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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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来是什么?话都说不清,要舌头何用?”
  周英莲被吓得一哆嗦,话也终于说利索了,“想来是投湖了。”
  陆晟脑后轰然炸开一个惊雷,仿佛眼前的事物都变得模糊不清,连此时置身何处都记不起来。
  ☆、第68章 68章
  青青第六十八章
  夜风江湖面吹入暮年, 漾起层层皱纹。灯火铺陈在水面, 如元宵灯会一般热闹喜庆, 然而无人发声,这虚无的“喜庆”便透出一股难以言 说的诡秘来。
  陆晟站在湖边,盯着提灯照耀下一双镶金嵌玉的绣鞋, 两只眼仿佛要 喷出火来, “找, 让人潜水下去仔仔细细地找!”
  周英莲连忙应是,陆晟一转身他便吆喝起来, 将内侍卫总管也指挥得四顾无暇。
  这时候长春宫里打发人来问,可是有什么急事,若不然可将宫里放闲的宫女太监都叫起来当差。
  陆晟却不领情, “怎么?朕理事皇后还不放心?还要专程差人来问? ”
  小宫女没见过世面, 见陆晟脸色一沉, 声音又冷,当即吓得跪在地上 发抖。
  “叫你们娘娘在长春宫好生歇着, 甭出门凑人脑。”陆晟冷哼一声, 绕过宫女往湖东边走,他当下心头火急火燎,谁撞上了都是个死, 自然连皇后的面子也不肯给。
  他略走几步又折回来,看着平静无波的湖面,忽然兴起,把内侍卫总管叫来吩咐, “领一队人去景福宫守着,怕她声东击西已回宫中躲藏 ,其余人先在湖中搜索,若一个时辰还没有眉目,就再湖中心方圆一 里内继续搜,听明白了?”
  “奴才遵旨!”
  “去吧。”
  他抬头望向漆黑沉郁的夜空,此夜无星也无月,所有人都巴望着向长春宫讨赏,确是个漏液出行的好时机。
  而他打心眼里不相信青青是那等轻易寻死之人,她骨子里藏着一股韧性,再难再苦也能扛下去,更何况他分明许过她,至多明年年初就能让他们母子团聚,可恨她偏偏不信。
  可恨,可恨至极。
  最恨她如此决绝,将他一颗心碾得粉碎。
  他心中藏着万种莫可奈何,低下头往长春宫去。
  如果说还有最后一种办法逮她,那就只剩下守株待兔。
  凭的是她做母亲的本能,但倘若她连孩子都能撇下呢?
  他不敢想。
  长春宫内宴席已散,皇后守在寝居内还未睡,正在亲自给元麒喂水。
  奶娘与老嬷嬷围在一旁说着吉祥话,什么小殿下生来福相,将来一定有大造化;也有人说小殿下结结实实的,比是个健壮孩子;更有胆子大些的,竟称小殿下与皇后也有几分相像,真是老天爷订下的缘分。
  陆晟一来,奶娘便都闭紧嘴,恨不能连呼吸都放轻。
  皇后放下小勺起身相迎,“皇上不是要回乾政殿歇着,怎么这时候过来?”
