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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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20
  那个秋风肆虐的夜, 杜若躲在荒无人烟的操场看台上, 狠狠痛哭了一场。
  哭她粉碎的暗恋, 哭她被踩踏的自尊, 哭她那自入学以来就压抑了几个月的紧张痛苦、战战兢兢、彷徨折磨。
  哭到后来眼泪流干, 嗓子枯哑。
  她在黑夜中发了很久的呆。天地那么大, 她孤独一人。谁也不知道她此刻心碎如割, 而她也无法和任何人讲。
  总有一些伤,不会和任何人提起。
  那夜,杜若收拾好自己, 回宿舍后也没让舍友发现。
  之后的一段时间,她除了比平时安静些,倒也看不出异样。
  她人生的初次暗恋就此结束, 结束得异常迅速而残忍, 甚至没人知道它曾经存在过,就像那天黑暗的操场, 没人知道她曾在深夜中痛哭过一样。
  后来回想起, 不知怎么熬过去, 那么痛苦的一段日子。
  可其实多大事儿呢, 不过是t恤上的一个破洞, 一句拒绝的话。只是那时的少女,太年轻, 自尊心比天还大。哪里知道,等有一天心灵长大了, 那个洞, 那句话也不过如此,过眼云烟。
  可那时的她不懂。
  一点点事情,便大过了天,无法轻易过去。
  在那之后,她再也不去操场晨读了,连平时走路都不敢抬头,就怕碰见景明。哪怕知道没那么容易碰见。
  她一度陷入深深的自我否定中——她穷困潦倒,一无是处,不漂亮,打扮穷酸,没有气质,没有特长。
  那么多年,不知愁滋味,这一次,她算是把“自卑”这词的一笔一划都领教了个透彻。
  她讨厌这样,想自救,便开始对自己狠烈,将自己一把推出舒适区。
  她逼着自己加入辩论社,开始练习演讲和辩论技巧,跟着社里的成员们模仿学习,只是,囿于底子弱,她的口才离辩论还远得很,刚入社时有些腼腆,开不了口。
  一次社内聚餐,社员们高兴,都喝了点啤酒。
  有个拿过全国优秀辩手的大四师姐翟淼问她:“杜若,为什么你看上去那么胆小,总是不敢尝试呢?”
  杜若当时心里就有些刺痛,轻声说:“我怕丢脸。怕别人嘲笑。”
  “不趁着年轻多丢脸,多吸取经验,以后呢?”
  她莫名湿了眼眶:“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也想立刻就变得很好,像你们一样好。可我……”
  “你已经很好了呀。”师姐摸摸她的头,“不要瞻前顾后,不要心慌,一步步慢慢来,要多尝试。脑袋里想一百遍,不如开口说一次动手做一次。纸上谈兵是不行的。知道吗?”
  “嗯。”
  “再说了,为什么不自信?你比我们厉害啊。你考大学比我们经历的困难大得多。你从你的家乡过来,万里挑一。你以前读书的时候难道也是这个样子吗?肯定不是吧。那为什么来到更好的地方,你没有让自己过得更快乐,反而迷茫了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那一刻,杜若幡然醒悟。对啊。她怎么忘了?
  在她的家乡,她是最优秀的。
  从小到大,身边没有谁比她厉害。她能轻易理解课程,迅速记住书本内容,哪怕进入大学后也是一样的啊。
  入学这么久了才想起来,原来的自己是快乐的,自信的,闪光的。
  她怎么忘了?
  怎么只顾着羡慕别人,却忘了自己了?
  没过多久,师姐推荐她加入户外活动社。
  这一次,杜若没有迟疑,当即就答应了。她想出去看看外边的世界。早该出去看看了。
  她加入了户外活动社,时不时就和来自各个院系的社员们绕三环四环骑行,爬野长城。
  她渐渐走遍北京的大街小巷,看到胡同里平凡生活的人们,看到商业区忙碌奔波的白领,看到建筑工地上挥汗如雨的农民工,看到路边手脚麻利的小商小贩……
  她也爬上了高高的山岭,看到山脉绵延,天地辽阔。
  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变化。她也一样。
  她一份时间摔成八份用,参加课外活动,学习也不耽误,剩余时间全泡在图书馆里,学习课本上的内容,学习国外的高端技术课程。
  曾经,她忙得焦头烂额,心烦气躁;而现在,她依然很忙,却忙得井井有条,异常充实。
  还运气十分之好地找到了学校旁边小区的家教,离得近,薪水也不低。
  偶尔,她独自安静的时候,会回想,这样的拼命是否为了证明什么。
  她不知道。
  如今的她,想不出结果,便不急于去想。让时间去解决。
  若说什么能轻易毁掉一个人的自信,莫过于喜欢一个人,而他不仅不喜欢你,还看不起你。
  都说爱情是件好东西,那是得到之人的欢歌。
  只有失落之人懂得——
  爱让人卑微,让人轻贱,让人毁灭。
  原来如此。
  而她呢,只待时间一天天过去,她慢慢忘却那种羞辱。不喜欢他后,她得到解放,从那耻辱的自卑感中走出来。像是巨石挪开,小草破土而出。
  这么做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她的生活,就该如此,早该如此。兜兜转转一大圈,终于从迷失的道路上走回原途。
  这么想的时候,她正锁上实验室的门,拎着袋子里自己做出来的倾角传感器,内心满足而平和——这不是老师教的,是她自学的。
  前段时间,她找过杨长青老师,想给老师手里的实验项目打下手,顺带多学点儿东西。但老师认为新生并不适合。
  她也不急,自己慢慢学着,等到时把成果拿去给老师看,相信会让老师惊喜的。
  宿舍另外三人也在实验楼上课,正逢下课,四人一起结伴走回宿舍。
  秋去冬来,校园里一片萧索。
  走在北风中,大家都不禁缩着脖子,颤颤地喘着气。
  何欢欢忽然提议:“太冷了,要换衣服了。周末一起逛街买衣服吧。我觉得网上买的总是差了点儿意思。”
  杜若同意:“好啊。”
  她攒了好几堂家教课的钱,数量不低。她早已下定决心,再也不要买便宜货。买几件次品,还不如省下来买一件好的。
  邱雨辰:“正有此意。”
  进了宿舍楼,迎面走来一个穿着高跟鞋打扮得异常漂亮的女孩,是她们对面宿舍的江小韵。
  大家都认识,相视笑笑打了个招呼。
  江小韵是传媒系的系花,她们系的人平日里比理工科的女生会打扮些。但她今天也确实格外用心了。
  待她走远了,何欢欢回头:“哇,好漂亮,这是要去见男生吧?”
