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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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海公主:“王夫为何叹息?”
  原音流:“我只心疼公主明明有艳倾天下之容,却被困在一方水域,身陷囚笼而不自知。”
  令海公主:“王夫此言何意?”
  原音流:“公主是想嫁与婚宴,还是想嫁与原某?”
  令海公主:“当然是嫁给你。”
  原音流摇扇道:“那么婚宴小事,不过尔尔。公主不好奇音流平生,不好奇音流住所,不好奇音流喜好为何,习惯为何,从何而来,往何而去,却对婚宴这种谁都可行的小事斤斤计较,是否坐困愁城,而不知愁从何起?”
  令海公主凝视原音流:“王夫的意思是?”
  原音流笑道:“音流之意不过如此:公主大可与音流同行,行音流所行,见音流所见,思音流所思,感音流所感。如此,公主知我,我知公主,方成百年不改之佳话。”
  令海公主蓦然而笑,明珠皎洁不能夺其色,众花争艳不能争其容:“音流,音流,你会留在我身边,是也不是?”
  原音流笑而不语。
  令海公主此时一反常态,不再纠缠原音流,反而道:“我固然想与王夫一道,不过此次魔道中人敢潜入泽国,谋图生灭空镜,本公主不能不处理,待我先与父王将这伙老鼠赶入地沟,再往王夫之处。”
  言罢,她异常贴心,再问:“王夫接下去要去何处,是否要本公主再送王夫一程?”
  原音流笑道:“这便不必,公主将我在岸边放下便可回宫,正好早日处理完魔道之事,赶来与我汇合。不若我与公主相约一期:三月之后,在大庆原府见面?”
  令海公主欣然道:“这便说定了!我这就令他们速速行船,送王夫到岸。”
  原音流:“公主不忙,公主是否还忘记了一件事情?”
  令海公主奇道:“什么事情?”
  原音流叹道:“公主曾说成婚之后,要将生灭空镜借我把玩一番,如今生灭空镜何在?”
  令海公主:“我还以为是何事,不过一面镜子而已,有何后悔之处?”她将手掌一翻,取出生灭空镜放于原音流跟前,道,“生灭空镜可追仙踪寻鬼迹,只要知晓人事真名,便可追踪,形容得越具体,追踪得越准确。”她一顿,又自得说:“当然,这面镜子只有泽国最正统的血脉可用。”
  原音流接过镜子,含笑道:“恰好我有些事情想要追查……”
  令海公主欣然:“王夫问吧。”
  第28章
  原音流自袖中抽出红绳。
  朱弦在手, 他将其展示给令海公主, 而后询问:“朱弦因何而断?”
  幽陆至宝, 离禹尘剑与雪海佛心广为人知,生灭空镜虽同有流传,其本体却被泽国密藏, 流传之言不免有其虚妄之处。
  生灭空镜,除寻仙踪追鬼迹外,还可寻因求果。
  他心有疑问, 故而来寻空镜一问。
  令海公主手捧宝镜, 双眼产生漩涡,镜中同样泛起一层又一层涟漪, 并聚出浓浓雾霭。
  原音流静静等待。
  须臾,镜中雾霭消散, 如一只无形的手将镜子擦拭,露出镜中景象。
  原音流定睛看去, 只见出现于镜中的,并非幻化出金龙、咬断朱弦的镇国玉玺,而是自己的身影!
  他了然而笑:“果然如此, 原来如此……”
  有此旁证, 一切明了。
  他不再看向镜子,闭起双目,沉思自大庆以后的种种事情:
  他因朱弦断裂而上剑宫,找离禹尘剑,又因离禹尘剑龟裂之事而往佛国寻雪海佛心, 一路经过,所围绕的尽是幽陆至宝,似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牵着他,让他踏上寻找至宝之路。
  剑宫见离禹尘剑龟裂,要再找雪海佛心,他便知有人推动自己。
  佛国拿雪海佛心修复朱弦时,他再往泽国寻生灭空镜,所为便是探索这只手的由来。
  可生灭空镜亦是幽陆至宝之一。他固然为寻真相而来,也照旧在这只手的安排之中。
  但回到最初,这只手为何能够将他牵起?
  因为这只手在最初时候以至宝弄断朱弦,以自己对朱弦的在意,必然入瓮。由此之后,一切都可安排妥当。
  所有疑问便在开头:这只手如何得知朱弦肯定会被镇国玉玺弄断,如何安排朱弦肯定被镇国玉玺弄断?
  如今一切真相大白。
  镜中所示,朱弦不因镇国玉玺而断,因他而断。
  从头到尾这一切,早在最初,便由自己一手安排:只要遇到幽陆任一至宝,朱弦必断;朱弦一断,他必踏上寻找至宝之路;而后,也必然查清这一切。
  “哎呀……”原音流半是笑,半是叹,“我自诩幽陆无聊,早无隐秘,原来也有些事情忘记了——我为何要弄断朱弦?为何要寻找幽陆至宝?我故意忘记这些,又是因为什么?”
  “嗯……”他再沉吟,“虽说事情是我自己安排,但世事又岂能尽如你所料?你让我茫无头绪收集至宝,我偏要弄清楚为何要收集至宝。”他敛眉片刻,手指在桌上随意涂抹,眨眼画出幽陆疆域图:“大庆、剑宫、佛国三地,除各有一至宝之外,均有大事发生,我之前收集至宝之时,将这些事情都压下。这也如你之预料,是你之目的吧?既然如此——”
  他的手指停在一处,目光停在窗外蔚蓝,悠悠道:“世家自三百年前从大庆分裂后,六大姓氏共掌大局,近期又要举办幽陆盛会鹿鸣宴,又没有幽陆至宝的存在……就它吧。”
  他微微一笑:
  “让它发生一件你不想看见的大事吧。”
  然后让我来找找,我隐瞒了我什么。
  船靠了岸。
  言枕词先从船上走了下来,他手上的缠思索已在刚才由令海公主的侍从解开,现下正一边逗着娇娇,一边等待原音流。
  娇娇道:“色鬼,原兄呢?”
