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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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宴掀了珠帘走进来,才一低头便就看到纸张上龙飞凤舞的草书,眉头不由扬起。
  “这是在分析?”
  徐宴的声音轻飘飘地从苏毓的身后响起,苏毓一瞬间汗毛炸起来。
  大热天的,屋里冰釜都不好使,还是热得厉害。这会儿被突兀地一吓唬,苏毓这后背就冒起了汗。她啪地一下搁下笔抬起头,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就狠狠地瞪着徐宴。
  “怎么了?”徐宴眨了眨眼睛。
  “你是猫吗?!”苏毓都服了这人了!不晓得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这么大的个子,走起路来落地无声。人走到跟前都叫人没法察觉,“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
  徐宴被她这张牙舞爪的怒火给弄得一乐,无辜:“那怎么办?你替我鞋底镶两块铁?”
  苏毓被他噎得一顿,白了他一眼,继续分析。
  徐宴盯着她看了会儿,见苏毓没有抬头的意思,便转身去了偏房梳洗。他刚从外头回来,也是出了一身的汗。素来好洁的人一刻无法忍受,赶紧去换。
  苏毓这数据分析写了几天,差不多了。刚好写完最后一个字,抬头就看到携了一身水汽进来的徐宴。说起来,男子的皮相变化还真大。从少年过度到男人以后,徐宴的面相肉眼可见地发生了变化。倒不是说变丑,相反,这厮越变越藏不住。
  往日那股子青涩的少年气褪去以后,他就彻底脱离了‘漂亮’这个词,变成了男子的俊俏。
  那双总是眼睫半遮眼帘仿佛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眼睛,随着年纪的增长越发冷清幽深。但偏生他面相生得雅致,一张天生的上钩的唇角。这违和又融洽的五官长相,将他身上那股骨子里冷静的漫不经心,转变成了一种‘别来招惹我,你惹不起’的桃花相。
  苏毓与他日日面对,偶尔还是会被美色诱惑。啧了一声,“如今看你,倒是跟乘风不像了。”
  当然,除了面相变化,他性子也变了许多。不清楚在外是不是这般,但苏毓明显感觉到徐宴在她跟前霸道了许多。有些时候还不讲道理,尤其是在床榻之上,故意去试探她摸她的底线。
  徐宴头发还湿润地滴着水,缓步走过来便在苏毓的身边坐下:“嗯,他像你。”
  “嗯?”苏毓本来是随口一句感慨,“像我?”
  徐宴低头看桌上还未干的‘分析报告’,说话嗓音仿佛从鼻腔里发出来,有种沙沙哑哑的酥麻感。忆起曾经还在乡下时看到母子俩相互依偎着睡着的画面,徐宴抬眸:“像你不好么?”
  苏毓:“……想让我夸你长得好就直说,拐弯抹角有意思?”
  徐宴愣了一下,眼里闪过细碎的笑意。不过面上却忍着没笑,只浅浅勾着嘴角:“你也长得好看。”
  “……”苏毓不想搭理他了。
  她当然长得好看,但没有那么祸国殃民的好看罢了!
  徐宴看她不搭理他,伸手环住了苏毓的腰肢。下巴自然地搭在苏毓的肩膀上,苏毓突然被他拥住身子冷笃定一僵。顿了顿,她向天翻了一对白眼。大热天的,屋里都用冰釜了。徐宴这一个火炉子这是做什么?贴到她身上来吸冷气?
  徐宴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分析报告’,感受到她的抗拒,呵呵地笑起来。
  “这个报告写得很有意思,”徐宴有着非常惊人的领悟力和理解力。苏毓的分析报告,用了很多现代人方便直观的表格。苏毓反正是做给自己看,自然就用最便捷的方式去做。并非苏毓小瞧古代人,而是,事实上,确实拿出去也不一定有人能看懂。但徐宴看懂了,“这般罗列一下,似乎很方便比较。”
  苏毓挣扎半天没把人挣开,反倒挣出了一身汗:“你看懂了?”
