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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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口棺木用料极好, 落地声一沉,激扬起四周灰尘。只是,第一次登门就带这种东西, 实在不是一件让人顺心的事。
  “叶墨凡!”中年画家的暴脾气瞬间被点燃。哪怕他刚刚一摔让五脏六腑都受到震荡,痛得半天爬不起来,如今也因为怒不可遏,挣扎着扶墙而立, 目眦欲裂瞪着恶客。
  “世叔且慢。”宫烁息事宁人道,阻止对方当场发作。且不说对方修为打不打得过叶墨凡的问题。他如今已是正式家主, 对方在他表态前, 对他请进门的客人呛声,变相替他决定待客立场, 未免越俎代庖了。
  “用料上等的阴沉木棺材, 暗八仙雕工精致, 镶金嵌琉璃, 可见里面不管躺的是谁, 身份都不一般,才累得幽幻谷谷主亲自跑这一趟。叶画君有心了。”宫烁说话敞亮道。
  他说的不光是对方将人送回的举动,也在说对方准备了上好棺木, 而非一口薄棺,着实用了心。
  叶墨凡傲然道:“宫家主虽是在场宫家人中最年轻的,却看得最为透彻。”一通商业互吹后, 他斜睨中年画家, 意有所指, “不像有的人,白活一大把年纪,却不明事理。”
  “你!”
  “宫守冶,你多话了。”开口的是站在宫烁身旁的二品画君。
  他与叶墨凡同为画君,看着同伴在对方面前跳脚,像一条虚张声势的恶犬,他只觉得丢人。
  尤其是这条恶犬是宫家老祖豢养,用来给自家家主找不痛快的。他会这么想,是因为这位画君是宫烁的支持者,如果没有昨夜的密谈,在原本的计划中,他会成为营救宫灵烟的主力。
  天下谁人不识君。叶墨凡当然认出这位二品画君名叫宫焰,尤其是昨夜等陶画尊离开后,宫烁还特意跟他交底了。
  叶墨凡进门时目空一切,如今却有礼地唤了对方一声“焰君”。
  如此一来,双方的态度缓和亲近不少,更衬得中年画家一个人犹如跳梁小丑。
  不过气氛再怎么缓和,也无法忽视那口厚重的棺材还在,以及叶墨凡先前口中的那句“认尸”。
  宫烁出声问道:“叶谷主既然要我等认尸,可否告知,此人跟宫家有何渊源?”
  叶墨凡转头看他,面具两侧的珠串碰撞发出一串轻响,“这位千面幻姬裘婉迟,画皮之术精湛绝伦,在幽幻谷已经住了一百四十六年。因她临终前透露,谷中人才知她竟是大名鼎鼎的宫家后人,名唤宫婉。所以本君才带她回宫家,也算落叶归根。”
  “宫婉!”出声的不是宫烁,而是焰君,他嘴里嘀咕着“一百四十六”,掐指一算时间正巧对上,又擅长画皮之术,神情顿时一凝。
  宫烁早知道前因后果,此刻装作疑惑询问道:“世伯?”
  这位画君宫焰,巧得很,正是宫婉那一脉的。
  当初宫婉莫名失踪,顾有枝殒命,因家族中早有流言,所有人都怀疑她跟顾有枝一样,是遭了宫焕颜的毒手。
  奈何宫焕颜成为一代画尊,势头正大。旁人纵有怀疑,也只能憋在心中,哪里会有宫家人给自家招祸?
