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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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兰氏扭捏了一阵便也应下了,又与徐天罡商议给给多少的嫁妆。
  徐天罡笑道,“公中该多少的份例便多少的份例,不许多给了,这冤孽白送出去都使得。”
  贺兰氏心下冷笑,男人一张嘴,信了才是傻蛋呢。面上却堆了笑,说道,“再不济也是老爷的骨肉,妾身自然好生安排妥当了,嫁妆便依了老爷的,按公中的份例,因着是大房的头嫁女,再厚上三分吧,少的我自己补上。”
  徐天罡阻道,“哪有让卿卿破费的道理,那多出的三分,便由我出了,要多少,你自己开了箱子便是。回头记得领了替薇儿她们存的银子,钥匙和口令都已经交予你了,莫忘记了。”
  贺兰氏这时才真心实意地笑了,“妾身忘不了的,老爷尽管放心。”
  第一卷 身在异乡为异客 192
  贺兰氏很快替徐天娣定了一门亲事。男方是陕西同知之子,家境是自然不会差的,对方又是独子,没了妯娌相处的麻烦。只不过一点不好,对方年纪稍微大了些,过了年就要快三十了,前头也是有个妻子的,却是生病没了,留下一对儿女。徐天娣嫁过去便是能当家做主的,以她这样庶出的身份,原是不错的一门亲事。
  徐天罡自然是满意的,至于香姨娘两母女,知会一声便完了,没有她们说话的余地。事实上就算是有,香姨娘也是一万个肯的,光是看在男方开来的彩礼单子份上,她心里头便是十分欢喜的。
  放在其他家,庶出女儿的彩礼也是归嫡妻所有,贺兰氏却是看不上这些的,直接将彩礼单子扔到西院里,喜得香姨娘好几宿都睡不着觉,成日拿了那彩礼单子反复地看,看久了仿佛那些东西便直接从单子上跳了下来似的,竟一丝一毫要为女儿去打听打听对方品性如何的念头都没有。
  这桩事报过徐老太太,不久就正式定了下来。男方岁数大了,还想着能多添些人口,自然着紧,催着徐家十月嫁女。本来老太太还有些不高兴,觉得不够庄重,叫法印和尚一说,府上正缺着喜气,合该办些喜事哩,又因着那徐天娣又是不看重的庶女,两厢一计较,也就说定了十月初八这日让了男方上门来娶。
  前头有四房徐明茉的订婚之喜,后头又有三房的嫡女徐明蔷,大房的庶女徐天娣备嫁,徐家上下一下子忙碌了起来。徐明蔷婚期在明年开春,嫁衣已经是做得急了,连同徐明薇房里擅针线的好手都被借了过去帮忙,听婉容回来说起的语气,倒是还嫌着日子紧张来不及做哩。
  倒是徐天娣,本还在发愁这十月就出门,嫁衣也不及绣好,男方便托人捎了口信来,让她自管放心,嫁衣已经托了京里的彩绣坊去制,二十多个好手连日赶工,想着九月下旬就能做得了。
  徐天娣一颗心渐渐落到实处,倒觉出几分甜蜜来,便想嫡母或许并不知道那时的事吧,徐明薇那样的小人儿,能有什么记性,早吓傻了,越想越发笃定起来,开始那点要出门的忐忑也没了,反听着香姨娘日日念叨,烦得巴不得早些出门。
  这年秋天重阳节的时候,徐家倒是出了个不大不小的事情,徐老爷子不知怎地就生了病,请了许多大夫看过了,也都说不出个什么名堂来,无奈只得跟天顺帝告了病假,竟在家中细细养了起来。徐老太太还朝着众儿孙叹气,家里这一年也不知道是触犯了什么了,两个老的竟是病痛不断。
  贺兰氏等人连忙好生劝慰,想徐老爷子也是年纪大了,这夏秋之交,老人家有个风头脑热的都稀疏平常,卧床好好养了便是,不必太过忧虑。
  如此以来,徐老太太倒觉着法印和尚说得有道理,倒盼着大房的徐天娣早日出嫁,好给家里添点喜气,指不定这徐老爷子的病也就好了。因着有所图,徐老太太也插手过问起大房庶女的婚事来,倒给香姨娘添了不少脸面,逢人便炫耀自身是有大造化的,生的闺女婚事也有老太太执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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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婆子听了下人们传的闲话,回来说与贺兰氏听,正巧徐明薇下了学沐休在家,也在贺兰氏房里,听了不由皱眉。
  “这老货,越发不知尊重,竟人前人后摆起这样的脸面来,娘,您也忍得她?”徐明薇嗔怒道。
  贺兰氏看了一眼薛婆子,后者知意,到了房门口守了,不叫外人进来。
  贺兰氏这才笑着点了徐明薇的鼻子,笑道,“小东西,说谁是老货呢,哪里学来的嘴,那东西再糟践,面子上也是你姨娘,人前人后注意着些,别落了别人口实。”
  徐明薇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说道,“我这不是在娘您房里才这么说嘛,讲真的,您什么时候收拾了她去?”