  “嗯。”徐宴笑。
  苏毓:“……”行吧,看懂就看懂了吧。
  苏毓这段时日,在忙着将火锅店的筹办。她手里是有几种底料的配方的。多亏了她好吃贪嘴的习性,留学在外的时候为了能吃点可口的中餐,她不仅学了一手好厨艺,还学会了炒制火锅底料。不过她也只会炒制自己喜欢的几种口味,再多就没有了。当然,此时开个店已然足够。
  感受过北方凛冽的寒冬,苏毓已经预料到火锅的前景。冬日里若是能吃一口热腾腾的火锅,确实是非常受用。如今是六月中旬,到天气转凉,还有三个月。
  苏毓手里头握了不少银两,都是徐宴给她的。孙家还真是个大钱袋子。徐宴动手清除了那些乌七八糟的后院关系,孙家在金陵更上一层楼了。拿到这些银两,苏毓当机立断地就将银两换成了铺子。这年头还没有炒房地产的概念,典卖院子也是少数。一口气换了三间铺子,半个月前开始装修。
  装修是苏毓现场实地考察过的,从铺子的构造到屋内的摆设,苏毓全都做了现代理念上的空间规划。餐具和特殊的锅子,苏毓都找人特地订做。
  因着是天凉的时候开张,考虑到冬日供暖,苏毓还做了一些小热炕的设计。这些都是要花费巧妙的心思,所以才闷在屋里一个半月,可算是将这些事情给捋清楚。
  “既然做好了计划,何时开始着手?”徐宴不干涉她的生意,但会主动提供支持,“若是缺人,跟我说。”
  有了银子以后,徐宴做许多事都顺畅了。
  他本就是个眼毒的,徐家如今许多得力的仆从,都是他不知从哪儿淘来的。就是当初病恹恹的陈子玉陈子安兄弟俩,跟着徐宴跑来跑去这大半年,也渐渐换了新的面孔。陈子玉病好了以后,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人的样子。人长得很温顺,说话未语先笑,也是个俊俏的小伙子。
  陈子安年纪尚小,徐宴不必他跟着做事,干脆将人送去读书识字。不必他学到能考科举的程度,至少将来就陪在方思身边不至于一问三不知。方思尚如今不能开口说话,但小孩子素来是长得快的。别看着如今咿咿呀呀一个小糯米团子,眨眼的功夫就能下地跑。
  苏毓本来想说不必,但转念一想,不对:“你打哪儿弄来这么多人?”
  徐宴淡淡笑了一声,“总归不是拐来骗来的。”
  苏毓:“……”
  火锅店的装修才将将装好,里头的摆设还没开始安置好呢,就引来了不少的关注。不为其他,而是苏毓的这火锅店设置的颇有些新奇。苏毓弄得雅致又宽敞,好些人上门问这是要做什么生意。苏毓干脆命人拓印了一些介绍的传单,找了一些特殊的人去广而发之。
  这年头还没有人做广告营销的。但人啊,自古都是有从众心理和猎奇心思的。苏毓的这一举动,倒是叫这火锅店还未开就先出了名儿。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将所有事情交代清楚, 徐宴又开始专心温书做文章。既然决定下场,自然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徐宴素来自律,学识基础也十分扎实。这些时日虽然忙着各种事务, 却也没有耽搁过学业。不过离秋闱还剩一个月不到的时间, 多温习一遍书总不出错。
  徐家一家子从国公府搬出来以后, 徐宴很多事情就自如许多。
  徐宴这厮的自律不仅仅表现在学业上, 他对自身的要求也很高。苏毓不太管他私下做事, 对他, 她只一个要求。聪慧太过可以, 但做事切莫越过了底线。
  七月份以后, 小夫妻俩都忙碌起来。徐宴忙着抓学业, 苏毓则亲自监工火锅店的筹备工作。
  既然要开店, 苏毓便打算会尽最大的努力把它做好。她参考了很多现代开火锅店的模式。这也算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得利, 现代成功的经营模式获得成功, 必然有它的道理在。苏毓在融合了封建社会习俗的基础上做了借鉴,尽量做到两者之间达成一个既新颖又不显得冒犯的平衡点。
  除了店铺的装修上要格外花心思, 锅子炉子碗碟等器具的设计和酱料的调制都得用心。为了能尽可能地还原现代人吃火锅的氛围, 她花了很多力气去调制各种口味的酱料。
  忙起来,日子一晃儿就过去了。天儿越来越热, 七月中旬的时候苏毓往宫里递了一次牌子。
  距离乘风被送进宫已经一个半月,忙碌并未掩盖住家中冷清。苏毓嘴上从来不提, 但家里少了那么一个大儿子, 她心里如何就会不想念?不过如今的风声紧得很,她的牌子递进宫并没有得到应允。苏毓在宫外等了许久,还是关嬷嬷亲自出来回的话。
  关嬷嬷这回看到苏毓的心情与上回全然不同。自从得知苏毓才是真金枝玉叶,关嬷嬷便从芍药梅香他们几人口中探出了许多关于苏毓的事情。关于毓丫当初受过的苦楚,他们听了都忍不住落泪。想当初, 娘娘查小主子,本是合了眼缘想着查一下底细。谁成想这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毕恭毕敬地给苏毓行了一礼,关嬷嬷将乘风在宫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给苏毓听。
  知道乘风在宫里很好,苏毓便放心了。
  于是转身,身后一个仆从站出来。她从仆从手里拿一本两节指节款的手绘本和一盒点心。点心盖子盖得严实,但还能闻到里面浓郁的奶香味儿。手绘本是苏毓花了点时间做得童话故事和寓言故事合集,从坐月子期间便开始画,费了不少功夫,这才装点好。
  她一并递给了关嬷嬷,别的多话也没有:“嬷嬷,这个是给乘风的。”
  关嬷嬷接过来的时候瞥了一眼画本的封页。上面是一只手绘的怪模怪样小狐狸和一朵形似月季的花。不晓得是哪个寓言故事,但关嬷嬷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您亲手绘制的?”
