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乱了,都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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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安十五年十一月七日。
  文昌府,茂林郡。
  知府在府衙之中设宴饮酒,天外降下一道晴空霹雳,当场绝命。
  与会者六十余人,亲眼所见。
  同一日,各地接连传出满门暴毙的惨案!
  其中不乏已经致仕的官员,或者是一方大户。
  一时间,文昌府陷入动荡之中。
  更有一路悍匪,打破平安县城,自封讨逆将军,公然竖起反旗。
  大明湖畔又有十四路水泊寨子,推出盟主,打出前朝王室后裔旗号,自称“唐王”,割据一方。
  江南就此动荡不休。
  与此同时,大将军王行车经过宫门时,遭遇刺客,中毒昏迷,京城之中乱局已现,各路人马争夺禁军兵权。
  ……
  自古以来,势力越大,需要的钱财也越多,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为了筹措资金,丁当不惜客串了一把蒙面大盗,一月洗劫上百家大户人家。
  这留下了一个蒙面大盗的江湖传说。
  之后,拿着这笔钱他就去跑官了。
  没错,字面意思,卖官鬻爵这种事情,每个王朝末期都普遍存在。
  十万两银,即使是在这个时候,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此时茂林稻米已经涨到了一两二钱银子一斗,十万两差不多是一家粮商的大半身家。
  若是去买牛,也能买上上百只水牛。
  这已经上一笔巨款了。
  至少普通大户人家一辈子继续也就是这个数目。
  然而,在这里只能买到一个七品的县令。
  “我家公公说了,七品以上,闲职一万两起,若是要实缺,得再加价三万两,要是一县之主,那就是五万两。如果是上县,或者还有别的要求,还要再加价。”
  “这位客人,你要是没带足银票,可以派下人回去取,一定要快些。这晚了啊,好位置可就都被人挑完啦——”
  尖细的嗓子喊着,一个半大小子,在一处僻静的民居院落里头喊着。
  院子里,摆着茶果点心,还有桌席椅子,供客人们歇息。
  几十个客人,大半都是富商打扮,在这里等候着。
  不时地从里面的屋子里走出来一人,然后换上外面的一人进去。
  每次,或是一刻,或是半刻,一桩生意就谈妥了。
  丁当就在这些等候的人之中。
  他算是其中最年轻的。
  这不是他初次来到类似的买官所。
  事实上,这已经上第六处了。
  前面五次,不是骗子就是没有合意的位置,这才拖到这会儿。
  这会儿其实卖官的,背后站的都是京城的大人物,看出王朝乱局,打算趁乱捞一笔。
  正所谓“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现在手上的权力还不知道能坚持几天,索性趁机捞点钱财才是正经。
  这里就是一位外放出来的总管太监住处,他本是诚王府上的人,但丁当用法探知消息,这家伙其实暗地里串通了吏部的几位员外郎,正在疯狂地倒卖官位。
  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只要给钱到位,立马官印,告身文书,来往公文,过去履历,官帽官袍,官靴,佩剑,随行仪仗队……等等全套一条龙服务。
  保证全无破绽,全无造假痕迹。
  因为本来就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想比别的地方,这里好歹没那么黑,至少给钱就能过关。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厮走出来,捏着嗓子叫着:
  “丙字第六位客人,请进来。”
  丁当站起身来,抖抖衣服,抹平身上的褶皱。
  在这廉价的桌椅上坐了一两个时辰,其实他一直都在静坐养气。
  跟着这个小厮走进里面的屋子,丁当见到了挂在墙壁上的十几张地图。
  里面有五六个人,各自面前都摆着东西,大都是官袍等物。
  那小厮把丁当领到其中一张桌子前。
  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宦官,穿着朴素的服饰,正微笑着招呼他。
  “客人,不知您想买个什么官位?”
  他笑起来,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渗人。
  “我想要买茂林附近的县令之位。。”
  丁当自然把早就盯上的目标说出。
  “客人真是好运气·····”
  老宦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阴测测地笑道:
  “半月之前,这茂林府的县令在同一日遭了天谴,被晴空霹雳打死········这两个位子到现在都还空着呐!”
  为何空着?
  自然是畏惧了!
  说是遭了天谴,其实也有风声传出,似乎是招惹了异族中的大能者,得道的仙人,这才惹祸上身。
  也有传言,是茂林一带有鬼王出世,这命官无辜身死,就是预兆。
  更有的离谱的说,这是亡国之兆。
  纷纷纭纭,各种说法都有。
  总之,一时半会儿的,还没有谁敢去碰这两个位子。
  左右也不是没有别的选择,何必冒这个风险。
  至少至今仍然空着。
  “客人,这里是地图,您先看看。”
  这老宦官拿出一份非常简陋的地图给丁当看。
  这地图实在简陋,只能看出大致的疆域,上面圈出了一个个椭圆,好似鱼鳞一般。
  学过类似知识的丁当知道这个,这个收税的鱼鳞图。
  上面每一个小圈都是一块田地,收税时以此作为依仗。
  不过这个没有画出道路河流水井等等,不是行军地图,所以不算的什么重要物事。
  “我选北辰县。”
  丁当毫不迟疑地选中了其中一个。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
  “公子当真是志向远大,前途不可限量啊········”
  这老宦官笑着打趣道。
  “借您吉言了,这是十万两,我要一份吏部发出的圣旨,还要仪仗队。”
  “对了,有没有空白的圣旨,我需要两份,要用过印、朱笔批红的。”
  仪仗队和圣旨,都是要额外算钱的。
  空白圣旨尤其价高,毕竟圣旨其实有防伪技术,不是行内人轻易难以作伪。
  “要不了这么多,只要八万两就够了。”
  老宦官还倒找补出两万两银票,都是大钱庄的票据,至少眼下还能兑付。
  丁当笑着把钱推回去,看着这个老宦官的眼睛,轻声道:
  “这剩下的钱,我想跟您买个消息。”
  “哦?”