  陆晟未应声,他抬眼扫过眼前一列谄媚老妇,眼底透出骇人的杀气,让人站都站不稳。
  皇后不知他为何大怒,赶忙打发奶娘抱着元麒出去,正要唤宫女奉茶 ,不想被陆晟叫住,“不必了,朕夜里有事,说几句就走。”
  皇后不明所以,直愣愣站在原地。
  陆晟道:“俪妃病了,不宜见人,但册封大典既选好了日子便不宜耽误,一切从简吧,都由皇后打理,便不必请她出来,省得见风。”
  “可是……”
  陆晟抬手将她后头的话都挡回去,“不合规矩的事情多着,不差这一 件。明儿你在宫中嘱咐好,俪妃要静养,谁也别去景福宫叨扰,否则 依宫规处置,不得留私。至于你,好好带着元麒吧,别问得多了,管得多了,把到了手的宝贝再送出去,实在得不偿失。”
  话说的重,仿佛一兜凉水从她头顶浇下去,冷得她瑟瑟发寒。再看他眼神如刀,可见无半个字虚夸,是实实在在要拿人头祭法的架势。即便与他相伴相识多年也一样不敢造次,皇后嗓子眼里仿佛被人灌进一 口粘稠蜜糖,一点儿声都发不出口。
  陆晟敲打完皇后却没急着离开,反而走进西侧间,元麒的屋子。
  进屋时奶娘正唱着小曲儿哄元麒入睡,这小娃娃生来争气,不哭不闹 ,一哄就睡。
  陆晟将奶娘遣出去,径自坐在灯下,静静看着小摇篮上熟睡的元麒。
  小家伙面皮白嫩,生生能掐出水来,这显是接了青青的长处,至于眉眼,也似她一般水灵,一张脸像他的也就只剩下嘴唇,薄而淡,是个英气的长相。
  看了许久,看到他眼睛都开始发花,身边还是没有丝毫响动。
  他看着熟睡当中的元麒,嗤笑一声,自嘲道:“看来你娘不要你了,既不要你,也不要朕,可真是各狠心的女人……”
  说完长长一叹,心中怒火已散,余下只有落寞。
  他从未想象过,没有她的皇城,竟冷清得让人一刻也待不下去。
  “皇上。”天快亮时,周英莲梗着脖子爬到他跟前,似壮烈赴死,“ 内宫都找过了,侍卫在西边儿找到痕迹,但到了西六所也就都没了,西六所荒废已久,连个看门人都没有,屋上瓦片都掀过了,真没有半 点踪迹。奴才该死,望皇上治罪。”
  他说完,屋内寂静,仿佛跟前就没有陆晟这么个人,是他自己个儿自言自语演着玩儿。
  待他快撑不住想抬头看一眼时,前头才传出一声叹,陆晟枯坐一夜,嗓子也哑了,声带仿佛被劈成两半,听得人耳朵沙沙响,“罢了,她打小儿养在宫里,什么地方不知道,她真要走,也没人拦得住。”
  “那……皇上……”
  陆晟捶了捶发僵的膝盖,无奈道:“要犯出逃,需加紧搜查内外城门 ,城中各府,有身份不明女子一律先送卫所查明正身。”
  月上中天,午夜子时,赵如峰驾一辆马车,在宫墙外杨柳树下焦急等待。
  四周一片死寂,头顶偶有乌鸦飞过,乌拉乌拉如泣如诉。
  终于,他等到水声起。小河边出现一片袅娜身影,仿佛水中精灵,趁 夜以□□人。
  初秋时节,寒风凛冽,青青才出月子身体又弱,虽说这一段河道她当年从宫中出逃时已经游过一遍,但这回还是冷的够呛。
  赵如峰一见面便兜头一件狐皮大氅将她紧紧裹住,不住地关切问:“ 你怎么样?冷不冷?夜里不开城门,我在城西有一间宅子,咱们先在那歇一晚,明日再走。”
  青青不答话,裹着大氅就要上马车,赵如峰跟在后头继续表白,“其实你不必拿那事逼我,但凡你开口,我绝没有二话。”
  青青回过头,目光冷彻,“没有把柄捏在手上,我怎么能安心信你?还啰嗦什么?快走,省得连累你赵侯一家数百口人白白送命。”
  赵如峰被她说得心冷,便闭上嘴,大步上前,伸出手来预备扶她上车 ,恰巧这时前方小路尽头依稀出现一人一马,那人身形消瘦,暗夜当中孤身行走,如有夜奔之势。
  青青心中一紧,狠狠瞪向赵如峰,赵如峰还未来得及开口解释,那人便已在突然出现的月光下露出全貌。
  青青盯住他,厉声问:“你怎么会在这?”
  那人说:“我夜夜都在此等候。”
  青青再看赵如峰,心里骂他绣花枕头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心里怕得发颤,面上仍要撑住,拧起眉毛来问:“你是什么东西?敢拦我?”
