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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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林俞侧面首座上一个略上了年纪,却端庄大气,着一身黑色长袄的女人则嗔笑道,“三丫头怕生,只好提前装病躲着不肯出来见人。”
  林俞另一侧坐了位中年男人,听闻也沉声笑说道,“言桑说他楚望妹妹最机灵,小小年纪,却懂得一些旁人不懂得的道理。”
  林俞脸色微微有些严肃,这才往林致看过来,对她说,“还不快喊大姑妈和斯伯父。”
  原来是那位闺秀大姨,和未来的公公。林致小小声的喊,“大姨姑妈,伯父。”
  随后林俞又嗔怒道,“还有你言桑哥哥。”
  林致忙不迭的四下去找,眼珠子在人群里扫了半天,林俞恼火的朝她伯父身旁努努嘴使眼色,林致这才发现,原来她从前的偶像竟才是个十六七岁少年。
  少年梳着那时最时兴的背头,衬得本就俊秀的五官越发俊逸;白衬衫黑西裤,衣架子一样的身板挺直。少年冲她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和一颗调皮的虎牙。是了,这就是斯言桑少年时该有的模样,看得林致不由得一呆。
  斯言桑还未开口,大姨身旁的十一、二岁少女用细细软软的声音说道,“三妹妹明知道言桑哥哥今天要来,就偏端着架子不肯出来见人,非得让人去寻他。”
  这时斯言桑却开口了,似乎听完颇为开心,探过头来柔声问,“是这样么,三妹妹?”
  林致来不及作答,她大姑妈又笑道,“言桑,你来说说,三妹妹都做什么给你发现了?”
  斯言桑还没说话,二姐姐林允焉倒先开口了,“装了一宿病,骗走一干子伺候她的丫鬟仆妇们,药不肯喝,全在屋里拿炭玩水。”
  斯言桑摇头道,“二妹妹说的不全对。”旋即他抬头,冲林致笑出一颗灿烂的虎牙,“那几个丫头,换成是我,我也索性一气赶走了,免得看着生气。”
  林致只觉得抱着她那个丫鬟手里头一僵,忙不迭解释道,“斯少爷这是说的哪里话?姑娘赶我们走,我们也不好在别人跟前惹人心烦。”
  教养在那里,斯言桑不好发火,神情里闪过一丝不悦,却又朝林致笑过来,说,“若不是三妹妹聪慧过人,怕就给不懂事的丫头害死在屋里了。”
  林俞喝斥了一声,那抱着林致的丫头忙忙跪了下来,林致也顺势从她怀抱里钻了出来,站到一旁。
  小丫头一口一个奴婢不敢,呼喊得林致头痛欲裂。
  旁人一人一句的数落着,林致心想:原主已去,凶手其实可能是堂上这位冷漠的父亲,这丫鬟顶多算个帮凶。大过节,也不至于为了她的事一直指责这丫头,不如就说些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话,好让大家都下的来台。
  林致便开口道,“她们担心我病着,怕我着凉,不肯灭炭火。我这病原本就是装出来的,便把她们遣走了,好自己灭了炭凉快清净,与人无关。”
  她话音一落屋里众人复又大笑起来,三两句遣走了丫头。林俞正要谴责林致,斯言桑便先开口说,“妹妹这灭炭的本事,倒是从前跟父亲在英国念中学时,老师讲过。往日在老家,都是丫鬟端到屋外土里埋灭了;三妹妹自知力气小,便用了更取巧的法子,就地取材,你说机不机灵。”
  林允焉一听完,小脸便沉了下来,“往日父亲教功课,就属三妹妹学的最慢,要说机灵,不如说凑巧罢了。”
  她语毕,林俞倒也笑了,“家中最伶俐乖巧当属二丫头了,小小年纪,作诗倒是比哥哥还要好些。”
  大姑妈也点头称赞道,“允焉的才识我也见识过,这般机灵的孩子,不夸张的说,百年间也难出第二个。如今时代不同了,从前都说‘无才便是德’。如今上海的大户人家,但凡有些钱,谁不是上赶着将子女送去留学。”
  林俞便转头问斯应,“这开春之后,大公子也要去德意志了吧?”
