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由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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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连忙冲上面喊:“大娃, 大娃, 下来。”
  “干什么?”钟大娃推开窗户, “叫魂啊。”
  宋招娣严肃道:“下来!”
  大娃打了个激灵:“立刻, 马上!”连忙跑下去, “什么事啊?娘。”
  宋招娣:“你爸如今是团长, 不出意外的话前途无量。你姥姥肯定不想失去咱家这门亲戚。可咱们想跟白家断往。你姥姥家里只要有一个聪明人,就会使人过来串串门,走动走动, 联络联络感情。”
  “姥姥来不了啊。”钟大娃道,“你说过,爸爸也说过。”
  宋招娣:“你舅舅, 你姨是工人, 是无产阶级,你姥姥和你姥爷的问题不大, 应该牵连不到他们。申城离这边不远, 他们想来的话, 请两天假就够了。”
  “我姨, 我舅舅?”钟大娃皱眉, “我都忘记他们长什么样了,他们来干什么啊。”
  自立惊讶:“你舅舅都能忘?”
  “大娃搬到这边的那年才三岁多, 他妈领着他们几个不方便回娘家,就没带他们回去过。”宋招娣道, “他舅舅和他姨又没来过, 大娃那时候不记事,忘了也正常。”
  钟大娃才懒得管他姨和舅舅长什么样:“娘的意思他们会来?”
  “有百分之七十可能。”宋招娣道,“万一他们来了,我怎么招待?上次你姥姥过来,是你奶奶赶出去的。”
  自立又不明白了:“他奶奶不是很坏吗?”
  “回头叫大娃告诉你们,他记得。”宋招娣道,“你舅舅真登门,你不认识,我就说我也不认识,说他是骗子,不准他进来,行不行?大娃。”
  钟大娃有些失望:“我还想拿着扫把把他打出去呢。”
  自立和更生瞠目结舌。
  宋招娣一点也不意外:“上次他姥姥来,他还想杀人呢。既然你不想认,那就按照我说的做,就这么决定了。”
  下午,宋招娣把鸭子抹上盐挂起来,就把大方桌拉出来,在桌子上给自立和更生做棉衣。
  段大嫂过来帮忙。然而,一会儿工夫,宋招娣就把面料裁好,段大嫂吓得心惊肉跳,连忙说:“小宋,咱慢慢来,天黑之前能做好。”
  “我没着急。”宋招娣放下剪刀,抬头发现段大嫂的表情很复杂,关心道,“婶子怎么了?”
  段大嫂不爱管闲事,可是她觉得她是宋招娣的长辈,便说:“我知道你手艺好,我还是觉得你做衣服可以再仔细点,咱们一次做好,自立和更生明儿就能换上。”
  “婶子是怕我做的不合身还得拆掉重新缝?”宋招娣笑着问。
  段大嫂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招娣心想,你就是这样意思,“婶子有所不知,我们家的衣服都是我缝。说句夸张的话,我闭着眼也不会缝错。”
  小孩子的衣服没什么花哨,两块布缝在一块,一条裤腿就成了。段大嫂缝棉袄,宋招娣做棉裤。段大嫂手里的棉袄做到一半,宋招娣就把整条棉裤做好了。
  随即,宋招娣把更生喊过来:“穿上试试。”
  “谢谢,姨。”更生抿嘴笑笑,十分高兴。
  段大嫂眨了一下眼:“全部做好了?”
  “好了。”更生身上还穿着里衣,而楼上还不如楼下暖和,宋招娣也就没让他去楼上换。
  更生穿上新棉裤,突然发现不对劲:“姨,没有束腰带的地方?”
  “不用腰带。”市面上没有小孩子的皮带,岛上的小孩防止裤子掉下来,都是用一根绳子系在腰上。宋招娣不喜欢,去年给大娃和二娃做棉裤,便在棉裤上缀三个扣子。
  更生的棉裤跟大娃的款式一样,“我跟你说说三个扣子的用法,饿的时候肚子扁,就扣最里面的,吃了饭就扣中间的。要是吃撑了,觉得衣服紧,就扣最外面的那个。”
  段大嫂勾头看一下,裤子上面确实有三个扣子,不禁感慨:“小宋,你,你,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心灵手巧?”自立问。
  段大嫂不禁猛一拍手掌:“对,就是心灵手巧。”
  宋招娣笑了:“我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喜欢瞎琢磨。”
  “瞎琢磨的人不少,能琢磨出来的人可没几个。”段大嫂道。
  宋招娣笑笑,没有接茬,“婶子,自立和更生的棉袄,我打算用盘扣。以前做的盘扣多,还剩几十个呢。”
  “我知道在哪儿。”二娃指着自己的棉袄,“跟我的一样,在柜子里。”
  宋招娣:“那你和自立去楼上把盘扣拿下来给奶奶。”转向自立,突然看到他的手不对,连忙问,“自立,你的手是不是冻肿了?”
  “肿好几天了。”大娃道。
  宋招娣眉头紧皱:“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自立不准我说。”大娃道。
  宋招娣连忙问:“什么时候冻的?”
