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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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圣上心疼他。”
  璟晟帝漱了口,随意问道:“明光给你来信没有?”明光是瑜王高昱的字。
  崔皇后摇摇头,笑道:“想是漴临关事务繁忙,这一月还未曾来过信。”
  璟晟帝点点头,没说话了。
  回家的路上,闻若青捏紧了拳头,几次想要开口,都给闻存山一个眼色压了下去。
  进了闻存山的书房,闻若青便忍不住了:“爹爹——”
  闻存山脸色也不太好看,叹了一声坐在椅子上。
  “爹爹,不如孩儿去跟圣上求个情,让他准我随您去西北——”
  “胡闹!”闻存山沉下脸喝道:“没你的事儿!你好好地给我做好这个兵马司指挥使就成,西北的事儿用不着你操心!”
  “可是……”
  “有你五哥在,怕什么?别说三月,就算一个月,我们也能拿了那图哈儿部首领阿都沁的头来。”
  闻若青心知事情绝不是父亲说的这样容易和简单,只是父亲既已发了话,他也只得不情不愿地打消了念头。
  片刻后下人端了茶进来,闻存山喝了两口,沉吟道:“我这次回去,得好好整顿一下燕云军了。”
  闻若青默然。
  早朝之时户部尚书沈宜宣直指燕云军近来内部浪费成风,尤其抚国大将军闻若丹随军的夫人苏慕之,即使在西北那样的苦寒之地,也不改骄逸奢侈的习惯,平日里轻裘玉杯不说,天天要以牛奶沐浴,顿顿饭都要八菜一汤,有酒有肉有新鲜蔬菜才肯下箸,有她带头,将官们个个拿着户部辛苦筹措的钱财铺张浪费,实在是令人齿寒。
  这才逼得闻存山不得不当堂立下军令状。
  整顿燕云军,不仅是要杀一杀军营里的浪费之风,也是要清理一下军队内部哪些人出卖了消息。至于闻若丹夫人苏慕之的事儿,话是说的有点夸张,但她确实娇气奢侈也是事实,闻存山在边关时也教训过好几次,只是苏慕之仍然我行我素,闻若丹也一直惯着她,闻存山想到边关清苦,儿媳随军也不容易,也就没多加管束。
  这时候被人翻出来,闻存山真是后悔不迭。
  “回头跟你娘说一声,赶紧写信把你五嫂叫回来吧……算了,还是我跟她说。你的调令也下来了,尽早到中城兵马司报到要紧。”
  “……是。爹爹,既然孩儿现在兵马司任职,没什么紧要的事,您把傅寒他们带走吧,一来他们在这儿也是闲着,二来他们去西北,也能给你们添一些助力。”
  闻存山想了想,点头同意了。闻若青身边的这几个亲卫,都是和他一起从血海尸堆里滚出来的,跟着他闲在这里,确实浪费了。
  父子两人去了凝辉院,正赶上早饭时间。
  闻老太君听说儿子两日后又要回西北,闷了好一阵,搁了碗道:“既如此,那我过两日也回拂云庵里去。”
  江氏忙劝她:“老太君忙什么?怎么着也要过了您的生辰才回去呀。”
  闻思齐也兴致勃勃道:“就是啊,我还等着您生辰那天好好热闹一下呢,当天咱们把城里的德庆班请来,就在望云阁的前头搭个戏台子,再上玉华楼叫几桌席面,他家的佛跳墙和蟹黄狮子头可好吃着呢!”
