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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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八十一天,花凌守在床边寸步不离,终日以瓜果梨桃充饥。没办法,他好歹是个修为数百年的仙尊,三五年不吃饭是常事,但眼下他金丹已毁,修为尽散,是个必须依靠五谷存活的凡人,但他不敢让十方神宫的魔修去准备膳食,唯恐让他们发现自己势单力薄,借机造反。
  近三个月的时间只吃果子,身体自然撑不住,日渐消瘦,经常头晕,而天生体质属阴的他也终于开始畏寒怕冷了,每到午夜时分温度降下来,他就控制不住瑟瑟发抖,需要披上两件斗篷才稍微缓解。
  等萧烬身体康复之时,他终于睡了数月以来的第一个安稳觉。
  当萧烬终于醒来之后,他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究竟有多开心。
  他扑到萧烬的床前,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萧烬口中的“白林晚”给堵了回去。
  明知道万仙剑阵可能是白林晚的诡计,可萧烬不在乎,甚至心甘情愿的去死。
  他并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但是,他心痛萧烬对他的态度。在萧烬看来,这一切都有不可告人的阴谋诡计。
  “你以为,你在昭华圣殿惺惺作态,和那群仙道修士绘声绘色的唱双簧,本座就会相信你吗?”
  花凌苦笑道:“那我这么做,对我有何好处?”
  萧烬的面色冷郁:“你又在搞什么花样?”他宛如毒蛇的双眼死死盯住花凌苍白的面容,又在他冷淡而稍微干裂的嘴唇上渡了个来回,恍然冷笑道,“魔尊,可比水鹿城的公子值钱多了,对吧?”
  花凌怔鄂的仰起头:“什么?”
  萧烬双臂环胸,寒气森森道:“你得到了本座,无异于得到了整个六界,这便是你不顾一切救了本座的原因吧?同样的伎俩你又不是没用过,几百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花凌的身子摇晃了下,他抬手扶住墙面,深吸口气道:“所以在你看来,我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从你身上得到好处吗?”
  他在昭华圣殿形单影只,需要水鹿城这个强大的后台。所以明知萧烬和白林晚天作之合,他却死抱着人家不松手,偏要臭不要脸的横插一脚,在惊虹门还施展苦肉计争宠,不惜弄伤自己也要让萧烬愧疚,让萧烬留在自己身边?
  所以,他到底捞着什么好处了?
  可有用过他萧大公子一文钱?还是借着他魔尊的大名在六界横行霸道狐假虎威了?
  没有。
  他只得到了金丹粉碎,一世骂名。
  “你也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花凌的呼吸急促起来,细细密密的冷汗打湿了鬓发,惨白的面容衬的那双晶亮的凤眸愈发漆黑冷鸷,“百年前,我确实微不足道,受六界非议。可百年后的今天,你出去听听,谁提及我花枫亭的大名不心生敬畏,谁说起染尘长老四个字不心驰神往?我是六界第一医修,功成名就,誉满天下,用得着巴结你魔尊来体现自己的价值吗!”
  萧烬好像说了什么,但花凌听不见了,他耳朵嗡嗡作响,所有的声音都好像是隔着水传来的。眼前出现无数错乱的光影,喉中涌出不祥的腥甜,他试图忍住将其咽回去,结果失败了。
  他终于呛出了一口血,还是当着萧烬的面,太难看了。
  控制不住身体往下坠落,连神魂都觉得身体的笨重,想挣脱这疲累脆弱且不堪一击的臭皮囊远走高飞,不料被一道来自外界的重力狠狠拍了回去。
  有人抱住了他,大声呼唤他的名字。
  连日来对身体的亏空终于得到了报应,再加上万仙剑阵的反噬,他觉得自己终于熬到尽头了,累的连眼睛都睁不开。
  混论的意识逐渐清明,花凌擅作主张的把它当成回光返照。入目的是萧烬冷峻的脸,他似乎从那上面看见了焦急,这种发现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焦急什么呢?
  哦,焦急自己怎么还不死吗?
  恍惚中,萧烬喊了句:“金丹呢?你的金丹哪里去了!”
  他吃力的抬起手,紧紧攥住萧烬的衣领,到了最后他还是不忘杀人诛心:“我要死了,你这回该满意了吧?”
  当然这话不会对萧烬造成任何影响,人家巴不得他早早去死呢!会受伤会心痛的只有他自己罢了。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如愿以偿的去死,他被救活了,还是被萧烬救的。
  花凌当然不会再一厢情愿的以为萧烬对他念有旧情,舍不得他死。其实萧烬看似阴狠凶残,但并非那种铁石心肠的魔鬼,好歹他花凌冒天下之大不韪,以金丹粉碎的代价舍命相救,又任劳任怨的在床前伺候了八十一天,萧烬权当还人情把他救活,也没什么难理解的。
  只是花凌有些失望而已,比起再回到世上掺和这扭曲的三角恋情,他宁愿去阴曹地府等着投胎转世。
  事实证明,萧烬确实有先见之明。若非他救活了花凌,日后又怎么会闹出献神魂那场大戏?
