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丰原道林锋遇故人 城主府亭侯展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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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铜铃声响清脆急促,一匹骏马四蹄翻腾迅捷如风,红云卷地也似的疾行而来,颈上长鬃随体起伏,直如黄昏时分西天赤霭。
  马背上蓝衫骑手负剑如蛛,身面裹夹皆是凶戾气色。
  远方城池渐近,周遭荒木飞退,平坦官道上之余一阵黄尘,经久不散。
  林锋全不吝惜马力只管扬鞭,那红马也当真神骏,一路疾驰只肩背处略生潮意。
  他正纵马狂奔,一旁小径上忽得蹿出匹白马来,幸得林锋眼疾手快,方见马鼻立时提缰勒马,红马遭嚼头一拉口角吃痛,前蹄高扬人立而起,长嘶起处只在白马身前尺许处停下。
  林锋心中满腔怒意,遭这白马一惊口中厉声喝道:“瞎了不成?岔路走马不听动静,找死么?!”
  白马上的骑手是个姑娘,着一套浅蓝缎面锦袍,背上负口长剑,剑柄云头上五色剑穗随风轻舞。
  她吃林锋一喝忙低头致歉:“实在对不住……小女子无心而为,烦请见谅。”
  林锋见那五色剑穗时,不由微微一怔,待那姑娘音声响起,竟浑身一震如遭电击。
  “爹爹,要不……要不这次便饶了大师兄罢。”
  ……
  “居然敢说我狡猾?看剑!”
  ……
  “娘,是大师兄!”
  ……
  “这还算是皮肉小伤?莫非在你身上戳十七八个透明窟窿,才是大伤么?”
  马匹颈上铜铃随风轻摇,少女音声犹响耳畔,林锋一腔心思仿教人尽数抽去一般,空张着嘴却不见半点音声跳出,白马之主他实在太过熟悉。
  朝夕相伴十数载,一朝已成陌路人。
  正是无忧派掌门千金、无影手爱女——张璐。
  “小——”林锋唇上加力,“师”字未及露头,已教他狠狠咽回腹中。
  想到“师妹”二字今后再不能提,一时竟感心头作痛。
  “张姑娘,是在下唐突了。”
  这一句不过区区九字,林锋却说得尤为缓慢,仿有一块千斤巨石压在胸前,便连呼吸也觉艰难。
  他嘴角绽出丝苦笑,口中咀嚼着“张姑娘”三字,便如个哑子咀嚼着黄连,从口至胸满是说不出道不尽的苦涩。
  只在这瞬息之间,林锋忽得就知道了“造化弄人”四字,究竟多教人黯然神伤。
  张璐惊道:“大师兄?当真是你?娘亲已告知了师兄们,我……我也信你的,你决计不是那种人!”
  林锋闻言骤觉眼圈极热,这话倘在三四月前说与他听,他又怎会消沉至此?
  万千言语在他胸中翻滚,话至口边却只道出一声“多谢”。
  她依旧,他非昨,月缺尚能盈满,花败还可再开,然那一点遗落失望中的信任,便如一面破镜,再无重圆指望。
  张璐忙抖缰催马走在林锋马侧:“大师兄,你如此急切要去何方?”
  “丰原城,救个朋友。”
  张璐听林锋所言,心知他多半要与旁人拆招,不由道:“那你功力可有复原?看你气色,内功仿还未回一流境界……”
  “无妨,已有锻骨境修为,倘能再进几分,便可入二流了。”
  张璐秀眉微蹙:“我陪你一道去罢?我如今也入了一流境界,断然不会给大师兄添乱的。”
  林锋闻言不由眉脚一跳,心道:“不过三四月功夫未见,小师妹竟也到了一流境界?又是何人对她动了杀机?”
  张璐见林锋半晌不语,只道他心内惦念自己安危,不愿带自己同往,口中忙道:“我断能听话的,大师兄只管放心便是。”
  “好,我与你说三个章程,你若答应便与我同去,若是不答应,便速速回山,免得师娘心焦。”
  张璐连连点头:“好好好,约法三章!莫说三章,三十章、三百章都行!”
  “这一路上你需带起面纱,不得教旁人看见你的面目,倘有好嚼舌根的捅到你爹爹那里,可要教重责的。这是其一。”
  张璐笑道:“这是自然,倘教爹爹知道了,决计要先去正气堂,后上思过崖。”
  “见我之事,除师娘外,再不能教旁人知晓了。这是其二。”
  张璐忙又点头:“好,此事决计不说。”
  “今次倘得顺利,决计不得出手伤人。这是其三。”
  张璐不禁道:“这一条又作何解?”