  她父亲闻言,不由看了她一眼,见她身穿缕金挑线纱裙,头戴赤金宝石双鸾点翠步摇,一派富贵精致的打扮,不由就想起了关于二儿媳生活奢靡的那些传言。
  他又看了一眼旁边侍立的三儿媳,她衣着朴素,头上只插着一支事事如意的碧玉簪,看着就顺眼许多。
  “你一个姑娘家,好的不学,就学着别人铺张浪费,怎不学学你六嫂,平常过日子,用得着这么奢侈吗?”闻存山板了脸教训女儿。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齐齐呆住,尹沉壁更是大气也不敢出,闻思齐愣了一愣,接着眼珠一转,笑道:“好呀!我本来就想向六嫂学习来着,六嫂——”
  尹沉壁忙看向她。
  “爹爹都这么说了,那后日我请几位小姐过来赏花,就请六嫂帮我出面招待一下,也好让大嫂休息休息,她这么忙的……您帮着我,我也好向您学习嘛。”闻思齐一面说,一面瞅着父亲,“您说是不是啊,爹爹?”
  闻存山哼了一声,“好好学学。”
  尹沉壁这下慌了,忙看向闻若青,想让他帮自己挡一下,不料两人根本没有默契,闻若青是看见她的眼神了,不过会错了意,以为她怕自己阻拦,丢了这个出头露脸的机会,真是的,他干嘛要拦着她?
  “齐姐儿都这么说了,你就帮着办一下,大嫂平日操劳很是辛苦,你也应该帮着分担一些。”他很是大方地说。
  尹沉壁朝他直瞪眼,不过他已经埋下头吃他的饭了,完全没有看见她眼睛里射过来的飞刀。
  饭后闻思齐很是得意地随江氏回了房。江氏皱着眉头说她:“你也是的,叫你六嫂帮你准备,她的行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时候万一张罗得不好,丢的可是你的面子,闻家的面子!”
  闻思齐绕着自己颊边的一绺黑发,笑嘻嘻道:“娘放心好了,不会的。”
  江氏点着她的脑袋:“你给我规矩点,叫她来帮你张罗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可别动什么歪心思。”
  “知道。对了,娘,我听说他们在院子里都是分房睡的,看来六哥也不怎么喜欢她。”
  江氏叹了一声,没说话。她自己心里对这事儿其实很有些矛盾,三儿媳配不上自己儿子,儿子不喜欢她,不和她住一块儿情有可缘,可两个真如此生分了,天长日久的,不仅儿子享受不到红袖添香,软语温存的乐趣,孙子也抱不到一个,还真是让她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这儿媳嫁都嫁过来了,除了容貌气度差一些,行事抠门了些,这些天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看着也还老实,除了想尽办法嫁给她儿子这件事,其他的好像暂时还找不出什么错处来。
  平常给她点脸色看是一回事,真叫她去寻了由头把她逐出闻府,她也做不出来。
  要不要请老太君出手呢?她犹豫着,是不是该去凝辉院跟老太君商量商量?
  尹沉壁回了长桦院,赶紧叫来秦妈妈,细细问了国公府请客的一些规矩。
  秦妈妈道:“平常府里请客都是有定例的,请的客人不同,花费的银子也不同,分好几等,五小姐平日请她相熟的小姐过来,一般就是最低等的二十两银子。”
  这么说,可以在谢霜那里领到二十两银子做花费了?二十两银子,请几位小姐小聚一下,吃一餐饭用点茶果怎么也应该够了,尹沉壁这么想着,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公中出的二十两银子,一般都不够,大少夫人宠爱五小姐,一般会拿了自己的私房钱出来补贴。”秦妈妈补充道。
  “还要补贴?一般会补贴多少?”
  “具体是多少我也不太清楚,要不您问问大少夫人?”
  尹沉壁只觉头疼,“好,多谢秦妈妈,您先下去休息吧。”
  她去了沉香小榭找谢霜,谢霜正听着几个妈妈的回话,见她进来,打了手势让身边的丫鬟画沙带她去库房。
  画沙从库房里领了二十两银子出来交给尹沉壁,又道:“大少夫人知道您要来,让我把前两次五小姐宴请的单子交给您。”
  尹沉壁看了看手中的单子,上面列了两次宴请的客人名单,还有详细的菜名,果点以及安排的游戏节目所要用到的器具等等,每项的花费也列在后头,她把总数一加,果然超过了二十两之数。
  “真是太感谢大嫂了,难为她想得这般周到,”尹沉壁笑道,“就是不知这多出来的钱……”
  画沙道:“咱们家的定例是当初老太爷定的,谁也不能改,是多少就是多少,反正多出来的统共也没几两银子,大少夫人也没放在心上,一般就自己拿体己贴补了——客人都来了,难道还因着几个钱丢了面子?六少夫人若是觉得为难,不如跟老太君、大太太说说?”
