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6章 季孙之忧萧墙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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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七六章季孙之忧萧墙之内
  生命是伟大的,同时,生命又是微小的。作为军队中的基础,普通士兵的生命,对于统治者而言,是微不足道的。
  战争胜利或失败,留给普通士兵的只是一个朦胧的记录。比如,唐初浅水塬大败,十万大军死难,历史的记载是秦王李世民如何如何,西秦小霸王薛仁果如何如何?对于阵亡将士的抚恤,在唐之前是没有的,有明确规定的抚恤,是从唐代开始的,正是因为唐军有了抚恤政策,所以唐军才会像铁军一样,打不跨,打不烂,前仆后继,死而后已。
  根据《唐律疏议》记载:“从行身死,折冲(都尉)赙物三十段,果毅二十段,别将十段,并造灵轝,递送还府。队副以上,各给绢两疋,卫士给绢一疋,充殓衣,仍并给棺,令递送还家。
  然而,普通士兵即使阵亡了,朝廷给的只是一套殓衣,一副棺木,令递还家。至于家属的抚恤,只是免除役、税三年,三年后,一切恢复原样。可以推算一下,唐高祖武德二年(619年)二月规定,每丁纳“租二石、绢二丈、绵三两”,力役二十天。全部折算成钱,大约十贯左右。仅仅比一头壮牛八千钱,略高一些。
  可是这区区大约十贯钱的抚恤,却让无数唐军士兵,毫不顾忌自己的生命。不过,陈应给出的抚恤,却是朝廷的十倍有余。
  听到陈应的话,众将士欢呼声响彻云霄。
  现在的士兵的命真的很廉价,打仗对他们而言是一项天经地义的义务,他们无权要求获得什么,荣誉与他们无缘,即便打赢了,奖赏也极其微薄,现在好了,他们服役不仅能得到丰厚的回报,即便战死了,家人也会得到一大笔补偿,他们还有什么好顾虑的?逢敌死战就是了!赢了,敌人的一切就会成为他们的战利品,死了,家人从此衣食无优,怎么算都是赚的!
  众将士激动的欢呼:“愿为大将军效死!”
  陈应的双手往下轻轻一压,众将士的欢呼声嘎然而止。
  “你们不是为我效死!”陈应道:“我给你们最好的装备,最好的待遇,最严格的训练,要的不是你们的效忠,而是……”
  说到这里,陈应霍地转身,伸手指指向西北方,声若雷霆吼道:当突厥人、或者薛延陀人再其他其他人,他们再次破关而入,滚滚铁骑洪水般漫过长城的时候,当他们的长矛像森林一样遮蔽地面,他们射出的箭矢遮住天空的时候,你们可以义无反顾的冲上去,为了这片土地,为了这片土地上那些用血汗供养着我们的人民,义无反顾地去死!”
  “为了这片土地,为了这片土地上那些用血汗供养着我们的人民,义无反顾地去死!”
  激昂的吼声犹如一个惊雷,震撼着每个士兵的耳膜,也震撼着他们的心灵。
  站在半山腰遮阳伞下的李秀宁的身子,陡然一震,她豁然起身,呆呆的望着激动着满脸涨声,吼声如雷,声音直冲云霄的安西军将士。李秀宁的脸色微微一变,她喃喃的道:“为了这片土地,为了这片土地上那些用血汗供养着我们的人民,义无反顾地去死……义无反顾的去死!”
  何月儿的眼睛中,满是崇拜的望着山下那具并不魁梧的身材,此刻陈应的身影,在何月儿的心中,无限放大,陈应简直如同一个从天而降的战神一样,屹立在何月儿的心间。
  何月儿心中暗暗道:“为了你,我也可以义无反顾的去死!”
  ……
  漠北东突厥可汗牙帐内,歌舞升平。
  颉利可汗摆设酒宴款待刘十善。
  刘十善是原汉东公刘黑闼的族弟,在刘黑闼死后,他辗转来到东突厥,被颉利可汗圈养了起来。好吃好喝的供着,此时的刘十善全无心情欣赏突厥美女,如同抽风似的舞蹈表演,他也听不懂东突厥美女嚎叫的歌声是什么意思。
  刘十善有些忐忑的望着颉利可汗道:“不知可汗相召有何贵干?”
