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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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纪识秋早已料定此事,接着吩咐道,“丰原与罗持不同,他不是能够隐忍之人,我不在这段时间,若是……”
  “教主放心!”宗羽连忙道,“有什么事还有我们在,苍玄教什么风雨没见过,不会有问题的。”
  纪识秋正欲再说,却没料到一旁大长老毫不留情地道:“以教主如今的状况,留在这里只会给我们添麻烦。”
  纪识秋:“……”
  堂堂苍玄教教主,这是头一次被教众嫌弃成这般。
  花英燕听到这也忍不住掩唇笑到:“我们跟随教主多年,教主还放心不下吗,如今……教主只要好好休养,过几个月带着教主夫人与小教主平安归来就好了。”
  纪识秋明日便将动身与林芜离开苍玄教,此番来见众人也算辞行,众人如今将这番话道出,纪识秋也再没有别的话能说,终于无奈笑着应下。
  等到将该要交代的东西交代清楚,天色也已经沉了下来,纪识秋身体状况不同往日,面上早有倦容,众人便也不再多谈,只由大长老送纪识秋回屋休息。两人一路静默无言,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待经过某处庭院,才发觉魏疾还在亭中坐着,身影萧索单薄,身下已积了许多酒坛。
  大长老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经过那处庭院,大长老不见停下脚步,甚至不曾回头看那人一眼,纪识秋看在眼底,不动声色,却是轻声问道:“大长老还在恼于魏疾前辈的纠缠?”
  “正道高手却与苍玄教中人纠缠不清,确实不妥。”大长老声音沉闷不悦。
  纪识秋走在前面,抬眸看一眼月色,不知为何却突然提及多年前的往事,“当初我们被人追杀,在破庙之中,我记得为了护我安危,大长老曾经受了重伤可是?”
  大长老不曾想过纪识秋会问这个问题,她抬眸看向前方纪识秋的身影,甚至不需回忆,便清晰地将那时候的情形说了出来:“是,毒伤加上内伤,那种伤势之下我本以为我必死无疑,是魏疾救了我。”
  纪识秋默然不语。
  大长老抬眸道:“教主为何有此一问?”
  纪识秋展眉笑了起来,说不清其中情绪,只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魏疾前辈当初救人,究竟是用了何种办法。”
  大长老脚步倏然顿住。
  第21章
  纪识秋与林芜离开苍玄教是在第二天,一早众人便已经聚集在了苍玄教的山脚下。
  教中情况虽已稳定,但却并非全无顾虑,此事自是要隐瞒教众,所以前来送行的不多不少,也不过四大护法与大长老几人。林芜与纪识秋来到马车旁,远远还能看到魏疾抱着剑候在远处。
  还未上车,苍玄教护法们你一言我一语纷纷与教主道别,最后还是大长老阻止了众人道:“又不是不让你们去见教主,你们还在这磨磨唧唧的做什么?”
  众人顿时收了声,赶紧往大长老看过去。
  大长老面不改色迎着众人视线,沉声向纪识秋道:“这几个人始终不放心教主,所以我们昨夜已经商定好,这几个月教主与夫人住在山间,我们几人轮流过来照顾教主。”
  纪识秋:“……”这个事情实在是在计划之外的。
  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需要照顾的地方,纪识秋正欲开口拒绝,大长老却不由分说已经将宗羽拎到了他们的面前:“这趟便由宗羽赶车护送教主。”
  宗羽咧嘴笑了笑,这就上了马车。
  纪识秋知晓说不过他们,便也由着去了,林芜去了林子里与魏疾说完话,也跟着回到了马车前。
  这几位护法当中,宗羽和花英燕林芜都是认识的,而另外还有两人却是林芜从未见过的,那两人皆是男子,个子虽不高,身形却是细瘦,其中一人看来老实憨厚,面上总挂着笑意,旁人说什么他就在旁边连连点头,而另一人则冷静沉默,视线始终落在纪识秋与林芜的身上,纵然是在这种时候,身上也总凝着一层如刀锋般的锐利。
  知道这两人就是纪识秋曾经提过许多次的廉成与戚阳,众人虽已经介绍过一遍,但林芜自然没能这么快与他们熟络起来。
  交谈多时,也该到了启程出发的时候,大长老阻止了众人继续说下去,林芜这才扶着纪识秋要上马车。
  大长老沉默跟在他们身后,却在两人要上车之际,忽而出声唤住了纪识秋。
  林芜不动声色的往远处魏疾投去一眼,唇畔微微浮起笑意。
  纪识秋也好似早已经料定大长老会将他唤住,他缓缓回身,对大长老笑到:“怎么了?”