  斯应回头慈蔼的看了一眼儿子,斯言桑便笑着点头道,“多耽搁一年,等高中肄业回来一次……再过去念大学。”
  于是林致她大姑妈笑着打趣道,“高中毕业回来,你三妹妹也才十二岁呢。倒不如一口气念完,大学回来便好直接成亲了。”
  这话一说完,几位大人都笑了起来。林致便抬头去看另几位少年,言桑未置可否,眼睛笑得微微眯起来;二姐允焉缩在藤椅里,眼神却往她和斯言桑中间来回扫动。
  一片笑声里进来一个年轻人,和斯言桑年纪相当。他远远就听见刚才的话,进来也便接话道,“这一来一去六年光景,可别忘了要多给三妹妹写信,说说经历见解也是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强调:大姑妈乔太太,小姑妈葛太太
  ——
  *答疑之一:这个年代男子可以进内宅了,具体可以参见梁再冰回忆父亲初遇林徽因:“父亲十七岁时,有一天,祖父要父亲到他的老朋友林长民家去见见他的女儿……父亲明白祖父用意……门开了,年仅十四岁的林徽因走进书房来”。
  *答疑之二:宠妾灭妻。这个时兴“崇洋媚外”的年代内宅观念很薄弱了,特别是新式家庭。具体可以参照当年诸多受了新思想教育的才子,公然带外室回家,宠外室灭妻,为外室抛弃妻子等等……
  *答疑之三:为什么允焉会格外撒泼,甚至觊觎妹妹的未婚夫,某种程度也属于时代特色。本要许给徐大诗人的是乃张幼仪的姐姐,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嫁入徐家门的却是张幼仪。这个故事里也有它的原因,后文会叙述。
  ☆、〇〇三 作诗
  这位进来的清隽挺拔少年,便是林楚望同父异母、林允焉同父同母的哥哥林梓桐了。
  他进来后,林允焉便十分乖觉的为他让出位置,坐在他下坐去了。尔后允焉又冲林致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坐到自己身旁去。而这时,斯应却发话了。
  斯应看故交之子的眼神似乎颇为赞赏,“听闻林家大公子满腹诗书,不亚于他爹当年。”
  林俞早年全心栽培长子,如今也十分满意,但却谦虚笑道,“不过教他略略读了些书,见识广博远比不上言桑,满腹诗书更是谈不上。”
  这时大姑妈发话了,“林家这三个孩子都不错,去年年关时作了些诗,字也写的十分讨喜。不知言桑会作吗?”
  斯应则笑道,“他?他三年前才随我回国,如今勉强讲话讲个利索,作诗就算了罢。”
  斯言桑便羞惭道,“不如林兄、二妹妹三妹妹作两首诗,许我观瞻观瞻?”
  不要啊!
  林致转头,便看她大哥和二姐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心中便大叫不好!
  果不其然,林俞目光在他们三兄妹之间巡视一番,便名人去取了文房四宝过来。
  丫鬟研墨时,林俞便拟题道,“今日开年第二日,你们便以‘春’为题作五言绝句吧。”
  林俞话音一落,林梓桐便似已陈竹在胸,执笔一番挥洒,稍时便停笔落座。
  林梓桐落座后,林允焉也款款起身去案前了。
  只剩下林楚望:“……”
  此情此景,使她不禁想起小时候噩梦来。
  逢年过年,一干亲朋好友上桌吃饭,将她赞扬一番,她爹便会挖空心思去想她的优点。待称述完优点之后,那一杆子七大姑八大姨便会说:“小致,来,给我们唱一首《海尔兄弟》/跳一个《四小天鹅》/背一首《鹅鹅鹅》。”
  本以为上了大学,就不需要再以这种哗众取宠的方式讨好长辈,哪想一个重生,竟要让她经历一个进阶版的。
  此时一众人热辣辣的目光看过来,林楚望不禁绝望的别过脸。
  作诗?别想了,我那点文学素养,顶多背一个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给你们听,还怕你们不听。
  林楚望在众人巴巴的目光中,一步一个挪移的蹭到案前,拿起毛笔时,不免又心一沉。
  不仅不会写诗,连字可能都不会写几个……生存环境实在恶劣啊。
  这时大哥开口了,“三妹妹想好了吗?”
  二姐也接话道,“三妹妹酝酿这么久,作出的诗怕是要艳惊四座罢?”