  颉利可汗灌了一大口马奶酒,笑笑道:“你的夏王死了,你的族兄也死了。你想不想给他们报仇?”
  刘十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朗声道:“可汗,我实在不甘心,请您务必发兵,为夏王报仇啊!”
  颉利可汗灌了一大口酒,笑着安抚刘十善道:“刘将军放心,这几日,便安心的在我帐中休息。放心,我金狼一族,不但会为夏王报仇,还要派兵,支持你在河北地区割据称王。
  刘十善大惊之后便是大喜,慌忙举起酒杯敬颉利可汗。
  两人一饮而尽,相视大笑。
  就在这时叶护可汗阿史那莫何突然出声道:“……花费人马资源,去帮助刘十善那样一个颓败的汉人,太不值了,可汗怎么能答应他??”
  颉利可汗大怒道:“你们这些时日太安逸,都忘了教训吗?我们草原的儿女,必须要把目光,放的长远,才能够长久的生存。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颉利可汗道:“现在,李唐王朝,一统中原在即——
  颉利神色凶狠的瞪着眼睛缓缓扫视着众人,朗声道:“一个大一统的中原王朝,永远不符合草原民族的利益,只有分裂的中原,才是任由草原子孙掠夺蹂躏,予取予夺的羔羊。
  一众部族长老瞬间恍然,不由的瞪大了双眼。
  颉利可汗目露凶光吼道:“中原一旦统一,统一的王朝,就会变成一头狮子,返回头来,将草原上的狼撕成碎片。”
  只是非常可惜,刘十善不是刘黑闼,他去了河北,一样失去兴风作浪的机会。
  ……
  深夜中的木兰城,虽然这座新城还没有建筑好,却初具规模。一个南北跨度六十四里的城池,显得有些空旷。
  李秀宁很想与陈应好好谈谈,可是等到儿子睡着,却也没有等到陈应回来、李秀宁望着何月儿道:“陈郎在哪?”
  何月儿道:“半个时辰之前已经从军营回来,如今还没有回来,应在书房!”
  李秀宁道:“拿个灯笼,咱们去书房!”
  李秀宁与何月儿沿着甬道,朝着陈应的书房走去。阿史那思摩还像木桩子一样,站在门外,就在阿史那思摩准备朝李秀宁施礼的时候,李秀宁摆摆手道:“夜了,本宫熬了一碗参汤,送给陈郎!”
  阿史那思摩躬身道:“夫人请……”
  李秀宁轻轻叩响书房的门,陈应道:“进来吧!”
  陈应头也没有抬,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
  大量新军涌入军中,训练自然不能停,当然还有军规和制度。李秀宁望着陈应认真的书写着。
  第一:无条件服从命令,当上司正式下达命令之后,必须贯彻执行,不得质疑,哪怕命令是错误的!
  第二:军官不得对士兵作任何侮辱性的体罚,不得收受士兵赠送的任何贵重物品和金钱,更不得主动索取,违者撤职!
  第三:必须时时注意仪表,衣冠不整的,内务不搞好的,不注意个人卫生的,一次警告,二次处分,三次清退,军队不收邋遢鬼和懒虫!
  ……
  林林总总,李秀宁看着陈应足足写了五十几条,涉及五花八门,简直可以说是面面俱到。李秀宁也是带过兵的人,她知道如果陈应的军规拿到任何一支军队里,弄不好军队将士就会哗变。
  就在这时,陈应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陈应抬头突然看到李秀宁,惊讶的道:“三娘,你什么时候来了?”
  李秀宁道:“来了有一会了,就在你写第六十八条,不得随意接受外人赠送的任何礼物,买卖必须公平,不得赊欠”的时候,我已经来了!”
  陈应看着李秀宁手边的那个食盒,微微笑道:“还有三娘知我,为夫已经饿了!”
  李秀宁给陈应端起一碗参汤,还有一根酱猪蹄。
  陈应也不客气,仿佛饿死鬼投胎一样,狼吞虎咽起来。
  李秀宁不解的问道:“陈郎,时间不早了,事情是做不完的,不如早些歇息!”
