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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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慈宁王府胃口甚大,似乎还想将手伸到海运那边。
  不过随着秦家军得胜归来,天子更加倚重军中后起新秀。
  譬如采买军资这样的肥差事,最近的半年里,竟然有大半都分给了表哥成天复这类后提拔起来的年轻将军。
  这行会靠的便是能包揽长途运送军资大活,其实就是慈宁王府从军费里套现的工具。
  可是现在那些分了差事的军官们大都不走行会了,而是转调京城之外的船行,不光费用低,也走得快。
  因为押运军资,护送的也都是训练有素的官兵,那些河道两岸的水匪也不敢来闹。
  这京城的船行的东家们自然不干了,都到行会来闹,问李会长是如何跟上面沟通的,不能只拿会费不干活啊!
  那李会长便拿行会的费用来卡住外地船行,让他们知难而退,让京城里的几个老船行多些活,相应地最近的会费也是水涨船高。
  连带着,就连运送军资的外地船行也受了影响,不大愿意接京城周边的活儿。
  不过听说就在前几日,成天复亲自领兵到了河埠头,只让兵卒挨个排查,看谁敢卡要运送军资的船只,当时好像还带走了不少行会里的打手。
  不过慈宁王府并没有来掺和行会的事情,但是另辟蹊径鼓动谏官参奏成天复为官不仁,打搅民生。
  这类事情上了朝堂,往往是要争吵一番。
  而行会这边也是双管齐下。
  既然朝堂是硬的,那么李会长便来软的,直接去软磨硬泡盛家大小姐,指望着她代为牵线搭桥,将成将军请到酒桌子上好好谈一谈。。
  李会长是个生意人,觉得没什么不能用银子解决的。
  只要将成将军劝服通顺了,不要再为难着行会,那么他也一样可以给成将军一份大大的好处。
  所以今日这般隆重地与众人出迎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先将一顶高帽子戴上再说。
  知晚那夜在客店里与表哥聊天的时候,也略略的听了一些关于河埠头的事情,自然明白会长的意思。
  不过,李会长不怀好意送来的高帽也要看她愿不愿意戴,只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惊讶地问李会长为何这般。
  当李会长笑着将她迎为贵宾,请她入了上座后,才流露出想让知晚牵线搭桥的意思。
  等他一说完,就看盛家大小姐竟然芙蓉香腮挂泪,眼圈通红地用手帕捂嘴,说起了自己船行的困难。
  “诸位叔公大爷,其实连我也想求成将军给口饭吃,大家都是同行,你们也该知道我家船行的艰难。这几个月来,都是我拿自己私房钱拼命往船行垫银子,却没有什么盈利的营生,这行会的会费又不能不付,我只能咬牙挺着,我正长个子,却拮据得连买个肘子吃都舍不得。若是能求表哥,我自己老早就去求了,哪里还劳烦诸位叔公大爷们开口?”
  接下来就是小丫头片子絮叨着自己的生意经,只求会长通融,减免些会费。
  她说的这番话,居然说出了众家船行的心声。
  若是少了行会的层层盘剥,他们自己船行的利润其实也够维持开销,何必像现在这样与李会长捆绑在一起,眼看着跟着行会一起沉入大海。
  既然这盛家大小姐开了头,渐渐的也有人开始附和起来,一时间行会里面的风头有些把控不住。
  李会长今日原本是想带着一群老少爷们给盛香桥这个小姑娘施一施压力。
  却没想到这小姑娘梨花带泪的,这么一哭,也不知怎么的炮口便调转向了自己。
  这完全打乱了李会长原来的计划。
  在他看来,盛香桥这样的小姑娘就是富家千金在府里呆得憋闷了,想出来找些消遣的营生做一做。
  虽然听说这姑娘在叶城时也经营着买卖,做得是风生水起。但谁知道是她能干,还是她手下的掌柜能干啊?
  当初这位盛家大姑娘一回来,就引得慈宁王府的世子爷出面替她说情,让他通融一下,李会长才痛快地给她发了通行的船旗子。
  所以在李会长看来,这姑娘的路数无非就是凭借自己的花容月貌,引着爷们给她做事罢了。
  今日他摆了这一场鸿门宴,原本是指望众人齐上阵,给这小丫头些压力,再许些好处说一说软话,让小姑娘能够出面说服她那位将军表哥,到时候,就算那成天复不肯给慈宁王府脸面,也会给他这娇滴滴的表妹几分薄面吧?
  若是成天复开了后门,让盛香桥自家的船行承担些运送军资的差事,那就更好了。
  慈宁王爷私下里可跟他说了,只要那成天复肯给他的表妹开后门,就是落下了把柄。
  到时候慈宁王在朝堂上,操纵着谏官们,就算是口水战都能将成天复这个初出茅庐的崽子淹死!让他永无翻身之时!