  “嗯,”苏毓点点头,“注意让他别赖在榻上看。”
  “奴婢省得。”
  别的话苏毓也没有交代的,乘风是个非常聪慧的孩子,这一点,徐宴和苏毓都心知肚明。他的亲和力和讨人喜欢的本事是与生俱来的,这也算是乘风异于别人家孩子的地方。想着,苏毓又给了关嬷嬷一张宣传单。孩子人就在宫中,只是不方便见面而已。等情况稳定了总会找着机会的,苏毓等得起:“九月初我的新店开张。若是娘娘得空,带着乘风一并过来尝尝鲜儿。”
  这话,关嬷嬷自然会给带到。
  苏毓将东西送到便离开了。关嬷嬷将东西拿回未央宫,白皇后人就在屋里等着。苏毓送来的东西没送到乘风的手里,倒是先到白皇后手中。
  白皇后立在窗前,转过身来,眼睛里若隐若现泛着晶莹的泪光:“人走了?”
  “禀娘娘,小主子刚走。”关嬷嬷是白皇后身边伺候最久的人,最是知晓她的心。这般别扭,不过是近乡情怯罢了。原先不知彼此身份时还能好生说说话,如今事情捅开了,娘娘心里反倒觉得生出了没有面目见女儿的愧疚。不管当初缘何发生这样的事情,但说到底,还是做母亲的无能。
  白皇后点点头,走过来看关嬷嬷带回来的东西。
  一盒点心不必多说,自然是乘风最爱的甜食。如今七月份瓜果多,苏毓做了许多口味。白皇后打量着这造型做得颇有童趣的点心,目光又落到一旁的绘本上。苏毓画儿画的好,是白皇后早就知晓的。如今这未央宫里,还藏着不少苏毓送来的画作。
  翻开来看,白皇后看得很快,一面被绘本的小故事吸引一面心中又自豪,这就是她的女儿。
  “什么时辰了?殿下人呢?”绘本讲得是一个在白皇后看来略有些怪异的故事。但这个故事,却有着令人读下去的魔力。书写口吻温暖又童趣,引人深思。
  关嬷嬷瞧了一眼墙角的漏壶,“还未到时辰下学,殿下人还在南书房。”
  白皇后看完一遍,忍不住将第一则故事又再看一遍。后面厚厚的一沓子,一本总共有十则小故事。每一则都配了童趣又色彩缤纷的插画。故事的结尾苏毓还设了几个小问题,问得也别出心裁,叫人看了忍不住会心一笑。但稍稍一思索,便能感觉出其用心良苦。
  白皇后叹了一口气,翻看起后面的故事:“派人去南书房守着,下学了就立即接过来。”
  冷宫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六岁大的皇子,虽然突兀,但不得不说出现得时机太凑巧。
  乘风的出现,对如今被禹王步步紧逼的武德帝来说,不亚于一场及时雨。禹王的长成,在朝野中渐渐崭露头角,终究还是威胁到武德帝的帝位。
  武德帝虽与政务上不上心,但不意味着他并非一个看重权利的帝王。
  事实上,正是因为清楚君主特权给予了他如今无所顾忌的一生荣威,他才更加容许旁人威胁他的帝位。权势,帝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是他身为一国之君独有的特权。任何人,哪怕曾经最为宠爱的子嗣,只要觊觎他的帝位,那便其心可诛,一律视作敌人。
  武德帝的意思是,开宗祠将乘风记入玉蝶之后,便当场册立乘风为储君。如今不管曾经乘风的生母是谁,过往机遇这一刻起一笔勾销,他往后就是中宫嫡出的太子。
  大历能维持如今的安稳,就是因为武德帝有一批忠心耿耿的朝臣。武德帝的这个意思一表露出来,下面人闻风而知雅意。乘风的身份确认的次日,便被送去了南书房。由太傅曹知恩,太师程森安,太保郭嘉,少师严中骏,少傅李安修,少保吴明涛,六位师傅同时授课。
  三公三孤亲自教导,乘风的储君之位虽未曾定下,但意思早已是不言而喻。作为即将上位的储君,乘风如今课程规矩上极为严苛,一刻不可懈怠。
