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我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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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环沉吟着打量着眼前的中年女子,看穿戴和称呼就知道是青楼行业的人士。
  中年妇女似笑非笑的道:“妾身姓宁,是宋大家的妈妈。你派小厮给宋大家说的话,我们收到了。”
  贾环点点头。他派钱槐去通知了江南名妓宋若雨一声。说的话,就是他不久前刚告诉庞泽的话:听说陈四公子四处宣扬,一晚上御了宋若雨大家五次,酣畅淋漓,十分尽兴。不知道是否是真的?
  真真假假,贾环心里有数。
  “五次”这个数目是他编的。但陈四公子那天在他面前吹嘘和名妓宋若雨共度良宵八成是真的。他并非是问真假,而是提前和宋若雨沟通下。
  这番话传出去自是会误伤到她的名声。那日西园中秋诗会,贾环对宋若雨的印象还不错。他要教训陈四公子,没必要误伤其他人。他能编真真假假的故事,自然也有解决方案。
  宁妈妈略带讥讽的看了贾环一眼,道:“此事自然是真的。青松先生看不上我家若雨,还是有人识货的。秦淮河上都知道青松先生和陈四公子有间隙。以妾身看来,青松先生就不必费心思在此事上做文章了。若雨不会出面否认此事。不过,这事大肆传扬对若雨的名声不好,青松先生可否高抬贵手,你与陈四公子的争斗不要牵扯到若雨,有什么要求我们可以商量。”
  贾环眼睛眯了一下,神情越发的清冷,淡淡的道:“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背着书包踩在青石板路上往和安街里的家中走去。
  宁妈妈追了两步,嘴里紧逼道:“青松先生,你倒是给句准话啊!多少银子都好商量。”
  贾环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徐娘半老的宁妈妈,挥挥手,就像赶一只苍蝇一样。
  宁妈妈看着贾环的背影,犹豫了一下,往地上啐了一口,“呸,一个天阉神气什么?”扭着身子往武定桥边走去,坐船返回她的天香院中。
  天阉的意思就是天生是阉人。宁妈妈是在结合最新的传言骂贾环。青楼行当的人,会这些污言秽语不稀奇。她今天来主要是转达若雨的意思:不帮忙。
  至于贾环是否给面子,不将话题到处说,她其实并不大看重。第一,金陵城中,吏部尚书足以摆平所有的麻烦!第二,她还可以借陈四公子的家世,给若雨抬抬
  但是,真的如此吗?
  …
  …
  贾环回到家中,在书房里静坐温书。
  天气阴冷。午后时节寂静。清秀的小姑娘如意安静的进来给贾环点了一个炭盆,又悄然的退出去。
  读书到晚上吃晚饭前,贾环得了晴雯的通知,放下书卷,让一名小丫鬟去外头通知钱槐,命令只有两个字,“开始。”
  钱槐一溜烟的往德润坊的贾府跑。贾环屋里在摆饭,黛玉、裴姨娘都已经过来,站着细声说话,身姿美丽。仆妇、丫鬟们穿梭着上菜。片刻后,八仙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浓汤,精美可口的松鼠鳜鱼,时蔬青菜。灯影下,贾环、黛玉几人围坐在桌前品尝着美食,说着今天的见闻,一如一个平常的冬日夜晚,温暖、轻松。
  夜色渐渐的深了。混合着冬夜里清寒、冷冽。贾环安排的事情便在这时间段中发生。
  贾环给宁妈妈说“我知道了”,这个答复听起来是一个模糊的答案。而在贾环的心中,这是一个确定的答复。
  他心里并不想误伤江南名妓宋若雨。而这份好意完全是媚眼做给瞎子看。宁妈妈的态度很清晰:宋若雨不会帮他。若是批一句“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有点过了。总归有一些类似的、微小的情绪在胸臆间沉浮。
  宁妈妈更进一步的表明想法:你和陈四公子斗,怎么都可以,别影响若雨。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他不也想避开甄家?这无可厚非。而令他反感的是宁妈妈后面的话:为了宋若雨的名声着想,请你闭嘴,条件你随便开。
  那么,谁又对他的名声负责呢?
  人,不能自私到以为别人是无私的。
  宋若雨这种名妓和宁妈妈的关系,类似于大牌球星和经纪人的关系,相互影响。宁妈妈的态度一定程度上也是宋若雨的态度。那么,他还有何可顾忌的呢?
  开始吧!