  贺兰氏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小脸蛋,淡声道,“她要猖狂,尽管猖狂,你莫管她,看那小东西出了门,老太太怎么收拾她。”
  看徐明薇眼中满是不解,贺兰氏柔声解释道,“你看这满院的下人都传遍了,老太太岂会不知道。现在不动她,是怕触了霉头哩。你需记着,娘按着不动,不是怕了她,而是没过了心。妾是个什么玩意儿,你爹爹前脚出门,后脚娘就能提脚卖了她,你看你爹爹可会多说一个字,老太太可会给娘脸色看?”
  “当年娘刚怀你大哥哥不久,那东西就在柴房里嚷着嗓门生孩子。就凭这一点,你爹爹和你奶奶这么多年都不敢跟我说个不字,这是他们徐家欠我的,娘做什么要把这么个活生生的账本给打发了,就任她狂,任她闹,回头自有人去收拾她,娘还落得个隐忍大方的好名声,岂不便宜?”
  徐明薇点点头,一脸认真道,“女儿记下了,娘这是以退为进,捧杀那老货哩。”
  贺兰氏欣慰颌首,说道,“你能明白便好。娘这次替那小东西找的好人家,也说与你听听。”
  徐明薇早就好奇了,碍于徐天娣还没出门,也怕多嘴问了脸上露出些什么来,所以一直自己忍着。这会儿听贺兰氏主动提起,自然很感兴趣。
  “那户人家家里父辈是做同知的,儿子快上三十了却是什么官身都没有,你当为何,读书时在书院闹出了丑事,羞死了同房的同学,后来虽然用银钱了了案子,山长却是个极有骨气的,怎样也不肯替他写了举荐书,因此连乡试都不得参加,一直靠家里养着。脾气也坏,前头那个便是被他活活打死的,因着家里有钱,爹爹又是做官的,也强压下了,只赔了几百两银子了事。他前头那个丈人家也是没得法子,孙子孙女都在那人府上,才肯轻易算了。”
  原来是个双向插头的,又是个爱家暴的,贺兰氏能找到这样的人家,也着实不容易。
  徐明薇疑惑道,“娘是怎么知道这户人家的,闹出了两条人命案子,也没人管管吗?”
  贺兰氏说道,“官官相护,自来都如此,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这事儿离得远,你爹爹也不清楚内力门道,是娘托了你外公,看了几户人家才选下的。”
  徐明薇自出生起就经常听到贺兰氏提她外公贺兰博心,自己却是从未见过。每每贺兰氏说起娘家,脸上自是一番怀念神情。
  “徐家的园子哪里算是个正经园子,你外公家,才有的是好园子哩。”贺兰氏曾经这样对她说过,倒让徐明薇越发对外家好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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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徐明薇从不敢在贺兰氏面前提起她外家,省得勾起了贺兰氏的乡愁。心里却忍不住想,也不知道这有生之年,她是否还有机会,能亲眼看一看贺兰氏口中的八百里云海做被,四百里群山为枕,四百里草原为席的阴山贺兰家。
  母女俩在屋里说着悄悄话,不想徐天罡忽地提早下了朝回家来,薛婆子也不敢大声提醒了,只朝他福了个礼,估摸着屋里已被惊动,颇有几分忐忑地跟在徐天罡身后进得屋里来。
  徐明薇正躺在贺兰氏腿上赖着,见了他便要起来问安,倒叫徐天罡给拦住了,自己走过去将她从贺兰氏怀里抱了起来。
  “爹爹的小棉袄,这是快入冬了塞了棉花了吧,重了不少。”
  徐天罡拿手惦着她的重量,笑道。
  “还不快放了你女儿下来,没见这小人儿眉头皱着都快打结了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这怪毛病,最烦人家这样抱她哩。”贺兰氏笑着起身拦道。
  徐天罡歪头一看,手里抱着的小人儿可不是皱着一张脸,活似他欠了她不少银子似的,乐得捻须笑了。
  “看爹爹今天给你带了什么。”徐天罡并不放了她,反而抱了徐明薇在桌边坐下了,说笑间从袖袋里摸了颗夜明珠出来。
  徐明薇开始还没看出来,接过手了只觉得沉甸甸的,也有豆腐丸子大小,并不像珍珠那样摸在手里是润的,反而有些粗糙,不由地专注拿在手里仔细瞧了。
  “小财迷,只有这样才哄得住抱上半刻哩。”徐天罡扭头朝贺兰氏说道,“这样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像你,还是像我。”
  贺兰氏却是认得这东西的,笑道,“怎地弄来这东西,花费了不少银子吧?”