  李会长原觉得凭借自己多年的精明,这事儿并不难办。
  可万万没想到,这小姑娘完全不照理出牌。
  也不知是她看出了自己的打算,还是真的惧怕她的表哥,总而言之一顿哭天抹泪,不但将所有的门路都封得严严实实,还顺便拐着众人一起讨伐着行会的层层盘剥,场面甚是失控。
  最后李会长有些恼羞成怒,拍桌子高声喝道:“你们都要造反不成?你们成天往运河里跑买卖,哪个关卡不得上下打点?你们以为你们平时顺顺当当的赚钱就没有行会的功劳吗?少了行会的照拂,便是一路的水匪兵痞,就能将你们拦截得倾家荡产!一个个的给脸不要脸了是不是?谁要是不服,你们家的会费就再涨一涨!”
  第65章
  总之,李会长的一顿吆喝才算止住了众船行东家们的造反。
  他的淫威甚久,东家们也都怕惯他了,没有十足的把握,谁也不敢轻易得罪慈宁王府的恶犬。
  知晚哭诉了一通之后,便止住眼泪,在一旁饮茶补水,冷眼看着李会长焦头烂额地狂吠吓唬人。
  那李会长还真拿她当了傻子糊弄。
  如今慈宁王府和田家都是瞪大眼睛找表哥的茬子,她自己的船行周转不灵,都没有跟表哥说过半分,哪里还会拿李会长的营生麻烦表哥?
  再说李会长见这个大小姐一点儿都不上道,那脸也拉得老长。
  骂完了众位东家,他转身又三言两语间敲打着知晚,要将她船行的会费再涨一涨。
  知晚正饮着茶,用纤细的手指摩挲着一把小小的朱砂茶壶,听了坐在对面的李会长那阴阳怪气的说辞,她倒也不恼,只微微一笑道:“李会长,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您这么下去迟早是要出大事儿啊!”
  李会长冷哼了一声,拉着长音道:“那就请盛小姐也将这话说给成将军听听,我们这河埠头上都是一家老小等着张嘴吃饭的,他将事儿做绝了,也给不给自己留后路啊!”
  说完,李会长便率先起身拂袖而去。知晚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喝干一壶好茶,然后便也离开了行会。
  她心里清楚,如果会长这么不断加码的话,那船行就算是顾客盈门也是赔钱的买卖,李会长这是立意要断了她的生路,逼着她去找表哥帮忙。
  这么想着,知晚冷笑了一声,便走出了行会。
  当她回家的时候,姑母桂娘正好出来,看见她便道:“你回来的正好,袁光达家人已经到了临县渡口。他家来信说,运过来的聘礼有些多,走陆路怕颠簸坏了,便想要找船运到京城。可是最近外地的船行都不能进京,想要进河埠头就得换什么入了行会的船。他家人生地不熟,便托人捎信给袁光达,让他帮忙找船,你不是正开船行吗?能不能安排一条船过去,给他们捎带回来?”
  知晚自然笑着点头应下,又问:“一条船够吗?若是他家来人多,还是多派几条船才稳妥。”
  盛桂娘连苦笑都挂不住了,只看了看左右,见女儿不在,便放心埋怨道:“这边疆僻壤穷山窝窝里来的人就是事儿多,可能听说儿子娶了上司的亲妹妹,便将整个家底都掏空了攒嫁妆。也不知买了什么瓶瓶罐罐的,就说怕碎,还得写信来显摆一下。我便是跟你私下说说,听袁光达传话时,我的心都堵得喘不上气儿来,可又不能不给他家面子,派去条船应付下得了。你若派得多,害得空船去空船回,他家别疑心我们是在讥讽人。”
  既然姑母这么一说,知晚也不好辩驳,便吩咐人给船行送信,派艘最大最体面的船去。
  盛桂娘言语间嫌弃着亲家也是有缘由的。
  她家姑娘被那个田寡妇姑侄害得如此凄惨,仓促间随便抓壮丁一样地定了亲,京城里满是等着看笑话的。
  尤其是成家的歪门邪风,居然拿了罪魁祸首高拿轻放,只因为田佩蓉又有了身孕,便将这事儿轻描淡写地翻页过去了。
  当盛桂娘听说田佩蓉又有了身孕的时候,堵得一天都没吃下饭,只觉得她那个肚子难不成菩萨点化,真是想生便生,怀得及时,这样以来,成家便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处置田氏了。
  现在女儿要成亲了,那成家还装模作样,送了些礼来,就连大房的钱氏也来了,说是帮着盛桂娘张罗婚事。
  她嘴上说得甚好,说什么姑娘成亲时不能娘家没人。就算成培年和盛桂娘私下里的恩怨再多,也要暂时放一放,大人私下里再怎么不和,女儿成亲的时候,也总是要给彼此些面子。
  到时候成家的族长亲戚也都会出席,算是对得晴之前所受委屈的补偿。
  不过成家这般,其实就是成家二爷成培年怕被人说嘴,说他不管顾自己的儿女。
  盛桂娘虽然恨透了成家人,可是想到女儿成亲,她父族家里若是无人,的确又要被人背后说嘴笑话,便算给了钱氏几分薄面,让她在盛家的椅子上坐一坐。
  可是那钱氏刺来,更多的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思,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是有些讥讽着得晴的眼皮子浅,宁可选了个兵汉子,都不肯要人家田家的少爷。
  得晴当时也在场,听了大伯母的话,毫不客气,当场就给怼回去了:“呸,什么狗屁的少爷?就是他们田家都不肯要的歪瓜裂枣。若是大伯和父亲不满意我这桩婚事,那成亲那日也甭来装样子,左右我利利索索地装几个箱子,选个干净的地儿拜过祖母和母亲,就此嫁人得了。省得你们成家家大业大的,担心结下什么小乡里的穷亲戚!”
