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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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道理,自然是世间的公理。
  姬鸩的家族,二十年前被西厂卫所屠,一夜间,血流成河,当时只有几岁的姬鸩睁着眼睛,将那血腥之景全部刻入脑海。那个乌发雪肤的孩童,在家中老仆的帮助下,跌跌撞撞地逃离。
  之后,他进入南山镇,拜师学艺。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再然后,他遇见了云晟。
  在最后,他杀了祝何生。
  而李艺绅告诉顾阳,这个人,是一个有道的侠客。
  道,在古人心中,是很被看重的东西,它缥缈无常,不是实体,可却能作为一项精神准则,一项引领着前行方向的重要东西。
  它是燃烧的火焰,是永恒不变的太阳,它存在于人们心中,使他们因为这样东西约束自己,促使自己进步,它就像一个指南针,意义重大。
  而姬鸩的道,是什么道?
  这是顾阳必须要思考,要确定的问题。
  不过实际上,他也没有思考特别久,
  他望着面前的大镜,那很清晰地,照映出了他现在的模样。
  古冠白服,佩一把长剑。
  他眯了一下眼睛,周身的气势骤然一变。
  镜中的青年,微微垂下眼睫,眼中有掩盖的很好的狠毒,如蛰伏隐忍的毒蛇,随时准备着撕咬他人一口。
  这是姬鸩吗?
  不,不是,这是一个隐忍的复仇者。如果姬鸩真是那种时时刻刻都想着要复灭族之仇的人,那么关于他的描写也不会那样平静,他的性格更加不会如此温文儒雅。
  他已经达到了一种,心灵上的平静,那是因为他拥有了道,他的道,不是复仇的,将所有的敌人焚烧至尽的道,而是更高的,更理智的东西。
  顾阳点了一下镜面,偏了偏头。
  他的神情,又骤然一变。
  这时,有人来请他,该到了要拍他的戏份的时候了。那就是第一场对手戏,云晟第一次见到姬鸩。
  萧青正在片场休息,看到他过来,眸光一闪,微微笑道:“来了啊——等下要加油啊,说起来,我们还从来没有对过戏呢。”
  顾阳笑了一笑,说:“是啊,我会努力的。”
  他们的对话,看似毫无破绽,可落在有心人耳里,那是处处都透着硝烟的意味。副导演走到李艺绅身边,小声说:“萧青好久没有这样努力演过戏了。”
  李艺绅的表情不动,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两人都心知肚明,对发生的事情不置可否。
  他们干这一行的,和同一个演员合作多了,很容易就能发现对方到底是在偷懒耍滑头还是在认认真真干事,萧青这些年,是真的不大行,演戏的时候特别投机取巧。什么叫投机取巧呢,就是该动脑子的时候不动,也不静下心来揣摩角色,完全就是靠着当年的老本,哭一哭,笑一笑,习惯成自然,哭哭笑笑都是同一个样子。
  而今天,是他久违的十分认真地在演戏,倒也不排除是他和云晟这个角色的契合度很高,所以相得益彰,表现的很有冲击力,可是就那个努力程度而言,相较他前些时和李艺绅因为表现水准而吵架的那个德性,他今天是当真用了真功夫了。
  这其中的原因,这两个老江湖也不是不能猜到。
  在十年之前,萧青在娱乐圈,是真正的势不可挡,一家独大,别说是小新人,哪怕是那种比他出道早很久的老前辈,在面对他的时候,也是客客气气,不敢多说一句话。他在圈内是呼风唤雨,演技?威尼斯影帝你敢说不行?媒体那是一片赞誉。商业价值?那他长得那么帅,啥爱情片去晃个脸,不都是妥妥的票房保证?如此一来,自然是制片方力捧,投资商力赞,被捧上了神坛。那个时候的他,就好像今天的顾阳,什么都有,前途一片光明。
  然而,经不住人家作死啊。
  也许一开始,他是想要好好演戏的,可是呢?在这个圈子里待久了,被繁华迷多了,心也就浮躁了起来。
  我明明可以更加轻轻松松的赚钱,我为什么要花那么大的力气?
  我是天之骄子,我最好最厉害,没有人比的过我,那我,怎么就不能偷一下懒呢?