  言枕词:“说了不要叫色鬼。”
  娇娇:“色道士,原兄呢?”
  言枕词缓缓道:“不要说‘色’。”
  娇娇再张鸟喙,磕绊了两下之后忘词了,恼羞成怒:“冤家,原兄呢!”
  言枕词开始思考鹦鹉的一百种吃法了,刚想到第三十二种拔毛烤串,背后传来脚步声,原音流同令海公主一起走出紫云梭。
  令海公主执着原音流双手,泪光闪闪,依依不舍,却依旧道:“王夫此去,不能忘记令海。”又将手中生灭空镜递给原音流,“此镜固然不值一提,也是我常玩之物,王夫可睹镜思我。”
  原音流叹道:“公主且收好此镜,我若真想公主了,岂可见这面镜子?对镜对镜,形影单吊矣!”言罢,拭去令海公主脸上泪痕,“公主之容远胜流月,公主之眸非铜镜能比……公主有此举世之眼,不可噙泪,使双眼蒙雾。”
  此句之后,言枕词便见令海公主高兴得脸上都放出了光来,拭去泪水,再三流连于原音流身旁之后,终于上了紫云梭。
  紫云梭慢慢没入水中,消失不见。
  言枕词迷惑不解:“令海公主就这样放你走了?”
  原音流:“自然。”
  言枕词:“你是怎么说服她的?”
  原音流:“我邀她三个月后去流光一忽楼小住。”
  言枕词压根不明白:“所以?”
  原音流长叹一声:“师父啊,你真是不明白人之贪心——人若爱一个人,既得不到他的心,总要得到他的身;人若爱一个人,得到了他的身之后,总要再得到他的心。”
  言枕词思考片刻:“所以你让令海公主得到了你的身体?”
  原音流慢悠悠道:“所以我让令海公主明白,她可以选择得到我的身体,也可以选择得到我的身心。”
  言枕词沉默片刻,不可置信:“令海公主就这样信了你邪???”
  原音流道:“傻师父,令海公主富有四海,能选择好的,为何要选择次的?她相信的不是我,而是自己。”
  言枕词无言以对:“那为何要三个月后?令海公主不会同你一起回流光一忽楼吗?”
  原音流唏嘘道:“师父啊,徒儿也有正事要做人啊。”
  说罢,原音流慢条斯理地抬起头来,向天空看去。
  言枕词跟着抬头,只见蔚蓝的天空之上,远处忽生一点黑影,紧接着,黑影飞近,一只仙鹤脚缠信筒,扑腾着翅膀向言枕词俯冲而来。
  言枕词单手接住仙鹤,解下信筒,展信一看:“世家举办的鹿鸣宴就在近日,让我同你一起去……我同你一起去?”
  世家举办的鹿鸣宴由来已有百年之久,每五年一宴,广邀幽陆奇人异士、才俊豪雄,也算一场幽陆盛会。
  原音流懒懒道:“是啊,谁让原府自鹿鸣宴最初一届开始,就是鹿鸣宴的宴主之一呢。”
  令海公主回到了水晶宫中。
  水晶宫的阵法已经关闭,来此宾客三两离去,余下之事自有旁人善后。
  她端坐在已经被侍者收拾出来的宫殿之中,痴痴地看着镜子,想要念出原音流的名字,又恐自己再一次什么也看不见。
  脚步声忽然自她背后响起。
  令海公主眉头一竖,转过身去,眼中只见一抹光过。
  一抹光过,一盏白玉灯出现在宫殿之中。
  提着灯的人走得很慢,脚步也不轻,但整座水晶宫如死了一般,未曾出现一人,就连令海公主,也呆呆地坐在原位,沉默不语,等待提灯人一步步接近。
  提灯人的白袍停在令海公主三步之外。
  他柔声说:“请公主替我看看……‘界渊血脉’现在何处。”
  令海公主“哦”了一声,转对生灭空镜,复述提灯人要求。
  镜中飞快卷起漩涡,令海公主眼中也同时卷起漩涡。
  但良久良久,镜中也只余一片混沌,并未出现景象。
  提灯人一声轻叹,自言自语:“我曾听闻若要借由生灭空镜追踪踪迹,要么需要追踪者自己知道所找人事真名,要么需要对所找人事知之详尽。看来‘界渊血脉’一说既非人事真名,也未能详尽……那么就换一个吧。”
  他再向令海公主轻声道:“我要找一个地方。这地方极阴而极阳,极生而极死,这地方曾沧海桑田,曾颠倒乾坤,这地方须藏五色土,需存七流水,这个地方……”他向令海公主处倾身,目光一闪不闪,紧盯在生灭空镜上,“是金阳孕育之所,是黑渊裂张之地!”
  镜面的漩涡在此时发生变化,浓雾渐消,徐徐展露出一幅画面。
  提灯人始终注视镜面,直到看尽镜中所展示一切之后,方才面露微笑。
  得了答案,他不再停留,如进来之时般徐步走到水晶宫外,上船之际,将手中白玉灯一摇,一点点光于水晶宫中浮现,于深蓝域界中似乳燕投林,纷纷朝白玉灯扑来。
  船开走了。
  水晶宫中众人大梦初醒,左右对视,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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