离,欠闻家的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还起来也真不是说说这么简单。
  而且她之所以提出和离,也是由着心底对他的那一股愧疚之情,怕自己未经慎重考虑便嫁给了他,会因此真的阻挡他获得幸福的机会。既然他没有自己心爱的人,也愿意试着和她过下去,那她就放下心中疑虑,好好地和他相处。
  她看着他握住她的那只手,点了点头:“好,既然您觉得我行,那我一定会好好侍奉您,尽到一个妻子的本分的。”她顿了顿,微微笑道:“不过如果有一天您有了自己心爱的姑娘,只要您说一声,我会把六少夫人的位置让出来。”
  两个人谈完了,尹沉壁松了一口气,浑然不知道这番谈话在两人之间造成的误会……她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不过心里却有点疑问,好像还有些问题悬而未决,比如——要不要圆房?像现在这样分室而居显然是不行的,不然传宗接代的事儿无法跟长辈们交代,但是这个能厚着脸皮拿出来说吗?
  这么一想,尹沉壁微红了脸,偷偷看了眼正望着窗外的闻若青。
  闻若青则在想着她最后的那句话,如果有一天他有了心爱的姑娘……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没有那一天。爱一个姑娘是怎样的?是像崔瑾那样天天把顾蕊念在嘴边,时时都想去看她,见到什么好的东西就想送给她,只是过一个小定就兴高采烈,拉着他喝了半天酒的那种心情吗?
  马车驶上了通往尹家院子的坡道,尹沉壁老远就看见弟弟扶着母亲站在院子外的大树下,正往这边张望,她的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
  木棉从车夫旁边的座位上跳下来——她原本是被安排和尹沉壁同车的,哪知道位置被六爷占了,她就只得坐到马车前头去——她心里很有点遗憾,坐在前头风太大了,把她今早精心梳好的头发都吹乱了,本来还想美美地给她娘和妹妹看一下来着。
  闻若青扶着尹沉壁下了马车,这一幕看在尹夫人的眼里,顿时让她欣慰地红了眼眶。母女两个泪眼相对,一看就知道有满腹的心里话要说,尹怀洲赶紧上前将姐夫请到了一边。
  “怀洲见过姐夫——这边请。”
  闻若青点点头,他对这小舅子的印象很好,微笑着随他进了院门,坐定后便问道:“听说你如今在瑞庭书院读书?”
  尹怀洲笑道:“已读了半年多了,获益匪浅。”
  “瑞庭书院有好几位先生,你师从哪位?”
  “就是正明居士蒋守春先生。”
  “哦,原来是蒋先生……”
  “怎么,姐夫对瑞庭书院的先生很熟悉?”尹怀洲很是意外,他这姐夫不是武将出身么?就算对子对得好,也不至于啊?
  “哪里哪里,也就知道一二罢了……瑞庭书院的院主邓安晏老先生曾在我府上做过西席,教了我几年,后来他创建了瑞庭书院,也没断了往来。书院我去过几次,跟几位先生都有点交情。”闻若青一面炫耀地说,一面观察着尹怀洲的神情。
  这位小舅子,他很想拉拢一下,往后若成大器自不必说,万一科举不成,请到五哥的账下做个军师也不错,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
  就算不行,单纯地帮帮忙也好,搞好关系又没坏处,毕竟是他小舅子嘛,他向来很公正,又不会因他姐而看低他。
  第020章 习惯  还是他的霁风院比这……
  尹怀洲果然很感兴趣。他在书院里心仪的其实是另一位先生,此时便试探地问:“那姐夫认识杜鹤鸣先生吗?”
  “认识呀!”闻若青立刻道,“很熟的,杜老先生很喜欢吃野味,我还送过他几次。”
  “真的?”尹怀洲的眼睛都亮了,杜老先生的学生早已满员,名额抢破头都抢不来,他想办法疏通了几次都没有什么结果。
  闻若青无视他期盼的眼神,端起茶盏慢慢喝了一口,放下后方才道:“怀洲莫非是想换到杜老先生名下?如果是的话,此事我来想办法便是。”
  尹怀洲大喜,赶紧站起来给他续茶水,“那怀洲先谢过姐夫!”
  “不客气。”闻若青笑吟吟地,眼光在尹怀洲的手上打转,却见小舅子一双手嫩白细长,看着完全不像是握过弓箭的手,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马车厢里他自己握过的那只手……
  午饭是在院子里的凉棚下摆开的,秋日里最后一批的葡萄还累累挂在藤上,绿叶中点缀着串串紫晶一般的果实,看着就很漂亮。
  尹夫人很做了一番准备来招待这出身显贵的女婿,吃饭的地点选在宽敞舒爽的院子里,别有意趣不说,上的菜也颇具心思:主菜是清蒸大闸蟹,正合乎时令;金黄的狮子头用鲍汁淋过,下面用荷叶铺着;鱿鱼卷成惟妙惟肖的小刺猬形状,憨态可掬;切成方块的豆腐外面炸得酥脆,再浇上酸甜的酱汁,长条的秋葵把水沥干了拌上红艳艳的辣椒,豇豆打成节和着松板肉一起炒,另有桑叶排骨汤、盐焗花生等等,摆了满满一桌子。
  尹沉壁看得心疼,不仅为着母亲所花的心思,也为着她所花的钱,因为就她这短短一天内与闻若青的接触来看,这桌子菜准保是浪费了,哪知闻若青居然慢条斯理地吃着,一副悠哉品尝的模样,还优雅地拆吃了一只螃蟹,抿了几口菊花酒。末了他恭恭敬敬地感谢尹夫人:“菜很合口味,苍榆多谢岳母款待。”
  午饭后,尹沉壁请了任庄头过来说事。
  她在城里置的几个铺子都是任庄头跑腿办的,此时正好问问情况。
  一千两银子,在京都里只够买个正街上大些的门面,若要置成几处,就只有在较为偏僻的街道上去寻了。她托任庄头买的三个铺子,一间是在城中心一条主街正德街旁开出的一条巷子里,面阔和进深都有两丈多,后面还有个小院带间柴房;一间是在城东的骡子巷里,还有一间在城外的子阳江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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