  这话说得太不留情面,气的钱氏当场就要拍桌子走人了,还是王芙在一旁打了圆场,将话略微拉了回来。
  王芙毕竟不是得晴那样的厉害小姑娘,总要考量大局,若是成亲的时候,得晴的父族一个人也没有,那实在是让人笑话。
  等钱氏走了以后,盛桂娘也无奈地说女儿说话太冲,若是成亲时,成家一个长辈都不来,也太难看了。
  那钱氏愿意痛快嘴就让她说几句,又能怎样?
  得晴板着脸道:“袁郎说了,光彩脸面都是自己挣出来的。他将来定要出人头地,等他做了将军,十里八乡、天南海北,就连坟头里的亲戚都能自己爬出来,何必上赶子求人似的让他们来?”
  盛桂娘当时听得又堵心了,所谓嫁人如投胎,脱胎换骨真是几年的光景。现如今女儿还没嫁呢,就被袁家小子拐带得言语粗鄙,做起白日梦来了!
  那将军就是那么好做的?她现在只盼着女儿赶紧嫁了,而袁家来的亲戚们也尽量体面些,到时候能少丢人些就阿弥托佛了。
  再说知晚将船派出去后,便回院子做自己的事情。她在自己的内室旁边还配了小药室,这几年潜心研究着外祖母留下的医术,受益良多。
  再加上叶城当地农庄的百姓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喜欢找她这个小郎中诊治,也积累了不少的案例经验,如今下药配药都很有准头。
  太子妃这几日虽然没有找她再入宫诊脉,但是过些日子月份大了时,也一定会叫她再入宫去的,所以知晚现在调配的都是保胎稳产的药,温补而不会让胎儿的个头太大,免得太子妃到时候难产。
  就在吃完晚饭后,船行那边又来人了,先前派去县下的人匆匆又来了,知晚本来以为就是复命而已,心想还挺快的。
  可是那来人却苦笑着说:“大小姐,您将能找的船都找来吧,袁家的聘礼实在是太多了,那一条船压根就装不下啊!”
  啊?知晚其实也吓了一跳,不过她派去的掌柜伙计都是办事稳成的,不至于行那诓骗之语。
  所以她连忙又让船行联系船只,都派往县下去,可是回来的伙计估算了一下,还说船只不够。
  没有办法,知晚连夜给京城相熟的船行东家写信,请他们调拨船只。
  因为李会长搞的那一套后,京外的船都进不来,只有转入京城的船行才能进入城外的河埠头,也难怪初来乍到的袁家借不到船。
  然后她又亲自过跨院跟姑母说了袁家的事情,给姑母都下了一跳,赶紧放下手里的绣活问:“居然一条船都装不下?是他家来人太多,还是运来了马牛羊?”
  知晚摇摇头,表示都不是,就是字面上的聘礼箱子太多而已。
  这下盛桂娘有些坐不住了,有心想找儿子问问那个袁光达究竟家底如何,可惜儿子出去宴饮还没有回府。
  她叫得晴来问时,得晴也吓了一跳,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自觉自己嫁妆丰厚,从来没有关心过袁光达的家底,毕竟她也认定了袁光达是贫寒子弟出身,若是老问岂不是有看轻未婚夫的意思吗?
  盛桂娘想来想去,便又奔去了母亲的院子,跟母亲说起袁家的事情来。
  秦老太君倒是沉得住气:“反正这个女婿是板上钉钉,定下来了。他家底单薄些,便得由得晴帮衬,若是家境康健,富庶些,两个孩子将来的日子更好,你这个做母亲的也放心些,只要不是山匪盗贼的人家就行,聘礼爱是什么,是什么,多少也是给两个孩子的,你不要露出轻慢亲家的心思就成了。”
  老太君的话倒像是秤砣一般,稳住了盛桂娘的心思。
  结果运了一夜的聘礼,直到第二天中午,她才算看见袁家来人。
  来者是袁光达的大哥袁明启,也是黝黑的皮肤,身形高健的北方大汉。
  他看见桂娘时,立刻抱拳行礼,同时呈递了父亲的亲笔书信,大概的意思是,怕耽误了小儿子的婚期,所以命正在南方做生意的大儿子先送来聘礼,他们夫妇二人一定赶在婚礼前到达京城。
  那书信字体苍劲,言语客气,一看便是个有涵养的体面之人所写。
  至于聘礼为何,为什么这么多船也装不下,答案也揭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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