  如今朝野上下,所有的眼睛都盯着中宫。乘风的一举一动都能引起轩然大波。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原以为是个走了狗屎运的冷宫皇子,以惊人的天赋惊掉一众眼球。
  别说禹王一派等着抓把柄的人措手不及,就是硬着头皮替武德帝擦屁股的内阁朝臣们也震惊不已。他们着实没想到这个孩子如此天资聪颖,过目不忘。不仅如此,他悟性极佳,时常不出声则以,一出声便语出惊人。三公三孤教导之时心中就在心中感慨,这等资质的皇子没被埋没,是大历皇室的运气。
  孩子越优秀,朝野上下对武德帝避长立嫡的阻拦声儿就越小。武德帝这段时日耳根子可算是清净了。
  禹王一派吵得再厉害,也无法掩盖越来越多对乘风的赞叹。这般一来,原先立场不稳的朝臣便有了别的想法。人心一散,禹王的声势气焰便渐渐被打压下去。
  且不说禹王回府又如何大发雷霆,想尽办法阻止武德帝立储。就说秋闱终于开考了。
  八月初,三年一度的秋试开考。这次主考官官乃当朝太傅曹知恩,联名四位辅政大臣一并监考。开考前夕,徐宴的两位师兄都来徐家与徐宴秉烛夜谈。几人关在书房里,虽然不清楚聊了什么,但两人对徐宴的科举似乎都十分有信心。
  苏毓虽然早知结果,但事到临头还是有些担心。剧情已经被她改的面目全非,苏毓实在怀疑徐宴的命运是不是也随之发生改变。苏毓没当过送考人,但当初她高考的时候很随意,此时也不大明白别人的心情。干巴巴地宽慰:“下场也不是一次就成,这次不成还有下次,不必太紧张。”
  “安心。”徐宴被她逗笑了,这是安抚?有这么安抚人的么?
  “你在家等着便是。”
  考场要用的东西他都不必苏毓去准备,对这些事情,他向来料理得很清楚,开考当日,他自己准备好纸笔和干粮,准备一两件换洗的衣物便赴了考场。
  苏毓点点头,也没送他去考场,把人送出府便回了。
  火锅店筹备一切准备就绪以后,苏毓便多出了许多闲暇。闲暇多出来,苏毓除了给曹家提供设计稿和衣裳样本,剩余的时间便照看一下孩子。
  龙凤胎已经七个月,大点儿的灼灼已经能咿咿呀呀地到处爬。
  苏毓给小家伙的屋子铺了厚厚的地毯,屋里的摆设都挪空了,就让两孩子满屋子爬。不过这时候也看出姐弟俩性情的不同。灼灼好动,丢在地上爬的飞快,她肢体灵活,且人鬼灵精。还不会说话,就已经会咿呀咿呀假哭骗人。方思是个懒的,除了吃就是睡。屋里摆了冰釜,倒也不热。他肉鼓鼓的一团窝在地上,反正就是不动弹。明明出生的时候还没一点大,如今都比姐姐都白胖。
  不得不说,徐宴的基因是确实不错。龙凤胎一个比一个长得好。若说乘风是四分像母亲六分像父亲,那灼灼俨然就是徐宴的翻版。眼睛鼻子嘴巴,没有哪一出不像她爹的。方思就跟哥哥姐姐不同,他既不像父亲又不像母亲。但他确实兄弟姐妹之中长得最出彩的一个。
  苏毓很少抱孩子,但两孩子一个比一个亲人。灼灼只要一听到苏毓的声音,就倒腾着四肢嗖嗖地往苏毓的跟前爬。方思这小子也亲人,就是懒得动又弄不过姐姐。每次苏毓过来抱孩子,他在苏毓怀里待不到一炷香,就会被姐姐给抠走。
  抠走他就闭着眼睛张嘴嚎两声,随便给点吃的糊弄过去便不哭了。
  “这孩子定然是几个孩子当中最笨的,”苏毓偶尔笑着轻点他脸颊,“真好哄。”
  照看孩子的嬷嬷是宫里出来的,白皇后精挑细选的人。照看了孩子这么久,比苏毓这亲娘都上心。听苏毓说孩子笨,她忍不住就笑着找补:“三公子并非笨,这是心宽。”
  “对,心宽体胖,”苏毓点头,“就他最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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