  就一次,就一次,一次就好……
  然后,就有了很多次。
  在影评人的口碑出现分化之后,他不但不知悔改,反而因为尝到了甜头,更加的不加掩饰起来。
  一开始,大家演戏,目标都是很纯粹的,就是演戏而已。
  可在演好了,演红了,出名了之后,他们会发现,眼前的路太多了,一条是鲜花锦簇,充满掌声,轻轻松松就可以走过的平坦道路,一条却充满荆棘,孤寂狭小。
  你会选择哪一个呢?反正萧青,是做出了那个选择,这倒也不能说不对,个人有个人的想法。可是坏就坏在,他想的太美了。
  演技,是主要,带来的名利,是赠送品。
  他却把名利当作主要,把演技当作赠品,这怎么能演好戏呢?人啊,就是贪心不足,有了这一样,还想要矛盾的另外一样。
  他本来也可以这样,直到有一天,顾阳出现了。
  比他年轻,比他演技好,比他态度更端正。
  他也是一出道就拿下影帝,受到影评人和观众一致好评,商业价值高的无与伦比,在新生代拔得头筹。这一切,都像极了当年的萧青。
  特别是在他们在戛纳发生矛盾的时候,萧青可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以李艺绅对他的了解,他真的不是个心胸十分大度的人,特别的记仇。要不是顾阳本身实力了得,自身毫无黑点,身后又有深不可测的势力做支撑,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动用自己的势力去封杀有威胁的艺人,这种事,这位影帝可没有少做。
  而如今,一系列的机缘巧合,一切必不可少的因素,都造成了一个结果,萧青和顾阳对上了,如果他想要压对方一头,他就必须堂堂正正,以演技来决胜负。
  想必,这种不能依靠任何外力,舆论导向的对决,对他来说,也是一件稀奇事,所以今天,他表现的格外卖力,就是想要压过对方,证明自己的本事。
  要知道,虽然李艺绅给他们的戏份差不多,可究竟演成个什么样子,是谁主谁副,谁压谁一头,谁给观众的印象更深,发挥的更好,这都是可以斟酌的啊。就像顾阳自己说的,你凭你的演技,压了别人的戏,那是你厉害,谁也不能说什么。
  所以,今天,就是这场战役的开端,李艺绅不打算阻止,站在导演的立场上,演员互相比斗,有更好的发挥,反而利于他的电影效果,这种良性竞争,是可以有的。
  “你更看好谁?”副导演问,因为两人关系很熟,他也不忌讳问这种敏感问题:“我觉得他们估计没法子在同一水平上,唔……也说不准,毕竟角色契合度高嘛。”
  他说的话的意思,就是绝对有一个人要差一些的意思,至于是谁,契合度更高的……
  李艺绅看了他一眼,平淡地道:“都是很优秀的演员。”
  “看发挥吧。”
  这位国师模棱两可地说,摆明了谁也不相帮,谁也不斥责。副导演不由啧了一声,暗道,老狐狸。
  这个时候,顾阳也走入了片场,休息时间结束了。
  两个素来不和的影帝对视了一眼,一个面上微笑,眼色微冷,一个神情礼貌,看不出破绽。
  这场戏,是云晟来到了南山镇。
  青年掀开帘幕,注视着慢慢划过的白云,蓝天,碧水,那些无忧无虑的劳作的人民,他一贯对这些没什么兴趣,现在倒也在心里赞了一声景色优美,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就如这绝美的景色一般。
  他走下马车,走入城镇之中,从建筑新旧程度上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小镇的发展很是落后,没有像京城那样繁华,处处透着古老的意味。
  云晟走入一间客栈,在大堂里点了两个小菜,小二记单的时候凝视了他一会儿,忽然笑着问:“客官,您可是新来的?来这里有事情要做?”
  镜头给了他的脸一个详细描写,云晟眉头一挑,倒也没有掩饰:“正是。”
  “你是怎么知道的?”
  “南山镇,梦隐地,遗留处,每个来这里的人,都是穷途末路,不得不进来保命的,他们的神情,或多或少有些狼狈,可客官您,确是野心勃勃啊。”小二微微一笑,又问道:“您是要找什么东西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那您不妨听在下一言。”小二顿了顿,又道:“出了这个门,朝南走三十步,那里的算命师傅算得很灵验,您若得闲,可去试试。”
  那顿饭,云晟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就结束了,他在吃饭的时候仔细倾听着周围人的谈话,不过是些柴米油盐的琐事,实在是令人索然无味。
  他拿出碎银,放在桌上,定了间房间,继而走出了客栈,他按小二的说法,朝南走了三十步,果不其然,那里有着个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算命摊子,一个胡须上沾满污迹,衣衫褴褛的老头在那里呼呼大睡。
  云晟到底是心高气傲之人,见此情景,不由有些动怒,他说:“我来算命。”
  老头揉了揉眼睛,看着他:“十文钱一次,一次换一句话。”
  云晟拿出十文钱,放在面前的破筒里,说:“先看我这个人,师傅以为如何?”
  对方那浑浊的眼珠盯着他看了数秒,忽然呵呵一笑道:“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
  “你说什么?”
  老头挥了挥手,无所谓地道:“我只说我看到的东西,你不信也无所谓,十文钱一句话,我已经说完了。”
  青年强忍着怒气,又拿出十文钱,问道:“你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这句话是带着挑衅的味道的,他已经认定了对方是骗子,就想看看对方能舌灿莲花出个什么花样,谁知那老者又看了他一眼,说:“毛犊生应龙,应龙生建马。”
  云晟哑然失笑:“什么东西……你编也编得……”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明明是晴天,他却出了一身冷汗,周围那一刻,寂静无声。
  只剩下风的声音。
  毛犊生应龙,应龙生建马。
  建马生麒麟。
  他看了出来,他的目的。
  苦苦隐瞒的心事,被一个路边算命的老头一语道破,云晟自然惊怒不已,他第一反应是要杀人灭口,第二反应却是,这老头实实在在有些道行。
  他不敢再怠慢,立刻恭敬道:“请大师详解。”
  老者呵呵一笑,摆了摆手道:“十文钱算一次,一次只说一句话,不解签,一人只能算三次,你已经算到第二次了,还有最后一次。”
  云晟僵立了一会儿,立刻拿出十文钱道:“望大师告诉我该如何拿到此物。”
  “路遇贵人,有杀机。”
  说完这句话,老头就不再搭理他,继续沉沉睡去。云晟在摊前站了很久,不知下一步该如何。
  这时,他听见了一个声音。
  “你要找,麒麟吗?”
  来了!
  这一刻,萧青精神一震,用尽了所有的演技,缓缓转过头去!
  姬鸩,来了,顾阳,来了。
  他等待了许久的对戏,就是从现在开始!
  他立刻控制着自己的眼睛,鼻子,嘴巴,以及脸上的每一丝肌肉,缓缓别过了脸去,在镜头里,就是露出了一个略含杀意,又惊骇的神情。
  “来者何人?”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人。
  一个青年,从巷中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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