  夏楠说:“她好像在追景明。”
  杜若的心就磕了一下,不太舒服地拧了眉。
  距那晚,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月。
  季节变换,黄叶落尽。
  校园里只剩枯干枝桠。
  她一直避免接触他,也避免听到他的消息。上课若靠近他的教室,她必定绕路走;哪怕是公共课,她也来去匆匆,绝不与他打照面。
  可刚才这一下,还是刺了刺。
  何欢欢蛮乐呵,说:“追他的人那么多,这个还挺配的。对吧?”
  杜若跟着附和地说了句:“嗯,很配。”
  ……
  她也再没去过景明他们做项目的实验室,有次李维问她要不要再去参观,她以去图书馆为由拒绝,李维就再没问过。
  有天夜里,杜若独自去实验室做传感器。上楼前,发现要去的实验室和景明所在的是同一楼层,便特意绕去较远的电梯,没从他那头经过。
  她在实验室里捣鼓声敏材料,线圈,电阻,线路板,螺丝,外壳……花了一个多小时,传感器完成。
  杜若满意极了,郑重地将那传感器摆好,在它面前用力鼓了一下掌:“啪!”
  传感器上的小灯泡没有动静。
  杜若:“……”
  她又鼓了几下掌,还是没反应。
  杜若:???
  她纳闷地拆开传感器,线路什么的都没错,重新组装好,再次鼓掌,指示灯依然没动静。
  声音太小了?
  杜若想想,弯腰凑近传感器,冲它喊了声:“嘿!”
  小灯泡:“……”
  “吼!”
  “……”
  “霍!”
  “……”
  “哈!”
  “……”
  传感器一动不动,跟耳聋了似的。
  杜若不死心:“哈!哈!哈!”
  门口人影闪了一下,她大窘,立刻回头,顿时就愣了愣。
  景明站在实验室门口,不太耐烦地看着她:“大晚上的吵什么?”
  杜若:“……”
  一个多月不见,他的脸看上去竟有些陌生,好像是头发剪短了一些。大衣也厚了些,看上去更贵了。
  “你在弄什么?”景明皱眉,歪头看一眼。
  “没。没弄什么。”她稍稍挪身,挡住传感器。
  但景明眼尖,一眼看见了,他径自朝她走来,下巴往一旁指一指,说:“让让。”
  杜若不想听他的,说:“我的……”
  他已直接把她拨开,拿起桌上的传感器看一眼,问:“声敏的?”
  “……嗯。”
  他朝她伸出一只摊开的手掌,她没反应,他扭头看她一眼,眼神并不友善。
  杜若把小螺丝刀递给他。
  景明接过,两三下拆掉传感器,看一眼,嗤笑着哼出一声,摇了摇头,那样子别提多轻蔑了,也不说话,把东西重新装好,放在她面前。
  他伸手打一个响指,咚一声清脆,灯亮了。
  杜若:“……”
  前一刻还在心里恶吐他那拽得二五八万的模样,后一刻便哑口无言。
  她匆匆抬眸看他一眼,问:“哪里弄错了?”
  “初级线圈和次级线圈装反了。这种错误都犯,我看你是没救了。”他语气奚落。
  “哦。”她低声说,没别的话。
  实验室里一时间很安静,日光灯亮着,传感器上小小的灯泡也亮着。
  窗外,是无边的冬夜。
  景明原是随口吐槽一句,他也知道她现在操作的内容已经大大地超纲。但吐槽完了,见她没啥反应,不免多看她一眼。
  很久不见,她似乎变了一点点儿。
  哪儿变了却一时说不上来。
  他也没在意,随手拿起桌上她的纸和笔,在上面刷刷写上一系列网站地址,说:“看课程,找资料,这些地方有。”
  扔下笔了,又居高临下地交代一句,“传感这个领域的技术性突破在材料这块,以及,多学电路原理。”
  这人就是这样,能吸引他眼神的,永远是机械,而非人。
  曾经,谁因为一句“还行”,而自作多情呢。
  “谢谢。”她点点头,还是没别的话。
  这时,他手机响了,依旧是那首她听不太清的英文歌。
  他侧过身去,接起电话:“喂?”
  那头不知说了句什么。
  他说:“来了。”
  他放下电话,瞥她一眼,也没打招呼告别,直接就走了。
  小灯泡也同时熄灭。
  杜若低头看看本子上他凌乱的字迹,又看看那小小的传感器,良久不语。好一会儿,她听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听到尽头“砰”地一声门关。
  她才开口,说了声:“喂!”
  这下,传感器上的小灯泡乖乖地亮了。
  她叹了口气,内心不起波澜,只是有些懊恼自己的粗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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