  宫婉一脉自此被打压,过得不痛快。到了宫焰时,更是早早就分家出去。若不是境界遇上瓶颈,需要借阅宫府中藏书楼里的书籍,他也不会待在这儿,被宫烁招揽。
  陶画尊意外入局,所以宫烁没劳烦这位世伯参与营救行动。为了在宫灵烟失踪后洗脱嫌疑,宫烁这回更是特意将人留在身边,以作不在场证明。
  “宫婉,这名字……”宫烁手指按在太阳穴上思考。
  宫焰从旁急切提醒道:“家主,百年前家族中走失一位贵女,名叫宫婉,时间能对上。”他向对方科普道,“宫婉与老祖是同代人,算起来还是表姐妹关系。你……或许有所耳闻。”
  毕竟当年风花雪月之事,牵扯到画君顾有枝的死。
  宫烁目光落在棺木上,盯着紧紧闭合的棺材板,恍然颌首道:“确有所闻。只是时隔百年,在场中人谁知晓宫婉长相?谈何认尸。”
  “这……”众人一时间都闭嘴了。
  不是他们被这个问题难住,而是知晓宫婉长相的人,唯有宫家最令人敬畏的那位宫画尊了。
  宫家老祖当年妒火中烧,不让人收藏顾有枝的画像,宫婉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弱女子,本就没什么画像流传下来,被卷入这种高层恩怨,在她失踪后,就更查无此人了。
  宫烁平静的目光,落在了扶墙而立的中年画家身上,“宫守冶,你去请老祖宗前来。”
  宫烁不再客气的称呼其“世叔”,而是直呼姓名,代表着此刻他在以家主的身份下令,不容推托。
  “是!”这回中年画家没有迟疑应声道,遵从家主命令去请宫画尊出面。
  在这段等待期,宫家在场众人皆心情沉重,无心款待客人。叶墨凡手托茶盏,也唯有他此刻还能不慌不忙品茗了。
  不过他的悠闲自在,也就这么一小会儿。一道火光如箭芒穿堂而来,所经之处都覆上了一道燃烧的烈焰。
  宫家老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须臾间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她脸色黑如锅底,脸上陈年伤疤狰狞。
  突然得到宫婉的消息,让她错愕同时,已经愈合百年的伤疤,此刻竟又开始隐隐作痛。
  “叶墨凡!你好大的胆子!”她厉声道。
  “宫画尊老当益壮。”叶墨凡看向落在老妪后面,此刻才气喘吁吁赶过来的中年画家,赞叹了一句,冷傲道:“若宫画尊说的是叶某胆子大,能将这口棺材运来不害怕,那么谬赞了。叶某心中有正气,没做亏心事,自然不害怕。”
  “你,好得很!”宫家老祖不欲与对方争辩,对着那口棺材便一念点睛,烈焰熊熊袭去,她竟连里面的尸体都不看一眼,便要彻底毁去。
  “不可!”宫焰出手阻止。他与叶墨凡同时点睛激活画作,护住棺材四周。
  空气中,火焰与火焰碰撞,突然升起的防护结界形成第三股力量,能量间的对碰交汇,一下子抽空了此处的空气,无形的巨浪席卷四周,众人都感到了一瞬间的窒息,以及毛发被烘烤的焦枯。
  等对决过后,在场唯有宫家老祖以及两位画君各自负手而立。就连宫烁也异常狼狈的退后三丈,才勉强挽尊,保住了身为家主的颜面。
  而本就有伤的中年画家,以及宫家在场的另两名年轻人,早就东倒西歪不能站立了。
  “老祖宗!”宫烁咳了两声,擦去嘴角溢出的血。他用一股柔力,将受伤倒地的三人推出是非之地。
  同样是激活火属性的画作效果,宫家老祖用起来是暴烈伤人的赤练,他用出来却是温暖的光芒。
  见宫家老祖不管不顾动手,分明气急败坏。叶墨凡轻勾一抹冷笑,“百年后再遇故人,本君理解宫画尊激动万分的心情,不过这口阴沉木棺材虽然用料上好,却经不住您这轻轻一碰,开棺当更加手脚小心才是啊。”
  一旁的二品画君宫焰,在其它不管什么地方都算得上是个人物,但在宫家老祖面前却失去话语权,面露悲愤不敢言,最终只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宫家苦画尊久矣。
  宫焕颜一击不成,属于画尊的傲气,让她不屑同样的花招用两次。这回在两位画君审视中带有督意味的目光下,她心念一动融化了棺钉,未伤及棺材分毫。
  没了四周铁钉固定,棺材盖被她一念掀飞,露出躺在其中永世沉眠的尸体。
  无人阻止她。
  宫焕颜冷着脸靠近棺材,目光向内一探,那张又老又遍布崎岖伤口的难看至极的脸,就落入她视线中。
  已经是老妪的宫焕颜,身体轻轻抖了两下,非是不敢面对自己昔日犯下的恶行,因为她在笑。自从练成无情画道后,她已经许久没感受到愉悦的情绪了。
  原来,她还是能感受到自身的情绪变化。有一丝怀念,有一丝畅快,但更多的是这些年如影随形的恶念。
  “叶墨凡,你请本尊来认尸,却给吾看这么一张面目全非的鬼脸,让本画尊如何辨认,躺在棺材里的人是宫婉,而不是不相干的人?”宫家老祖冷笑道。“难道她说自己是宫婉,便是我宫家人?天下可不止本尊一家姓宫。宫婉也不是什么特殊的名字,同名同姓多得是,谁来证明她是谁?”