  让这些不实的传言消失!让那些得意的嘴脸再换一副表情。让那一位骂他“废物”的陈四公子感受到他的呐喊,反击,力量。
  …
  …
  雍治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居住有两百万人口的金陵城中,在各处人流密集的场所流传着一则香艳的传闻:本城名人陈四公子四处宣扬,他在一晚上玩了江南名妓宋若雨五次,爽的无以复加,酣畅淋漓,十分尽兴。
  在市井之中的传言,有数十名贾家的仆人、子弟在各大茶铺、酒楼中挑起这个话题,匆匆说上几句就离开。留下令闲人、茶客们兴奋的题材、话头。
  而在士子、秦淮河的妓家中,则是由扬州名士萧幼安提起。他在酒宴上一脸暧-昧、羡慕的神情与身边的人提起。身边的士子一迭声的附和。
  这则消息可信度极高。有国子监里数千名监生们作证:陈四公子当众炫耀与宋若雨共度良宵。金陵城的文化圈相信这个消息。
  消息在短时间内传遍金陵城中。迅猛的让人措手不及。包括陈四公子、名妓宋若雨、宁妈妈。他们还没回过神来,隐患在十二月底的秦淮河中陡然爆发开。
  二十三日晚,宁妈妈收到帖子,某致仕的正三品官员的宴请推掉了宋若雨,改而请名妓刘如烟表演。
  这令她极其的气恼,愤愤的骂道:“老不死的东西。什么玩意儿。琵琶不比箫好听?”
  这时下面的小丫鬟兴奋的跑上来道:“妈妈,宁妈妈,今晚下面来好多客人要见宋姐姐。”
  懂青楼流程的同志都明白,上船前,先要洽谈下。而地点自然在天香院里。
  宁妈妈这才心情好一点,在二楼的窗户处往下面瞟了一眼顿时脸都黑了。以她从业多年的经验自然看出名堂。来的多是商贾,而读书人很少。
  然而,名妓卖的是名气、才艺,不是身体。一旦以身体为卖点,就不会再有当红姑娘的行情了。她家的若雨在之前基本不接待商人的。除非是豪客。
  “王八羔子!”宁妈妈这才有些慌了神,急急忙忙的去里面和宋若雨商量。
  当晚,在一片骂声之中,传出宋大家生病的消息。
  …
  …
  腊月二十五日晚,陈四公子带着家里的几名奴仆,约起三四名好友到秦淮河上宴饮。
  计有:南京吏部侍郎巴平的儿子、南京工部侍郎皮经业的儿子、前南京户部尚书庄承的儿子、南京协同守备宗炳的儿子。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往名妓汇聚的秦淮河南岸教坊司,去向晓梦阁。阁中名妓林千薇位列江南四大名妓,擅长唱曲,歌喉清冽动人,秦淮河上无人能及。
  到晓梦阁中,众人给鸨--母迎着,在楼中雅致的小厅中招待。片刻后,一名小丫鬟进来回道:“陈公子,我家姑娘让我回话:她已经赎身,不便见客。不日将前往苏州定居。”
  陈四公子的俊脸一僵,讪讪的笑了笑,扫兴的带着同伴、好友们离开。
  一行人前往位于旧院的紫竹馆,准备见一见另外一位江南名妓袁静香。一杯茶还没喝两三口,紫竹馆的霍妈妈就一脸歉意的进来,“袁姐儿今晚给甄公子招去!”
  甄公子就是甄家的甄礼。
  “晦气!”陈四公子不爽的站起来,告辞离去。
  紫竹馆中的一处院落中,精致靓丽的江南佳丽袁静香正在对镜梳妆,根本没有外出。
  贴身的小丫鬟笑问道:“姑娘怎么不去见陈四公子,往日他可是豪客。”
  袁静香看着镜中如花的容颜,哂笑道:“你个小丫鬟懂什么?现在姐妹们谁敢沾上他?搞不好就像宋若雨那样身价暴跌。轻浮无状,四处炫耀。我又不是物品。”
  陈四公子当晚连续碰壁,名妓们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他。即便是傻子也知道出了问题。
  陈四公子被行业内顶尖的名妓们列入黑名单,集体抵制,恕不接待。
  其实,这并不怪秦淮河上的名妓们。
  此时,金陵城中的香艳流言,无时不刻不再提醒着、刺激着人们的神经:宋大家给人一夜来了五发,玩的十分尽兴。才女名妓的形象轰然坍塌。
  这就好比是某大学高高在上的校花突然传出确凿的传闻:被某富二代一夜啪了n次,另附若干富二代爽完后的感受,在大学中肆虐的流传。那么,校花还是校花吗?显然不可能再是了。没有男生会再怀着美好的情绪暗恋她了。
  当红的名妓们卖的是名气、才艺、情调。这是立身、吃饭的根本。谁会以身体为卖点?