  尹沉壁哪儿好去跟江氏说这事儿,只得笑道:“画沙姑娘说的是,那就请你替我谢过大嫂,有什么不懂的,我再来问过她。”
  第024章 赏花宴  看她笑得这么殷勤……
  尹沉壁拿了单子,回了自己房间细细合计。上两回的宴请的确超支得不多,估计这回也差不到哪里去,再说菜单什么的都由她事先定好了,出几个钱就出几个吧,听秦妈妈说她作为少夫人,每月的例钱是二十两,等过一阵子例钱下来了,她也就不用这么窘迫了。
  不过一想起今天早饭之时闻思齐请她出面张罗时说话的语气和神情,她隐隐觉得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想了一想,从床下的小匣子里抽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上回闻老爷给的五千两银子,她还留了一半,准备找机会还给他的,现在既然有急事,只好先拿出来垫一垫了,等有了钱再补回去。
  晚上闻若青回来,她便拿了银票去跟他商量。
  “六爷,您明天出去的时候,能不能帮我把这银票兑了银子带回给我?”
  闻若青看见这张五百两的银票,诧异地挑了挑眉毛。
  “你还是有钱的嘛,要这些银子干什么?”
  “后天不是齐姐儿请客么?万一有什么需要周支的,也好有备无患。”
  “公中难道不给你支钱?”闻若青脱下身上的官服,随手丢在椅子上。今天在兵马司衙门里由徐子谦陪着见了一圈的人,个个夸夸其谈的,他跟他们聊了一整天,耳朵里净是些恭维话,公事一样没干,真是心累。
  尹沉壁把他的官服拿过来挂好。
  “公中给的是二十两,不过一般都不够,需要自己补贴一些。”
  “补贴就补贴吧,几个小姑娘,能花几个钱?”他把那张银票丢回给她,“这银票你先拿回去吧,我的钱都放在霁风院的小库房里,闻竣替我收着,明儿我让他先拿二百两给你。”
  什么?她没听错吧?果然是财大气粗啊!她满心欢喜,立刻把那张银票收回袖子里——能不动用那笔钱当然再好不过。
  闻若青瞅着她脸上的喜色,瞧瞧,一点点钱就欢喜成这样,真是的,爱钱爱成这样也是没谁了,他怎么就娶了她!
  他嫌弃地撇开了眼,进了内室。
  谁知她居然跟了过来。
  “六爷,我伺候您洗漱吧?”
  要不要这么明显?他没忍住,原地转了个圈,把她堵在了门口。
  “不必了,你还是回去算你的钱吧,对了,我如今的俸禄是一年一百八十两,你也可以算进去。”
  尹沉壁听出他话里的嘲讽意味,愣了愣,掉头走了。
  早上闻竣果然给她送了二百两银子过来,尹沉壁留他坐了一会儿,问了问国公府的收支情况。她其实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学习一下,看看国公府诺大的家业是如何打理的,毕竟她家现在也有几个田庄,两个铺子,要管理起来可就不像从前了。
  闻竣一五一十地说了。其实闻家男主人在朝廷里当职,领的俸禄连塞牙缝都不够,闻家的收入主要都来自于田庄、铺子以及顺带经营的粮油绸缎等各项产业,田庄有闻家自己置下的,也有朝廷赏赐的,大都是收益不错的良田,各地都有些,当然大部分集中在京都附近。铺子则都在城内最繁华的地段,或租赁出去,或自己经营,每年的收入都很可观。
  此外还有大笔因军功得到的赏赐和封地,几代累积下来,数量不可小觑。
  国公府外头有四个大管事,分别管着田庄、铺子、各项生意以及封地的进贡,这四位管事都是闻家家仆出身,对国公府自是尽心尽力,当然,水至清则无鱼,这其间他们有几分保留就不得而知了,国公府也很宽容,只要不太过分,是不会过多干预他们的。
  闻若青自己的私房也不少,大部分是因军功得到的朝廷奖励,小部分是府里长辈们历年的赏赐。他平常的花费开支很少,生活上又不讲究,所以俸禄也大都留了下来,几年间也就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了,受崔瑾撺掇,还在城内几家酒楼入了股,现都由闻竣替他管着。
  尹沉壁开了眼界的同时,也暗暗发愁。闻家是不愁没人替他们打理产业的,可是她从哪儿找人呢?
