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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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负手站在屋檐底下,屋顶落下的雨水在他身前拉起一道幕布,粗狂的络腮胡没能掩藏他眼里那浓郁的担忧。
  早些时候聚集而来的雾气稍稍散去些许,尚不足以看清对面。只是随着晨雾卷来的那一阵清风里,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脂粉味。
  男子站了一阵,屋里走出一位年过半百的儒袍老人。
  老人顿了顿朝这边走了过来,在男子边上站下,望着绵柔的雨水,平静道:“瑞清若是担忧为父,大可不必。”
  秦瑞清缓过神来,恭敬的施了一礼。父亲说的平淡,他却不可能真的放心下来。
  秦弼再次开口,“几次不成,他们想必也该放弃了,何况老夫而今已不在朝堂,这条老命不如之前值钱。”
  秦瑞清听着父亲的宽慰,心情却越发沉重。父亲久在朝堂,对于江山楼的认知比他要深刻许多,他本不应该质疑父亲。但那边已经连续下手好几次,今后一段时间内,对方肯定也是不会轻易罢手。
  秦弼虽说退了下来,影响力却在,真若杀了这个老人,对方一番运作之后也能使得朝堂生变,说不得那几位相公也将受此牵连,贬谪罢官都有可能。
  如此一来,许多事情也就更好运作了。
  他虽然对几位相公做法不耻,但也深知此时的朝堂若非那几位,无人可以稳定的。
  父亲之所以退下,除却与北戎的盟约需要人背黑锅,更为重要的还是当今皇上的猜忌。
  朋党,自古就是颠覆朝堂的大祸。
  “我再呆几日吧。”秦瑞清郑重到。
  秦弼如今退居江宁,杜绝了一切官面上的来往,每日里读书下棋,或是编书著文,大部分心思都扑到了学问上。说起来日子可以说过得甚是平淡。
  身为儿子的秦瑞清却是清楚这种平淡不过是父亲刻意表现出来的假象,他也父亲这么做的原因,因此才觉得担忧。
  父亲担忧因为自身的缘故而牵累他与大哥,以及那些门生。
  在他看来本无必要。
  秦瑞清在此之前任职保定军偏将,知闻父亲回途不靖,他才匆匆往南赶来,虽说终究赶上,得以护住了父亲性命,但他擅离职守的问罪文书紧跟着就递到了他的手里。
  枢密院那几位大抵因为刚刚将秦弼逼下相位,倒也没有过多责罚,仅仅是罚了他半年俸禄。比起这种不痛不痒的责罚,秦瑞清更为在意的是对方言辞激烈的催他北上,为此连番下了好几道文书。
  他虽然以老父身边无人看顾为由推了又推,但昨儿个收到的文书他却不得不用些心思了。
  雨水绵绵,落在院子里。老旧的院子在这样连绵的雨季里,雨水终究还是淤积了起来,院落一角的老梅树泡在积水里,显得萎靡不振。
  “枢密院此次奏请你担任靖边军指挥使,无非是做给世人看的。”秦弼缓缓开口,目光从院子里收回来,落到了儿子身上。
  老人家虽退了下来,朝廷上的事他仍然有所关注,而且有些事,不在局中,他反而看得更清楚。
  靖边军是新朝决定成立的新的戍边军队,眼下仅仅是定下了指挥使以及几位副指挥使,基本的框架都没有,甚至军队隶属哪里都不曾确定下来。
  久经官场的老人却看得明白,这支军队不过是朝廷诸公互相左右的产物,成立之后定然派系驳杂,相互扯皮。老人心知儿子性子过于耿直,当初才会弃文从武。那时他有着另外的打算,倒也不曾反对,甚至一度与儿子合谋“欺骗”家中妻子,现在他退了,很多地方已经不能再照顾得到,一些事也就由不得他不担心。
  他在位的时候,有些事总能帮着压下来。
  “靖边军尚不知防务何地!你大哥来信里,提及几位副指挥使,目前来看也是朝廷诸公选择的代表。”老人目光深邃,郑重提醒道:“你当这个指挥使并不容易,甚至很有可能被架空……”
  “我的想法是让你不争不抢,过段时间寻个理由将你调走,这样一来,你娘也放心。不过……你的性子肯定不愿浑浑噩噩的过,老夫这里也只希望你能如你大哥那般,多加隐忍。”
  秦瑞清点了点头,“军中的事,孩儿自有计较。只是父亲……这江宁不甚太平,孩儿上任去了,您身边没人看顾。”
  秦弼笑了笑,眼中露出几分慈祥:“京里那几位不会愿意我在这个档口死掉,他们消除我的影响力之前,我都会活得好好的……真到了那个时候,江山楼那边也会认为杀了我不值得的……”
  秦瑞清不再说什么,别人怎么想他不会管,他没有安排好之前,断然不会离家北上,至于借口自然是靖边军正在筹建并无实际军务处理。
  大不了被人安上个渎职的罪。
  他秦瑞清颇看不起那些玩弄权术的文人。
  “清儿上次说的事,可有眉目了?”秦弼再又问到。
  秦瑞清摇了摇头:“几乎无迹可寻。”
  “那事姑且放放。”秦弼不再追问下去,心里不免苦涩。他秦弼受人恩情活命,却不知对方是何人,这样的人物若是个正直君子倒也罢了,若是个阴谋小人,日后定然是个麻烦。但目前重要的事却不是这个,秦弼继而道:“今年的雨水太甚,可能会有大的灾情,不知又有多少人不得活命了。”
  此时谈起这种沉重的话题,老人也只能长叹一声,基于某些缘由,老人将这等天灾人祸视于自己的罪过。
  毕竟因为与北戎那个盟约,短短一个多月就抽空了朝廷府库,此时灾情若起,朝廷救灾之力肯定是不足的。
  何况今年以前,大的灾难已经多年未现,谁晓得这酝酿多年的灾难若起,会是怎样一种场面。
  在那种排山倒海的气势跟前,人显得多么脆弱和渺小。
  “大哥那边应该做了准备了。”
  “你大哥那里我倒不甚担心,只是其余黄河两岸的州县,情况不容乐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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