  “我晚上睡觉的时候觉得被窝里太热就把手伸出来,第二天就肿了。”自立很不好意思。
  宋招娣无语:“那你也应该告诉我。”停顿一下,“先上楼,今天得把你俩的衣服赶出来。明天还得上山,再往后就没时间了。”
  翌日上午,宋招娣和段大嫂从山上回来,宋招娣炒一盆冬笋和生菜,一大五小吃完,宋招娣收拾好锅碗瓢盆,就把三娃的衣服翻出来。
  “娘,你又拆衣服啊?”三娃长得快,年初的衣服年底就不能穿了。大娃经常帮三娃穿衣服,认识宋招娣手里拿的是三娃去年的衣服,“给我们做鞋吗?”
  宋招娣看了看他脚上的棉鞋,没有破损,“不是,给你们做手套。昨儿做棉衣棉裤还剩下一团棉花,够做五双手套。”
  “以前都不做,自立哥来了,你就做。”钟二娃撇撇嘴,小脸上全是不高兴。
  宋招娣白了他一眼:“自己想想,我以前有没有问过你们手冷不冷?你们说不冷。不冷我还做什么?”
  钟二娃转身跑出去。
  自立吓一跳,和更生两个连忙去追。
  “站住。”宋招娣道,“二娃不好意思呢。当时就是他说不冷。大娃,去把他拉进来。一个个都是什么毛病,不高兴就往外跑。”
  钟大娃:“我没有。你说二娃别捎带我。”随即出去把二娃揪进来。
  “娘……”钟二娃小心翼翼的问,“你要打我吗?”
  宋招娣瞥他一眼:“我为什么要打你?自己说。”
  “娘,对不起。”二娃眼珠一转,“我忘了。”
  宋招娣嗤一声:“嫉妒使人丑陋。钟二娃,你不想变丑吧?”
  “我不丑。”钟二娃连忙说。
  宋招娣:“有一句话叫相由心生。什么意思呢?就是你心里很丑陋,久而久之,你的那张小脸也会变得面目可憎。”
  “真的?”二娃连忙问。
  宋招娣没有回答:“相由心生、面目可憎不是我说的,这两个词自古就有,不是我随口编的。”
  二娃转向大娃,真的吗?
  大娃隐约听过,但他不能确定,便转向比他大一岁多的自立。
  “姨说得对。”自立点了点头,还跟弟弟们解释“面目可憎”是什么意思。
  二娃连忙捂住脸,不断地嘟囔:“我不要变丑,我不要变丑——”
  “闭嘴!”大娃烦他,“去楼上把绳子拿下来,咱们跳绳。”
  自立站出来:“我去吧。”说完,人跑到楼梯口。
  宋招娣冲更生招招手,用她的手比划一下更生的手,随后就开始裁布做手套。
  孩子多,宋招娣直接做没有手指头的那种手套,随后用一根绳把两只手套连在一起,挂在更生脖子上。
  大娃和二娃知道家里的布紧张,即便撒泼打滚闹着要新衣服,宋招娣和钟建国也没办法。以致于小哥俩潜意识认为家里没有多余的布和棉花。毕竟他俩的书包都是宋招娣用碎布头拼的。
  宋招娣给他们做的棉袄袖子很长,手冷的时候缩进衣袖里就不冷了。俩孩子看到别的小孩有手套,也从未想过叫宋招娣给他们做手套。
  如今见更生脖子上挂着手套,看起来很好的样子,几个小孩也不去院子里跳绳了,围着宋招娣,等着自己的新手套。
  晚上七点多,外面的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宋招娣才把五个孩子的手套做好。
  忙半天,宋招娣累得不想做饭,便问几个孩子,她去热几个包子,一家人吃包子喝白开水行不行。
  有了可以出去跟小伙伴们显摆的新手套,吃货大娃没有任何意见,还跑到厨房里帮宋招娣烧火。
  宋招娣见状,顿时哭笑不得。
  话说回来,钟建国说他今年不能在家过年,宋招娣又知道过年的时候,军队里有加餐,年三十上午,便把两个鸭子全做了,也没给钟建国留一点。三十吃一个,年初一吃一只。
  宋招娣舍得买菜买鱼,又变着花给孩子做吃的,年初五,钟建国回来,便发现自立和更生好像胖了。想着司令惦记俩孩子,钟建国便问:“自立,更生,你俩是不是胖了?”