  ☆、第69章 69章
  青青 第六十九章
  夜风吹起他玉色的衣角, 月光描绘他颀长身子, 他淡淡一笑, 令天地万物黯然失色。
  “赵如峰并不可靠。”
  “他不可靠谁可靠?难不成是你吗?”
  青青一扬眉,回瞪过去。没料到身后传来“噌”的一声,雪白光亮闪过, 是赵如峰抽出佩剑, 已作迎战之势。“想拦她, 先踏过我!”
  他要与对方决战生死,却不料马背上那一位根本不看他。
  那人只看青青, “我知道你要走,半个月前便夜夜等在此处。”
  青青皱眉,“等我做什么?”
  “带你走。”
  “你以为我会信你?”
  “皇上要找殿下, 一定是暗中搜寻。想必天一亮内外城门便会严加搜索, 城中四处也不会放过, 赵侯府更是首当其冲,至于赵大人口中旧宅邸, 早已经被卫所摸了个一清二楚, 兴许现如今一有一队人在宅子外监视,只等你们自投罗网。至于要不要踏过你……”他的眼睛在赵如峰身上转一圈,又回到青青, “殿下清楚,赵如峰不是微臣对手。”
  青青当然清楚,他在陆晟身边多年,干的都是监察刺探的活儿, 能够圣宠不衰,没有真本事是待不长的,况且他当年杀陆震霆,快刀破血,面不改色,实非凡人。
  她绕开赵如峰横在身前的佩剑,上前一步,“看来今晚我是不走也得走。”
  元安一改方才面对赵如峰的轻蔑,望她时,脸上浮现出温柔神色,“殿下再信微臣一次,当年如果不是为晋王,殿下早已经由微臣安顿妥帖。”
  “我不信,你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元安苦笑,“殿下,微臣半个月前便夜夜在此等候,微臣知道,殿下受了那样的委屈,势必是要走的,万事臣已有安排。且微臣欠陛下的,已然还清,从前是他胜券在握,微臣不愿殿下以卵击石,如今殿下既已决心要走,微臣自当倾我所能。”
  起风了,伴着哗哗水声,吹得她身上一阵透骨的凉。
  她回头走向赵如峰。
  他看着眼前他念着盼着无法忘却的脸,忽而有了恍如隔世之感,仿佛此刻仍然年少,仍然在花团锦簇光彩绚烂的宫城,她走向他,大哥看着他戏谑地说,瞧见了没有,你小媳妇儿来了。
  “青青……”他不自觉呢喃出声。
  青青停在他身前,两人离得近,她踮起脚便能凑到他耳边。
  “你若是敢透出一个字,我便与他说,你赵家通过如眉勾结南朝廷,要光复前朝,谋逆犯上。”她的声音极轻,轻得让人怀疑这段威胁的话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勾引陆震霆原是我三哥叫我做的,那边暗道密语我都清楚得很,造一封相约起事的信函并不难。”
  她站稳,抬头看一动不动的赵如峰,“胖哥儿,你要听话,嗯?”
  他不知为何,竟在她的目光下不能自控地点了点头。
  青青终于满意,离开他走向白马蹁跹的元安。
  他朝她伸出手,“上马——”
  青青仰头看他,眼底比湿漉漉的衣裳更冷,“你若还敢骗我,我一定杀了你。”
  元安只淡淡一笑,温暖和煦,仿佛春风吹破坚冰,“微臣还要长长久久地伺候殿下,不敢轻易去死。”
  她最后再深深看他一眼,这才伸手搭上他掌心,借力使力,翻身上马。
  他拉着她手臂环住自己,从小瓷瓶里倒出一粒药,“含在舌底,免得受寒遭罪。”
  青青一语不发,将药片放入口中,元安嘱咐一句“抱紧了”,当即扬鞭策马,向夜色更深处去。
  流水之地,河畔茵茵。只剩赵如峰一人,望着远处高阔雄伟的宫墙,把一切当成一个戛然而止的梦。
  跑马向南,直至内城。
  元安在一处低矮的小侧门前停马,三声敲门后,便有一老妪拉开小门,从衰老凋敝的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老爷回来了。”说完也不抬头,只顾勾着背死盯着脚底下那一块破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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