  陈四公子的公开炫耀,毁掉了江南名妓宋若雨的形象、名声,谁敢保证他不会继续炫耀呢?有明白人知道是贾环暗中推波助澜,但谁敢拿自身的名声去赌陈四公子的人品,节操?
  陈四公子炫耀的成本很低的,难道她们还能对陈四公子如何?避开才是最好的保护自己的方法。
  …
  …
  陈四公子的遭遇就好像是笑柄一样传遍了秦淮河两岸,继而传遍金陵城。确实很搞笑,让人担心陈尚书儿子的智商问题。和名妓的交往,怎么能公然炫耀,继而满城皆知呢?偏偏还被名妓们集体抵制、拉黑。
  这不是风流,这是傻--逼!
  贾环还是在按部就班的读书,仿佛金陵城中的喧嚣与他无关。他只是引导了一下舆论,揭露了名妓的卖点本质而已。
  传播流言,引导舆论,就像变戏法,人人都会变,但是花样、效果各不相同。
  贾环说的话,能有这样的效果。第一,明星的绯闻,通常传的比较快。陈四公子和宋若雨恰好符合这个条件。就像前几天,他的流言也传得快。
  贾环名满天下的诗名不是假的。他也属于名人的范畴。只不过这年代没有电视、照相机,他走在大街上,去国子监上学,不会被人认出来而已。
  第二,贾家的力量和扬州名士萧幼安帮忙传播。任何一则消息传播渠道永远都是关键。
  金陵四大家族贾史王薛在四年前还在本地官员必须要知道的护官符上。而且,最近有贾元春封贤德妃。虽然,贾府已经没落,在金陵城很多关键的位置没有自己人,但力量还是有一些的。
  贾环动用贾府的资源、人力散播谣言,有能力在短时间内让金陵城传谣。想想四大家族在金陵城里有多少人?传个花边新闻,又不是要紧的大事,还不和玩一样?
  萧幼安作为名士,背后有资金雄厚的大盐商汪鹤亭赞助,在江南有些名气,有一定的话语权。
  所以,才有如今陈四公子成为全城笑料的情况!
  腊月二十七日下午,贾环外出置办年货,顺路到国子监中来取唐信然、乐监生等人手中的《书院讲义》。
  已经放年学了,国子监中空荡荡的。但是还有一些监生因为路途太远,并没有返乡。唐信然几人就是这样的情况,住在国子监中的号舍中。
  两人一间的号舍中十分狭窄。摆着两张床,一张小案,挤进四五个监生,更显的拥挤。
  唐信然依依不舍的将《书院讲义》递给贾环,叹道:“此书要是有卖的就好啊。我一定会买上一本。可惜…可惜…”
  贾环心中微微一动。
  乐监生笑道:“都快要过年了,且休息几天。不谈经义。话说贾兄近日可曾听到城中最新的消息。哈哈,真是大块人心!陈四公子前几日去秦淮河,被,某名妓拒绝接待、留宿。陈四公子发飙,扣了几艘画舫,事情越闹越大。被他父亲勒令在家中禁足读书。”
  几名监生都是爆笑,“说他干嘛?现在谁去青楼不把他的事当笑话听。国朝只有最受欢迎的士子,比如贾同学。倒没想到有人会成为最不受欢迎的人?哈哈。”
  贾环也笑起来。陈四公子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罢了。想来,经过这件事后,秦淮河上那些想拿他刷声望的读书人,会望而却步吧?
  说笑一会,几人商量去外面的酒肆里小酌几杯,算是为贾环庆祝。
  贾环就笑:“今天我请客。我们去轻烟楼吃酒。明年诸位同学就要去崇志堂学习。我为诸位同窗贺喜。”
  “贾同学真土豪也!”众人一阵欢呼,收拾着东西,准备出门。轻烟楼是金陵知名的酒楼,消费不菲。不过,贾同学请客,他们无需客气。
  片刻后,几名监生簇拥着贾环往国子监外走去。一名头发花白的监生从彝伦堂中出来,神情落寞,正好看着贾环等新来的监生结伴出去,充满朝气,喟然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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