  “好像有一点点。”自立也不确定,“我手指头上有肉了。”
  钟建国笑道:“那就是连手指头都胖了。再过四五天,你跟大娃他们出去玩玩。”
  “我们可以出去了?”自立连忙问。
  钟建国:“当然可以。不过,要记住,无论别人问你什么,你们都不能心虚,按照宋老师以前教你们的说。岛上的小孩很简单,你们别说漏嘴,就不会有事。不过,不准去林中和马振兴家里。”
  “为什么?”钟大娃不懂。
  钟建国:“马振兴的爸爸喜欢给我添堵,林中的妈妈心眼多,我怕他们炸自立和更生。自立和更生的家人是被别人害死的,但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万一他隐藏在岛上,从马中华和陈大嫂口中知道点什么,自立和更生会很危险。他俩是你的哥哥和弟弟,你要保护他们。”
  “我也不喜欢林中的妈妈和马振兴的爸爸。”钟大娃道,“那我们就不去了。不过,我们走了,你不在家,舅舅如果硬闯进来,娘怎么办?舅舅是男人,女人打不过男人,娘打不过舅舅啊。”
  钟建国没听懂:“什么舅舅?”
  信已经烧了,宋招娣便叫大娃说给他听。
  钟建国听完,忍不住叹气:“要是能跟白家断绝来往就好了。”
  “白家是近亲,你想断,他们不想断,这辈子都断不了,除非白家死绝了。”宋招娣道,“你爸那边也是一样。要不是杀人犯法,我早把他们弄死了。他们根本没机会来岛上。”
  自立和更生相视一眼,宋老师真狠!
  钟建国叹了一口气:“杀人不犯法,也用不着你出手。”
  自立和更生打个寒颤,不禁拉住对方的手,钟家人怎么都这么狠?
  “那怎么办?”钟大娃想一下,“娘,不如你在衣服上缝一个大大的兜,把剪刀放在兜里。”
  宋招娣乐了:“这个主意好,我听大娃的话。”
  “听我的没错。”钟大娃自觉安排好了。正月十二,天晴了,就带着哥哥弟弟出去玩。
  钟建国不准大娃去马家,钟大娃干脆带着他的兄弟们去岛上渔民住的地方,找渔民的孩子玩。然而,走到半路上,听到有人问钟建国家怎么走。
  “他们是谁呀?”自立小声问。
  大娃顺着自立的手指看去,见是一个中年男人和女人,两人手里还拎着个小提包,想一下:“自立,你过去跟他们说,一直往南走,走到头就能看到钟建国的家。”
  自立下意识转身,却突然想到:“大娃,姨昨天领着咱们上山挖笋的时候路过训练区,跟咱们说不能往那边去。还说军舰停在南边,南边是禁区,那边也不能去。”
  “我知道啊。”钟大娃道,“去年夏天我们好奇军舰长什么样,偷偷跑到那边还被吴司令训一顿呢。我记得比你清楚。”
  自立:“那你还——”猛地睁大眼,“你故意的?”
  “是啊。”钟大娃应的干脆。
  自立不敢置信:“那是你姨和舅舅,闯禁区,闯禁区哨兵可以直接开枪射击。”
  “不会的。”钟大娃道,“哨兵会先喊话,什么人?站住!”
  自立张了张嘴:“……我相信你真去过。”
  “快点,自立,他们往咱家那边去了。”大娃一见疑似他舅舅的人快走到路口,连忙说,“别磨叽了。”
  自立心慌,忙问:“我该怎么去?”
  “从旁边绕一下,然后撞在他们身上。”钟大娃道,“你比我大一岁多,剩下的不用我教你了吧?”
  自立心想,我就算比你大三岁,也没你肚子里的道道多:“我问他们去哪儿?”
  “你说呢?”大娃反问。
  自立噎了一下,跑向远处的那对中年男女,使劲撞到对方身上。力道反噬,自立踉跄了一下,条件反射般说声对不起。
  女人紧接着用申城话质问自立,你这人走路怎么不看路。
  自立下意识想用申城话回答,而话到嘴边,意识到他如今是钟自立,是钟家养子,又用普通话说声对不起。随后自立便问,听她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是不是来走亲戚。
  钟建国年纪轻轻就是团长,还是一名大学生。有这么一门亲戚,女人恨不得全岛的人都知道,也就没瞒着自立。
  自立抿抿嘴,忍住笑跟她说,他们走错路,钟家住在南边。
  女人刚才找个成年人问路,所以不相信小孩子的话,便说,刚才有个人跟他们说往北面去。
  自立呼吸一窒,随后就说他家就住在那边,他爸,他爸是马团长。
  中年男女不认识什么马团长,“团长”两个字倒是让二人打消疑虑。骂一句给他们指路的成年人,又对自立说声谢谢。
  自立说一声不用谢,朝大娃跑过去。
  “是从申城来的吧?”大娃没容自立站稳就问。
  自立点了点头,拍拍砰砰跳的胸口,长舒一口气:“第一次干这种事,差点吓死我。”
  “多干几次就不害怕了。”大娃甩出一句,小手一挥,“咱们走。”
  自立咽口口水,多干几次?还是算了吧。看清大娃去的方向,自立连忙问:“大娃,我们不回去?”
  “不回去。”钟大娃道,“咱们不在家,娘不认识舅舅,才好把他们拒在门外。哎,自立,咱们去海边吧。”
  自立:“海边离这边远吗?”
  “挺远的。”大娃道,“我想去海边捡海螺捡螃蟹,娘不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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