  闻竣从长桦院里出来,赶去了中城兵马司衙门,一看他主子正有空,就把六少夫人早上向他打听国公府收入的事告诉了闻若青。
  闻若青有些不高兴了,她心还挺大的,说不得还打着国公府产业的主意,看来今后他的钱都得收紧了,倒不是说他在乎钱,主要是看她昨天那高兴劲儿,拿了他的钱还指不定干什么去,今天又打听这打听那的,真是不能不让人警惕啊!
  就他那每年一百八十两的俸禄给她倒还无所谓,大不了今后有什么缺钱的时候,他再拿出来便是。
  他这么想着,叮嘱闻竣守好私库和账本,便去找徐子谦。
  昨天废话说了一大堆,今天也该干点正事了。徐子谦按他的吩咐,拿来了花名册和近几年的录事宗卷,又殷勤地给他泡了茶,小小心心地坐在一边,准备随时回答他的问话。
  闻若青挺不自在的,便赶他去巡街,“子谦先去忙吧,我自己看看就好,有什么问题等你回来再问。”
  哪知徐子谦道:“如今巡城都由下面的几个吏目分管着,下官倒是不忙。”
  “那我们干什么?整天就坐在衙门里喝茶?”
  徐子谦严肃的脸上现出一丝扭捏的神情,大有正是如此之意。
  闻若青哭笑不得,怪不得圣上叫他这几年在京都里享享福,这褔原来就是这么享的,不过他可不愿意,不管其他东南西北四个兵马司如何,这中城兵马司他既然来了,就得好好地整肃一番,当官的不亲力亲为地做事,天天在衙门里喝茶聊天,这像什么样子嘛!
  这日尹沉壁也做足了准备。她把上次请客的菜单重新拟过一遍,换了几样新鲜的时令菜,按照闻思齐的口味又添了两道,亲自去了厨房与管事的交代清楚,又一同定下了当天的糕点小吃和瓜果。
  请客的地点在赏梅居,当然现在没有梅花可赏,不过后花园角落里有一个凉棚盖着的花圃,由专人打理着,现在各色菊花、兰花、海棠都开得十分妍丽。她由秦妈妈带着去挑了些品种名贵的菊花和兰花,搬到赏梅居花厅外与梅园相对的中庭里,因都是小盆的花植,又令人抬了几个木架子过来,高低错落地摆好。花厅和一边的茶室里,都放了半人高的青瓷梅瓶,剪了桂花、海棠、白掌、蔷薇等各色花儿插瓶。
  忙了半日,总算差不多了,赏梅居里娇花满楼,清香馥郁,她便请了闻思齐过来看,闻思齐也没说什么,看了一会儿便指挥她的丫鬟把架子上的花盆重新摆过,可挪来挪去,最后又摆成了开始的样子。
  闻思齐不免泄气,尹沉壁笑道:“齐姐儿去里面瞧瞧吧,你看插的瓶可还需要理一理?”小时尹夫人曾教过她插瓶,她有时在家中闲来无事,也会自己剪了花圃中的花儿来插着玩儿,虽不精通,但颜色的搭配,整体的布局,层次的讲究也是懂一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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