  大长老自方才起便似乎心事重重,但等纪识秋问起,她却又似乎有所顾虑起来。
  多年来已很少见大长老这般犹豫的模样,纪识秋知晓许多事情需要靠她自己去想清,便不催促,也不多言,只静静等着。
  等待多时,大长老眉心的褶皱渐渐淡去,她终于垂眸低声问道:“当年魏疾的事情,你可知晓究竟是怎么回事?”
  “究竟如何,不是该大长老亲自问魏前辈吗?”纪识秋轻笑一声,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告知对方道,“不过我知道,魏疾前辈说过,他第一次见你并非是在那处破庙,而是在更早以前。”
  “更早以前?”
  纪识秋颔首道:“二十五年前,莲山,你曾经救过他。”
  “二十五年前……”大长老话音渐弱,不再言语。
  纪识秋与林芜向众人道别,宗羽驾着马车离开苍玄教,长久的时间过去,大长老依然静默不语。
  清晨的雾霭已经散去,有微光自东方亮出,大长老的影子被拉长在地面,在泥土与草叶间留下深浅的痕迹,她凝望着叶间被露水浸湿的阳光,透过光线斑驳的裂痕,记忆似乎回到了很久之前的那个冬天。
  其实在她的记忆里,那天本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
  她记得那天雪下得很大,视线被漫天的风雪所遮盖,她自那场风雪之中,救下了一名正在被乞丐欺凌的少年。
  那少年生得何种模样,她已经记不清了,少年瘦瘦小小的,五官还未长开,甚至带着稚气。她记得那少年笑容明媚,有一双极黑的眸子,在天地漫漫的雪白中,那湛然明亮的黑眸占据了她所有的记忆。
  他们那时候说了些什么?
  记忆已经太远了,大长老不太能够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她只依稀记得,那少年是趁她睡着的时候,悄悄离开的。
  她那时其实也没睡着,她坐在火堆边闭目养神,却感觉有一道很轻的呼吸落在了颊边。
  脸颊似乎被一片羽毛轻轻拂过,带着少年身上青草叶般的气息。
  她听见那少年小声说:“将来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他说着,却又仿佛觉得这话不够笃定,于是喃喃着又补充一句道:“等我。”
  那时候她其实不确定那少年是否看出她并未睡着,因为他小小翼翼地不愿吵醒她,却偏又似乎想让她将这话听在心底,郑重有如誓约。
  等她睁开眸子,那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远处。
  这些记忆她以为她早已经忘了。
  大长老倏然回头,视线穿过林间树叶,一眼找到了那头发花白的身影。
  昔日的少年,今日的老者,似乎也渐渐重叠在了一起。
  她突然明白了许多事情,心底突然空落着,隐隐有种压抑之后的疼痛。
  魏疾也在看她,神情略有不解,习惯的想要去拿腰间的酒囊,但见她的视线,轻咳一声连忙又将手放了下来。身为天下剑法第一人,他在大长老的视线下竟显出了几分局促。
  大长老略略挑眉,朝着他走了过去。
  纪识秋说得不错,既然心有不解,那便去问好了。
  反正,那人总瞒不过她的。
  ·
  马车离开苍玄教,一路往东而去,纪识秋并未说过他们将往何处,林芜却也从未开口询问,于她来说,只要与纪识秋一起,不论去向何处,皆无任何区别。
  因为纪识秋身体并未彻底调养好,且车马生活也实在不适合他如今的状况,一路上他皆是精神恹恹,宗羽不得不将驾车赶路的速度放到最慢,所以等他们到达目的之处,已是整整一月之后。
  马车在某处山脚停下,时间已近深冬,此处山间却未见落叶凋零,漫山遍野的青绿覆盖整个连绵的山峦。
  宗羽停好了马车,回头朝着身后马车道:“教主,夫人,我们到了!”
  马车之中,林芜掀开车帘,抬眸看了一眼冬日里染雾的青山,眼底氤氲出些许笑意。
  纪识秋就靠坐在她的身侧,他本闭目浅眠,此时微微蹙眉却也没有立即睁眸,只抬手环抱住身旁林芜,闷声道:“到了?”