  老宦官来了兴趣,把银票收到袖子里,笑容显得真实了许多。
  “咱家自从出了大内,就再没有人问咱家买个消息了·······问吧,两万两问什么消息都够了!”
  “可先说好,咱家只能回答能答上的,这钱,可不再退了。”
  “你可别后悔!”
  这老宦官倒是个有气度的,就跟寻常人家的老人差不多,全然没有别的宦官的戾气。
  “我想问的是,当年惊动皇城的红玉案,被牵扯进去的丁家,丁书航,字境华。”
  丁当看着这位老宦官的眼睛,缓缓道来:
  “那出首诬告丁家谋反的,是谁?”
  “背后指使者,又是谁?”
  “抄家的主事人,都有谁?”
  ·········
  丁当的声音很轻,没有让别的人听见。
  这里除了这个老宦官,别的都是些半大小子,可以看出也是宫里头出来的,懂规矩。
  这里在交谈时,那边他们也不往这里瞥,只是自顾自地做着自家的事情。
  “丁家········你说的是故南平郡候的孙子吧,这事咱家有所听闻。”
  老宦官显然是从丁当的姓氏上联想到了什么,有些同情地看过来。
  “说起来,丁家真是无妄之灾,只是在朝堂上说了句公道话,只是被国师晓得了,所以就被打入乱党。”
  “道人乱国,由此开始,不独丁家一家遭殃··········”
  “要说幕后主使者,这可真难为咱家了。”
  “咱家当年在宫里头也不过是个六品的内官,哪里就知道那么深,只是听闻是国师不喜,丁家自诩清流云云,大多都是些传言。”
  “时过境迁,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除了当事人之外怕是难以得知。”
  “少年郎,咱家十岁进宫,五十六岁出宫,混迹大内几十年,见过不少这样的事。”
  “这种事情,其实就是一笔糊涂账,理不清的!”
  “不外乎党争二字!”
  “眼下这大辽日暮西山,年轻人不去想着做一番事业,总是执着于陈年旧事,又有什么意思?”
  “这天下啊,已经乱起来了,还是多想想怎么保全性命吧!”
  丁当一时默然。
  缓了缓心绪,这才抱拳称谢,道:
  “多谢长者宽解!”
  老宦官笑道:
  “不必谢,要谢也是我谢你,来照顾我的生意。”
  可不是嘛,说了几句好话,就白赚两万两,这种好买卖,可不是天天都能有的。
  当然值得一声谢了。
  丁当也知道这个,不过还是诚心感谢。
  “那么,有劳您给我填好圣旨,我现在就要带走。”
  老宦官唤来几个小厮,就取来一份份空白的告身文书,当着他的面就开始填写起来。
  公文往来也有规范,行文之间颇多繁琐,更有不少防伪的标识。
  不过,在这里都不用担心,毕竟这是体制内造假,真的不能再真。
  不久,他的告身文书、圣旨、官印、佩剑、配套的官袍等都到手了。
  就剩下最后的仪仗队,这是用来显摆的,毕竟总有些人上任时想摆谱。
  老宦官给丁当写了个条子,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地看不清。
  “仪仗队暂时缺人,不过还有几套成套的物件儿,摆在库房里,你去让人带走,就算钱货两清。”
  丁当拿着这个条子,就从旁边的小门走出,外面就是另一条街道。
  “大人!”
  等候在这里的有五十人,都是江伯赠与的道兵。
  这才是丁当的底气。
  “你们,来十个人,跟我去搬东西。”
  不过是些牌子,服装,乐器罢了,只因为格式难以仿造,这才卖得出价钱。
  拿好了东西,丁当等人上了雇好的马车,一行人低调地离去。
  ··········
  丁当离去之后,那老宦官突然叹着气,对着左右的两个小厮说:
  “乱了,都乱了!”
  “这大辽啊,怕是没几天了,今天晚上咱们就收拾东西,不住在这儿了!”
  那个给丁当引路的半大小子奇怪地问道:
  “干爹,出了什么事吗?”
  老宦官摇摇头,面色一沉。
  “你们不知道,当年国师·····那个妖道曾经说过,丁家有王气。”
  “所以,当时丁家被随意找了个名头,抄家灭族了!”
  “就连祖坟,都被挖出,迁往别处!”
  “本以为一晃这么多年,这件事早就过去了···········”
  “可咱家今天又见到了丁家人了!”
  老宦官面有惧色,回想着当初的事情。
  “那妖道还是有真本事的,起初几年野心未露之时,也做过几件实事。”
  “他既然说丁家有王气,本来大家都以为是虚言,可今日一见,咱家都是有些信了。”
  “那十个人,你们白天也都见着了,个个都是人世罕见的大将,在军中可以称为万人敌,却甘心充当一个下人。”
  “这人要是不造反,谁还能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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