  甭管白林晚是故意自残还是真的不小心受伤了,反正他花凌活着的意义就是献出神魂。对于魔道而言,万千妖魔俯首听从魔尊号令,而对于仙道而言,一个是背信弃义的叛徒,一个是德高望重的白先圣之后,用屁股想都知道该舍弃谁。
  自古势不两立的仙魔二道,齐心协力的劝花凌去死!
  在竹隐真人潜入十方神宫之前,右护法来找过花凌,作为魔尊身边的亲信,花凌和萧烬那点破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可能连他这个外人都同情花凌的遭遇,见面的第一句话不是劝他献神魂,而是问道:“后悔吗?”
  花凌没有正面回答,他好像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不自禁道:“年轻的时候,我和他去龙之谷秘境寻宝,因为被海妖袭击,我意外坠入枯井,后来才知道,那井底设有结界,通往修仙界大名鼎鼎的情泉。”
  右护法静静听着。
  “我虽全程昏迷,但神识尚有知觉,明显感觉到水温升高,越来越灼热。之后才听说萧烬和白林晚也在情泉中,二人还被天道指婚了,但他们不知道,其实当时我也在啊!”
  花凌端起彻底冷掉的茶杯,抿了口水:“所以到后来我经常怀疑,甚至做白日梦,幻想着说不定一切都被误会了,或许引起情泉沸腾的不是萧烬和白林晚,而是他和我。”
  花凌轻笑道:“所以,我曾妄想过带着萧烬再去一次情泉,我想和他试试,看水温究竟能升到多高,看看我在萧烬心中的地位,看看我俩究竟有没有被天道指婚的资格。”
  右护法:“那现在……”
  “幸亏没去过。”花凌放下杯盏,嗓音清冷傲然,“幸亏我俩不是天命之人,否则,永生永世纠缠在一起,争不过,逃不掉,那我还不如神形俱灭,在这六界消失呢!”
  ……
  花凌感觉到有些颠簸,他吃力的睁开眼睛,入目的是硬朗挺健的脊背。
  他方才醒来,前面背着他走路的人立马有所察觉,忙将他往上颠了颠,偏头问道:“海妖的毒素没完全解,头还晕吗?”
  花凌脑子发蒙,竟忘记从萧烬身上下来了,他先是茫然的摇头,然后下意识问:“要去哪儿?”
  萧烬说:“咱们才从井里出来,跟夏玉他们走散了,距离秘境关闭还剩六个时辰,保险起见先回出口。”
  “井里?”花凌心里咯噔一跳。
  “嗯。”萧烬神色如常,“怎么了?”
  “无事。”花凌抿紧双唇。
  此时的萧烬当然不知道情泉,想来他们二人在里面也没发生什么事,否则以萧烬的性子,早问起来没完了。
  若是以前,花凌必然会失落的,但如今,他只觉得庆幸。幸亏在情泉里什么都没有,幸亏他和萧烬注定殊途不同归,老死不相往来。
  花凌后知后觉才想起来,急忙从萧烬背上跳下,和他保持距离。后者一愣,猝不及防遭人拒绝,但他张了张嘴没说话。
  二人回到出口附近,刚好碰上了夏玉。夏玉一看见花凌就红了眼睛,哼哼唧唧像是要大哭一场似的,一边揉眼睛一边说:“幸好你没事,当时幻海瑶琳乱作一团,我转身的工夫就找不见你了呜呜呜呜,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口无遮拦。”花凌抬手捶了下夏玉的木头脑袋,后者委屈巴巴的噘着嘴,真让花凌无可奈何。
  郝英俊左看看右看看,像他这种收揽六界奇闻趣事的百晓生,对人有种超乎寻常的直觉。直觉告诉他萧烬和花凌之间有事儿,且这种事儿是单方面的,因为萧烬一直盯着花凌看,眼神颇为复杂,但花凌似乎对萧烬没啥意思,至始至终都没多给萧烬一个眼神。
  于是,郝英俊凑过去问:“萧公子,你怎么了?”
  萧烬收回视线,落于别处:“吃错药了。”
  这话可不是调侃,他是真的吃了好多好多药——当时在情泉花凌中了海妖的毒,而他对药草一窍不通,需要挨个尝试后才敢喂给花凌。数百种药丸药草的塞进肚子里,萧烬觉得自己没当场毒发身亡已经是他洪福齐天了。
  说话间,萧烬看见了往这边走的白林晚。
  白林晚的脸色非常难看,精神也不太好,走起路来还愣愣的出神,险些绊倒。他走到花凌身旁,干巴巴的问了句:“长老安好?”
  花凌迟了片刻才应声,白林晚若有所思的点头,失魂落魄的走远了些。他靠着槐树站了很久才下意识看向花凌,垂在身侧的双手蓦地攥紧,既讽刺又不甘的喃喃自语:“一个昭华圣殿的公子,一个出身卑微的白衣,我究竟,哪里比不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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