  这一个两个火上浇油的,楚望不禁咬得痒痒。
  这时斯言桑柔声宽慰道,“三妹妹不是怕生么,不如让梓桐兄和二妹妹先将诗作念了,三妹妹好趁没人注意的机会静下心作诗。”
  众人的点头,觉得这个注意好。
  于是林梓桐便摊开宣纸,念道:“昨夜晓寒尽,今朝气象和;无复思千里,挑灯看山河。”
  一众人称赞了一番,连连称赞“波澜壮阔”“浑然大气”“以诗明志”“梓桐日后必能大成”云云。
  得了赞赏的林梓桐满意归位,随后允焉起立,站到呆滞状的林楚望身旁。
  林允焉:“一星应如月,两剪作新罗;三针描金画,千树夜放花。”
  一众人又纷纷陈赞“数字用得好”,“待字闺中绣花的画面跃然纸上”,“从三到千的变化淋漓尽致展现了‘忽如一夜春风来’的景色变化”云云。
  得了这许多赞赏,林允焉也心满意足的放下手中的纸。
  而一旁依旧呆滞状的林楚望,完全没注意到家姐经过她身旁时,瞄到她依旧空白纸业而露出讥诮的神情。
  这时不知谁问了句,“三妹妹呢?”
  楚望完全沉浸在哥哥和姐姐颇有节奏感的五言绝句里,虽然能听懂,但是说不出好来。但这五字一句,二十字一首平仄押韵的诗,仿佛一首一首流行歌一样在她脑子里回放。
  循环着循环着,林楚望不知怎的就没头没脑的脱口而出了二十字。
  楚望:“……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钠镁铝硅磷,硫氯氩钾钙?”
  林俞:“??”
  大姑妈:“???”
  梓桐及允焉:“????”
  斯应:“……”
  斯言桑:“……噗。”
  林允焉便问道,“三妹妹在胡乱说什么?”
  斯言桑:“三妹妹在作诗啊。”
  林俞便问道,“楚望,我且问你,这诗每个字都是那个字,作何意?”
  斯言桑憋笑得略有些辛苦:“这诗倒是极好的诗。”
  林允焉一听便恼了,“言桑哥哥笑什么?三妹妹信口胡诌的你也为她圆谎,方才我看她压根一个字都没曾写。”
  斯言桑摆摆手道,“三妹妹这诗下句我也会接,‘钪钛钒铬锰,铁钴镍铜锌’,你道对不对?”
  在楚望呆滞的点头中,众人都去问斯言桑这诗何意。
  斯言桑则笑着说,“这是1869年俄国人dmitri mendeelev提出的六十三种化学元素周期表——这些是前三十种元素的中文音译。三妹妹这么编个口诀,倒是个方便记忆的五言绝句。”
  斯应不禁向林俞投去赞许的目光,道,“没想楚望小小年纪,便能知道这些新潮知识,林兄实乃教子有方。”
  林俞被上司突然一通赞誉,心也有些飘飘然,虽然他不知道什么是元素周期表,也不知道自己三女儿哪里去学来的,但这夸耀听着着实是舒坦的。他面色红润的朝案前的小女儿投去严厉的目光,道,“你这丫头,倒是会投机取巧。”
  她姑妈也夸赞道,“这机灵劲,倒是像足了她娘。”
  楚望刚以为爹地就这么放过她了,刚舒了口气,却听得林允焉一声:“三妹妹这么机灵,想必正经作的五言绝句,便更有一番辞令精彩。”
  她这话一说,屋里一众人也连连点头,表示很想听她作一首诗。
  楚望再度陷入绝望。
  从小文科类课程几乎就没及格过,终于熬到高一文理分科。分科之前那次期中考试,总成绩前一百名才能进实验班,文科成绩依旧算在内。历史最后一道价值三十分的大题,问:“新中国成立的意义是什么?”她绞尽脑汁,写了个“chairman mao 万岁”,结果试卷发下来就被历史老师罚站了一节课,使得她记忆犹新。
  楚望旋即灵机一动,心想,这时伟大领袖的诗应该还没问世吧,那我在家中关起门稍稍借鉴一下,不给外人知道,问题应该不大吧?
  于是她想了想,便朗声道,“万山未红遍,层林待尽染;漫江已碧透,百舸竟争流。”
  她话音一落,林梓桐率先站起来鼓掌道,“冰消雪融,波澜壮阔。好诗!”
  楚望没忍住腹诽道,当然好啦,这可是老毛的传世名作,能不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关于名件、名媛与交际花之间关联与矛盾的故事的种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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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这条下面的评论我真的很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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