  林锋板了脸道:“答应便走,不答应则罢。”
  张璐自知大师兄素来说一不二,忙满口答应下来,林锋这才允她跟在左右。
  丰原城乃北理南疆重镇,距天风国国境不过七十余里,凡过此城者皆需受守城军士搜身、查验文书方才能过。
  今日北门人声鼎沸一如既往,进城百姓商贩排作两列长队,等着军士搜身验书,远处急促蹄声传来,一男一女飞马而来,不过片刻便来在近前。
  当值小校抬手相阻,教他两个下马搜身,却教那蓝衫骑手扬臂一鞭打在肩上,纵他身着皮甲,也觉肩上痛不可当。
  蓝衫骑手冷冷道:“城主府在哪?”
  周遭军士见小校吃他一鞭,纷纷绰刀上前,哪料那骑手星目圆睁,只一伸臂便将小校提在面前,右手稍掀前襟口中厉声道:“城主府在何处?耽误了大事,你吃罪得起么?”
  小校见他衣下挂块金牌,背面所书全然不晓,只知正面乃“御赐”二字,当下忙跪倒道:“回大人,入城直走玄武大道正中,便是城主府所在。”
  骑手将小校推在一边,口中道声:“师妹,走。”旋即策马便走。
  轻纱遮面那姑娘声如银铃:“大师兄等我!”言罢亦打马而去。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两个人绝不简单……”
  “听说京师獬豸堂内,有两位名捕早年同门学艺,此后依旧惯以师兄妹相称,莫非便是他们?”
  这群百姓哪有见识,多是自话本中听来的故事,如今拿出说来,倒是绘声绘色、有模有样。
  林锋与张璐一前一后闹市纵马,城主府后堂内,吴忆昔却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难安。
  他一拍太师椅扶手:“我把你这不经事的猢狲、挨千刀的泼才!抢了多少女人到府里,为何偏要抢那个黄毛丫头?那丫头面子多大你会不知?”
  二世祖吴念泽左腿蹬椅,逗着手中八哥玩:“面子再大还能大过阿爹你?”
  吴忆昔站起身来,只管推手腰后左右乱窜:“阿爹在这丰原城虽是头一份的人物,你可知道江湖内那群亡命徒将阿爹看作甚么?肥肉!是块何时想吃何时便吃的肥肉!”
  吴念泽倒还满不在乎:“阿爹,您手下那许多的亡命徒,莫非都是白养着的?有他们在,怕甚么?”
  吴忆昔摁了扶手坐下,又端茶自饮几口:“你这是年少轻狂,不知一山更比一山高的道理!江湖里比他们厉害的不计其数,阿爹手下那些算得了甚么?”
  他正说着,忽由门外闯入个下人:“老爷,林侯爷到了,现下在正厅饮茶唤您。”
  吴忆昔白他一眼:“慌甚么?哪个侯爷?”
  下人忙跪倒道:“奴才不知,只见他腰悬亭侯金牌。”
  吴念泽冷笑两声:“不过是个亭侯,怕甚么?”
  吴忆昔以六旬之躯忽由椅上弹起:“糟了!莫不是早时圣上御口亲封的悦亭侯爷?速速点起家人,随我迎接侯爷!”
  父子二人急匆匆奔至前厅,却见林锋、张璐二人正分坐主次位上品茶。
  吴忆昔跪倒叩头道:“不知侯爷驾临,下官有失远迎,请侯爷恕罪。”
  林锋随手将茶杯放在一旁:“免礼,起来候着罢。”
  吴忆昔瞧他如此作态,不由心内打鼓,半晌才道:“侯爷驾临敝城,不知……不知……”
  林锋冷笑两声:“吴城主这茶当真不错……”
  他翘起腿又咂口茶:“此次前来是和吴城主讨个人。”
  “这个……只要下官相识,少待便送到侯爷府上。”
  “此人你自然识得,便是你家泼畜生绑回来的姑娘。”
  吴忆昔闻言不由心内打鼓,他自知白子萱身后有不少江湖人士,然她与面前这位年轻侯爷相识,是万万不曾想到的。
  “这个……”
  林锋忽得暴怒起来,口中喝道:“少说废话!教你放人你便放人!”言罢自举手一掌直击桌角,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厚近二寸的红木桌角应声而落。
  吴忆昔正打着注意,忽听身前一声响,竟教吓个哆嗦,张璐瞧在眼里,不由已笑出了声。
  “小小亭侯也感同我阿爹如此说话?!来人!给我绑了!”
  林锋闻言凝目望去,说话之人竟是吴忆昔那二世祖儿子——吴念泽。
  他话音方落,便见门外七八个侍卫绰刀而入,欲将林锋拿下。
  林锋见他一众冲杀而来,心知此事再难善了,只管反手拉口铁剑出鞘,旋即使招步步生莲,血光溅处一众侍卫立扑于地,喉间剑伤一处汩汩冒血。
  他自将身缓缓一转,森然目光只管胡扫乱射:“哪个敢来送死,大可试试!今日交出白子萱,此事就此揭过,倘是不交——”
  陡然厉喝直如九天雷落:“今日教你城主府鸡犬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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