  叶墨凡淡淡道:“天下叫宫婉的或许有重名,但眼角有粉红胎记的——只此一家。”
  宫家老祖眼刀犹如寒芒,狠狠钉在叶墨凡身上。
  半晌之后,大概是欣赏够了宫婉丑陋凄惨的死状,宫焕颜质问道:“她非正常死亡,是谁害她性命?”
  既然百年前宫婉这贱人从她手里侥幸逃脱,苟延残喘至今,那么杀死宫婉的罪名,这个锅她不背。
  叶墨凡反问道:“宫画尊这是认出来,承认她身份了?不然何必在意宫婉死于谁手?”
  宫家老祖脸色阴沉,她本想用宫婉的意外身死刁难对方,质疑是对方杀人,却反而让这贱人有了回归宫家,葬在宫家墓地的机会。
  这让她心情很不爽。
  叶墨凡道:“我相信以世家底蕴,有的是办法验明她宫家人身份。至于她的死因,这与她另一个身份——千面幻姬裘婉迟脱不了干系,详情一查便知。或许以宫画尊掌握的情报信息,会比本君更清楚她因何而死呢。”
  叶墨凡话里有话。
  宫家老祖还未接话,天上突然蹿出无数烟花,绽放出璀璨的光芒,声响不绝于耳。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吸引,包括叶墨凡。
  他似乎突然感应到什么去侧耳倾听,仿佛有人贴在他耳边说话。
  “叶某另有要事,告辞!”他周身气场冷了下来,一拱手便要离去。
  宫家老祖抬手就要阻止,先前沉浸在再遇宫婉的事上,烟花一出,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宫灵烟或许已经不在原地等她了。
  不过她神识刚一展开,还未延伸去探知府中深处状况,就撞上了一股强烈的气场。并非在宫府,而是府外。
  强者!画尊级别的强者!
  实力犹在她之上。
  宫家老祖脸色骤然一变。
  是幽幻谷的柴鸿清,还是催时羽?
  叶墨凡如今贵为幽幻谷谷主,果然不会只身前来,有人护着对方呢。
  事情到了这一步,她无法阻止叶墨凡离开,即使外面没有强者为叶墨凡保驾护航,难道她还能在宫府内动手,对叶墨凡不利吗?
  除非她不怕未来幽幻谷的报复。
  好算计呀!
  叶墨凡离开宫府,并没有顺利实施计划后的喜悦。他抬头望着天上依旧络绎不绝绽放的烟火,这不在他们昨天制定的计划中。
  这么明显的信号,很容易暴露他们的真实目的,可以说已经打乱了他们原本的节奏。
  就在刚才,烟花突如其来升空的同时,他听到来自风云府主的传音入密。
  “出来看烟花。”
  陶画尊的声音如此的愉悦,让他意识到,事情可能发生了超出常理的变化。
  风云府主,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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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墨凡:你想干什么?
  陶风云:我想搞事。
  顾有枝: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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