  见徐明薇抬眼好奇地看来,贺兰氏才将这夜明珠的来历说了。
  原来这夜明珠在传说中,是泾河龙王之子鼍龙长到万年之后,成了龙才脱得的甲壳中才有,对应着二十四节气,壳中亦有二十四肋,每一肋中藏有如此一颗夜明珠,唯有识眼之人才认得,凡夫俗子也只当是一般乌龟壳扔了罢。那鼍龙没长到一万岁,便是抽筋剥皮,也找不着此珠,唯有成了龙脱下的壳才有,因此坊间甚是难得。
  徐明薇是不信这世上有龙的,装了天真问贺兰氏和徐天罡,“爹爹,娘亲,这世上真有龙吗?”
  徐天罡还待哄她,笑道,“自然是有的,不然哪来的夜明珠?”
  徐明薇自不管他,将那珠子往荷包里藏了,说道,“爹爹送与我的,那便是我的了。”
  徐天罡乐得又是一阵大笑,抱了在她脸上亲了几下,才肯放了徐明薇下地。
  “都与你都与你。且好生收着,让房里的丫头换了灯架子去,没得熏坏了我的小乖乖。你且出去玩儿吧,爹还有事情跟你娘商量。”
  徐明薇正想找个暗处试试这传说中的夜明珠到底有多亮,贺兰氏说的故事她是听过的,书里那行船的当破烂一样捡了个乌龟壳,到个海岛上转手卖了五万两白银还是三万两白银来着,事后才知里头藏了不少夜明珠,一颗便值五万两白银,可见其贵重。至于这珠子到底哪里来的,等徐天罡走了,再问贺兰氏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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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明珠虽然难得,在贺兰家却也不是什么稀罕货。贺兰氏自幼房里便有几颗放着照明,只是出嫁的时候家里并不曾让带着过来,才知北地此珠极少,唯有皇家常用。
  所以等徐明薇一走,贺兰氏便扭头朝徐天罡问道,“哪来的珠子,现下可说得了?”
  徐天罡搂了娇妻入怀,笑道,“你当是谁人送的?今朝在宫门外遇见郡公府的郡王爷,请我过府把盏,酒过三巡才让人请了小郡王出来见客,我便知其中定有意思。出门的时候管家又追着送了此物,还有一赏花帖子,不日便要请你们母女两个过府赏菊。想那郡公府,应是存了与我们薇儿相看的意思哩。”
  徐天罡这话说得保守,自己私下里揣摩郡王爷的意思,这门亲事应是(八)九不离十了,只差贺兰氏这个当家主母拿个准话,便是板上钉钉。
  贺兰氏还有些疑虑,问道,“我们家与郡公府的平日来往无多,怎地忽然找上门来结亲?那小郡王我倒是听说过,今年也是有十二岁了吧,和薇儿岁数倒有些差着了。”
  徐天罡说道,“差着七岁也不算多,年纪大些才知道疼人哩。”
  贺兰氏啐道,“再过几年小郡王就要添房里人了,你能让人家家里干等着薇儿,别刚过了门,手里都抱了好几个等着叫人了!我吃过的苦头,可不敢再叫我的心肝儿尝去!”