  “嗯。”林芜垂眸看他,看他微微苍白的唇瓣,忍不住低头蹭了一下,这才关切道:“是不是孩子又闹了?”她有些心疼的看着纪识秋,这段时间赶路辛苦,他除了腰腹的隆起越来越明显,身上反倒是清减了不少,“你最近都没精神,等我们到了那处,我一定要好好将你养胖才行。”
  纪识秋终于睁开了双眼,只是他低头盯着那不过一个月就大了许多的肚子,无奈道:“我的精神大概都给他了。”
  所以肚子里那个小家伙精神得每天能踢他十七八次。
  林芜于是作势板起脸用言语教训了未出生的小教主一顿,惹得纪识秋一阵闷笑,两人这才起身出了马车。
  他们要去的地方就在这深山当中,山路崎岖,马车却是无法进入,三人只能舍了马车步行而去。三人自山间赶路,因为道旁乱枝不少,乱石也不少,所以最后变成了林芜与宗羽在前面开路,纪识秋跟在两人身后。纪识秋走在后面,一路上就看到这两个人每每走上两三步就回过头来看他,甚至每过一段就问他累不累需不需要休息,俨然将他当做了瓷做的娃娃。
  纪识秋摇头说不累不需要休息,然后就被两人扶着坐了下来。
  纪识秋:“……”他怀疑这两个人根本就没听他究竟说了什么。
  对于即将迎来的隐居日子与即将出生的孩子,林芜心中万分期待,纪识秋几乎从每每的言谈间都能感觉到她的雀跃与兴奋。而另一边宗羽本也喜欢动物喜欢小孩儿,天天盼着将来能够照顾小教主,看他们这般模样,纪识秋也再说不出什么,只得惯着小孩一般受了他们这种紧张过头的照顾。
  三人这般在山间行了一日,终于在日头快要落山之际,穿过某处灌木密布的山谷,自豁然开朗间见到了夕阳下的宽广田野。
  崇山峻岭自眼前倏然分划开界限,溪流自他们所处的山谷间流淌而下,却在经历远处的浅滩后变得缓慢起来,落日的余晖浓郁在天地之间,水面映着霞色显出粼粼波光,犹如千万只振翅而飞的蝶。那流水杳然指向远处,流水之畔,田野辽阔,村落宁静于夕阳之下,炊烟渐升,灯火渐起,遥遥间似乎还能听见田间农人吆喝,孩童欢声笑语。
  林芜怔怔看着眼前的景致,从未料到这山岭之间,竟还有着如此桃源。
  第22章
  他们并未进入村子,纪识秋带着林芜绕过蜿蜒溪流,到了村落后方的山上。
  那处山并不算高,穿过树林之后,眼前便是一处布满青草的开阔所在,而就在那空地之间,静立着一处小小木屋。
  木屋看来有些陈旧了,屋顶四壁皆留着风霜痕迹,但等林芜随着纪识秋推开房门走进屋中,才发觉这处并非长久无人打理,屋中的摆设十分简单,但却应有尽有,虽积着浅灰,但只要稍稍整理便是一处不错的居所。
  纪识秋能够知道这处地方,必然不会是偶然。
  林芜略有疑惑的回头往纪识秋看去,纪识秋便笑道:“你从前不是问我,我是在哪里长大的么?”
  林芜霎时明白过来,当初老教主被苍玄教叛徒追杀,便是带着纪识秋隐居在此。
  “我在这里住过不短的时间,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老头子坐不住了,就带着我从这里离开了。”纪识秋缓缓进了屋子,他随手拂开桌上的薄薄灰尘,轻声道,“后来我每过几年也会来这里住上几日,不过这几年却是少来了。”
  所以这里才会积下灰尘,才会空置成这般。
  林芜曾经想过要与纪识秋在山野间过无人打搅的日子,如今他们来到这里,眼前的一切皆与她所想相去无几,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眨眼道:“没关系,整理一下就好了。”
  她不待纪识秋开口,已经转身到了房间窗前,她也不顾窗棂上还落着灰,抬手拉开窗户,温软阳光便自窗外洒了进来,落了她满身。她沐在阳光里,视线所及之处,是绵延错落的青草田野,是深浅交叠的碧水青山,村落就在山脚之下,落日伴着炊烟,正是悠然景象。
  林芜眼底沁满笑意,倏然回头对纪识秋道:“我喜欢这里!”
  纪识秋眉峰微挑,眸底的笑意却是因为林芜而生。
  林芜扑过去一把抱住那人,却又怕伤了他腹中孩子,不过一触立即又缩了回来,笑容却还挂在唇畔:“我真的很喜欢这里!”
  “嗯。”纪识秋颔首忍笑,却是头一次见到林芜露出这般惊喜模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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