  陈应嘴里还有猪蹄,含糊不清的道:“不行啊,休息不得,有些事情,必须尽早做完!”
  李秀宁疑惑的望着陈应道:“陈郎,你这是怎么了?”
  陈应沉默半晌,才突兀的解释道:“现在的大唐,貌似声势正旺,实际上,却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李秀宁愕然瞪大眼,傻愣愣的瞅着陈应。
  陈应神情淡淡的,仿佛在说别人家事。陈应接着道:“武德元年,一尺绢的价值,能换五斤的黍米,而今年一尺绢,就换来一斤的萝卜,这让百姓怎么活?
  李秀宁依旧目瞪口呆不能回神。
  陈应讥讽地笑道:“这就是现在的大唐,一统天下在即,却也行将分崩离析……”
  说到这里,陈应不在说话。
  事实上,陈应虽然在西域,却在依旧关注着关中。陈应喜欢在细微之处,寻找真正的问题所在,所谓的细节决定成败。在陈应无意在发现,关中居然开始了通货膨胀,这让陈应大吃一惊。
  李秀宁的神情严峻了起来,她挥着拳头道:“你说不说?”
  陈应伸手挡在自己的脸侧,无奈的连连点头道:“我说,我说,算我怕了你了。
  李秀宁得意的笑着放下手。
  陈应没辙的瞥了得意洋洋的李秀宁一眼,清清嗓子说道:“当今的大唐,有三大弊政,第一条是通货不通,多年战乱,导致钱币大幅贬值,以至于民间如今交易,都是以物易物,绢帛本来是用来做衣服的……居然取代了钱币的用处,说白了,就是钱不值钱了……”
  李秀宁点点头道:“这条我听懂了,你继续。”
  陈应道:“第二条是官爵滥授,立国以来,为了稳固根基,你的父皇封赏了大批李家宗亲和关陇世族,朝中遍地都是亲王郡王,公爵可以用簸萁撮,
  李秀宁忍不住摇头苦笑道:“你这张嘴——”
  陈应不理她,继续道:“……同时,为了笼络世族,和来投靠朝廷的豪强,任命了大批高官,而这些高官,却并不具备相应的执政能力,甚至不能切实行使权力,这就导致,真正有能力会做事的人不得官,没能力不做事的人却尸位素餐,五品以上的高官,比比皆是,说白了,就是官不值钱了……
  李秀宁一边听着,一边紧紧的皱起了眉头,面色逐渐凝重道:“真的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
  陈应不无警告的道:“很严重!当一个国家的钱不值钱了的时候,这个国家的经济就崩溃了;当一个国家的官不值钱了的时候,这个国家的政治就崩溃了。”
  李秀宁倒吸了一口凉气,半晌,才回过神来问道:“那第三大弊政是什么?”
  陈应道:“佛曰,不可说……”
  说着端起参汤,自顾自的喝起来。
  李秀宁上前,一把夺过汤碗,唬着脸道:“你说不说?”
  陈应苦笑道:“你还要我说什么啊?”
  李秀宁将参汤递在陈应手中,没好气的道:“别卖关子,大唐的第三大弊政,究竟是什么?”
  陈应重重的叹了口气,道:“先说好,不能动手。”
  李秀宁道:“你说,我就不打你。
  陈应道:“大唐的第三大弊政,是……”
  陈应顿了一下。
  李秀宁紧张的竖起耳朵听着,一脸认真。
  陈应接着道:“如今朝堂之上,皇帝、太子、秦王三头并立……
  李秀宁深有同感的皱起眉头。
  陈应道:“令出多门,文臣武将各有依附,相互之间必然要产生争执和摩擦,季孙之忧,不在世族,而在萧墙之内。
  李秀宁愕然呆住了。
  陈应伸手在李秀宁眼前晃晃。
  良久,李秀宁叹了口气道:“二郎,不是安分了吗?”
  陈应苦笑道:“秦王殿下会安份吗?他在不遗余力培养自己的核心武装力量,河东军人马已经超过十万!”
  陈应陡然发现大唐似乎走上了另外一条路。
  ps:今天在老家忙耕地,回来的晚些,等会还有!国庆假期要结束了,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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