  徐天罡一不小心又捅着了马蜂窝,自然又费了一番力气才哄好了贺兰氏,总算说动了她点头过了明天,带了徐明薇上郡公府去赏花。
  徐明薇还傻傻被蒙在鼓里,第二天一大早正好眠的时候,被婉容从床上挖了出来,好一番的梳妆打扮,还以为家里有什么重要的节日要见客哩,见了贺兰氏才知是要出门。
  贺兰氏也怕她小人儿经不得吓,并不曾明说了,只当是普通的交际与徐明薇嘱咐了去,不外乎见人要叫,嘴巴要甜罢了。这些都是贺兰氏惯常的说辞,徐明薇也没大在意,坐在马车上还在打哈欠,心想菊花不是家里就有,有甚好看的,还这样一大早往别人家去凑热闹。
  贺兰氏见她皱着一张笑脸十分困顿的样子,也是心里发笑,爱得不行,将她抱过来在怀里团得严实了,才柔声说道,“还有些路哩,实在困了就在娘怀里眯一会儿,等到了娘再喊你。”
  徐明薇今天梳的头发也不怕歪,依言躺好了补觉,马车一颠一颠的,正十分催眠哩。
  车子到了郡公府的侧门前,贺兰氏才叫起,因着饱睡,徐明薇两腮红扑扑的,看着越发精致可爱,让出门来迎的郡王妃看着十分心喜,果然如底下人回报的,这徐家大房的七姑娘,真个儿和天上下来的一样哩。
  贺兰氏显然也是没料到郡王妃会亲自来迎,心里便是一惊,末了又觉着心喜,想那郡王妃如此庄重,心里必定也是十分重视这门亲事的。这一下,心里便又多了几分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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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久未见,珍娘还是这般年轻,家里使得什么好膏子,快匀些与我吧。这两年越发见老去了,再不好生拾掇拾掇,站在人前都要成了老妈子去。”郡王妃其实与贺兰氏并不十分熟,也只是各府交际时见过几次罢,但她一开口与人说话,便显得十分亲热,好似两家是再好不过的世交似的。
  徐明薇仰头看看自家娘亲,又看看郡王妃,两人倒是差不多的年纪,差的并不明显。
  贺兰氏亦笑着上前拉了郡王妃的手,亲热道,“哪里就值得娘娘这般惦记了,不过是家里人自己做的小玩意儿,您若是不嫌弃,改明儿我这就差了人送几瓶来。”
  郡王妃笑道,“这样才好,哪能自己生得神仙样貌,便不管我们姐妹了。”
  她这时才看了徐明薇说道,“这便是府上的女公子罢?竟十分像你哩,这孩子也真是聪明,知道挑着好了的长。快些过来与我瞧瞧,我看着这天底下好看的,都托生到你家去了哩。”
  徐明薇便上前朝着郡王妃行了礼问好,心里也纳闷,怎地上门做个客,主人家还亲自来迎这样客气哩。
  郡王妃牵过她的手,又问她在家里都读些什么书,宫里先生都教了些什么,可觉着难?
  徐明薇一一挑着答了。郡王妃听罢便朝贺兰氏夸道,“果然是女公子哩,这小小年纪,读了的书都快比我那个不成器的小子要多了,今年都六岁了,还不见定了性子,淘气得不得了。”
  贺兰氏便知她说的是大房的小公子,说道,“男孩子与女孩子总是不一样些的,但看他哥哥,便知将来也是个懂事好学的。”
  贺兰氏这一说,既夸了小公子应子齐,又夸了小郡王应子肖,说得郡王妃心里十分受用,面上又好看了几分。
  “要真如珍娘所说才好哩,但看日子久了,能懂事些罢。在外头拦了你们这么久,竟是聊得忘了,也怪我今朝见了你府上这女公子,便觉得十分投缘哩,恨不得是我肚里生的才好。”郡王妃笑着拉了徐明薇的手便往里头走,又朝贺兰氏笑道,“珍娘且借了你家女公子与我罢,欢喜得很哩。”
  贺兰氏一边笑着应了,一边给徐明薇使眼色,由着郡王妃牵着她去了。
  主客三人还未靠近园子,便远远地听见里头传出笑声来。郡王妃回头朝贺兰氏解释道,“定是我那二房的弟妹,为人最喜说笑,隔着老远便知道是她来了。”
  徐明薇心里了然,这便是徐明茉的未来婆母了,听着郡王妃这样说,倒像是个好相处的人。不过徐明茉那样不知好歹,她才懒得回家与她说呢。
  心下正计较着,郡王妃已经牵着她绕过了拱门,便听得她朝着园子里的女眷们朗声笑道,“你们瞧瞧,是谁来了。”
  一时众人的目光都朝她们聚来,徐明薇下意识地要去抚头上的发髻,刚刚在马车上睡了一觉,便有些不放心,幸亏的生生忍住了,没失了徐家的面子,显得小家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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