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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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自家孙女的及笄礼还早着呢……
  萧嵩白胡子下面的嘴角微微一抽,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这里没事了,萧燕绥和李倓也可以出去玩了。
  萧燕绥见状,也没多留,只是笑道:“阿翁我晚上过来陪你一起吃饭。”然后便直接拉着李倓走了出来。
  院子里依稀传来小猎犬和另外几只狗此起彼伏的欢快叫声。
  暂且放下刚刚的事情,萧燕绥转身看向李倓,问道:“快过年了,你是不是要回长安城了?”
  李倓也低头看着她,然后缓缓的点了点头,温柔的笑意里,还犹带几分不舍之情。
  说是顶着个虚职到了扬州城,不过,不管那扬州城的郡守原本是什么心情,反正,李倓这边,除了头几天还在扬州城里转了转,后面干脆就差没直接搬到山海镇的萧家老宅里了。
  莫说是扬州城里的郡守最初还担心这位建宁王会替太子李亨揽权、插手扬州城的事务了,对于当地的事情,对方根本是连凑热闹的心思都没有,在扬州城郡守目瞪口呆的关注下,李倓的一腔热情基本全都发挥在和兰陵萧家打交道了……
  不过,放着如今还在权力中心的徐国公府不管,建宁王居然另辟蹊径到了这里,就算萧嵩致仕前曾经是当朝宰相,在别人看来,李倓这做法也绝对是莫名其妙极了。
  “不过,就是回去过个年,出了正月,应该还会回来的。”李倓突然又道。
  “啊?”萧燕绥下意识的愣了一下,忍不住抬头看她。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李倓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现在是身上并无什么职务,如今挂着的,无非就是些虚职,其实,我若是一直远离长安城,圣人或许会更加乐见东宫如此。”
  玄宗渐渐年迈,心性自然也随之变得越发古怪多疑。
  偏偏太子又是一国储君,就算此前再怎么备受打压,只要玄宗不流露出废太子之意,那么,不可避免的,朝中的势力,会渐渐的朝着东宫靠拢,东宫日渐势大,其实也是皇权交接的过程中,顺理成章的事情。
  只不过,这种理所当然的皇权交迭,却也惹得玄宗对东宫越发看不顺眼就是了,太子李亨自然是只能夹着尾巴做人,越是逐渐得势,就越是忍不住的战战兢兢……
  半晌,萧燕绥也笑了一下,然后看着他道:“那正好,你帮我给五郎捎一封信吧!”
  萧燕绥和萧悟常有书信往来,尤其还是避着家中长辈的,这事,其实李倓多多少少也知道一点。
  听她这么说,李倓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好,”他柔声答应下来,还道:“待我回来,或许还能将五郎的书信也帮你带回来。”
  萧燕绥点了点头,眼眸明亮,带着些许期待,除了萧悟的书信,更多的,自然还是他的回来。
  第155章
  原本同她说好的年后再见, 却因为长安城内突如其来的变故,而不可避免的耽误了行程。
  出了正月, 天气渐渐回暖, 一场小雪中还零星夹杂着几丝雨滴。
  李倓坐在兄长李俶的书房里,还在等他回来。
  等到傍晚时分,披着一身薄薄雪花和寒意的李俶才沉着脸走了进来。
  李倓站起身来, 多少有些急切的上前迎了一步,“大哥。”
  李俶任由旁边的宫女替他取下了披风,而后摆了摆手,屏退其他人之后,才轻舒了口气, 招呼着李倓一起坐下,低声说道:“李林甫突然病重, 据太医说, 他的年纪也不低了,这病症又来得格外凶险,估计是药石罔效了……”
  李倓面上的表情微微一惊。
  对于备受李林甫打压的东宫而言,在政局不变的情况下, 李林甫重病,无力再去和东宫为敌, 自然是一桩好事。
  然而, 现在最大的问题却是,李林甫突然病重,作为揽权多年的宰相, 他手底下的权利交接,几乎是必然要出乱子了……
  面对李林甫年后突然病重一事,太子李亨起初生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借机报复,而后扩充自己的势力。
  李倓却是立时想到了还远在兰陵郡山海镇上的萧燕绥,以及旁人或许都并不知晓的,万安公主同李林甫之间的旧日仇怨一事。
  李俶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瞬的火光跳跃,他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将自己此时极为复杂的心情平复下来,继而道:“近来,朝中定然能生变,你暂且留在长安城中,先别去扬州城那边了。阿耶也是这个意思。”
  李倓怔了怔,对上兄长李俶灼灼的目光,却是神色平静的垂了垂眼睛,然后点头答应下来。
  李俶伸手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低声提醒道:“明日你去柳府,也将此事同文宁知会一声。”
  “好。”李倓一口应下。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想到此前自己还同萧燕绥约好了年后再见的事情,如今自己却是要失约了,李倓也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再加上李林甫病重毕竟事大,略想了一会儿,更是觉得,长安城内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定然是颇不平静。
  映着摇曳的烛火,李倓提笔给萧燕绥写了一封信,交代清楚了长安城中近些日来发生的事情,本已经将信封好了,想到李林甫病得颇重,不管能不能扛过这一劫,日后估计在朝中政事上都难免有心无力了,而能够接替他的宰相之位的人员,如今却是局面颇为混沌,难以分辨得清。
  念及此处,李倓沉吟片刻,最终又微微拧着眉,抬手将这封信投入火盆烧掉,打算明日去柳府见过阿姊李文宁之后,再说其他。
  ·
  这一夜零星的雪花和细雨过后,第二日倒是天气晴好。
  清晨之时,长安城的路面还带着湿润的水汽。
  太子李亨和李俶一早便去了兴庆宫中参加朝会,至于李倓,且不说他头上本就是虚职,便是年前他还一直待在扬州城里,对于朝中事宜难免生疏,朝会这种事情,自然也就不必参加了。
  因为之前李倓刚刚从扬州城回来时便说过,要去探望李文宁,这一次,倒是没有再专门递帖子。
  院中虽阳光正好,不过,冬日毕竟天寒,李文宁如今也显了怀,只是从屋子里出来打了个招呼,便被柳潭一脸关切的催着去了暖阁之中。
  “阿姊,”李倓忍不住的看向李文宁变得尤为明显的肚子。
  李文宁一只手轻轻的搭在小腹上,对于自己弟弟带着几分好奇和关切的目光,倒是不以为然,甚至还伸手拉过他来,趁着宝宝不老实的时候,让他摸了摸肚皮上传来了的明显的胎动。
  李倓几乎是霍然间便睁大了眼睛。
  即使宝宝尚未出生,这种亲人孕育的小生命所带来的触感,依旧是一种极为难得的悸动。
  李文宁和李倓姐弟两个坐在暖阁中闲聊,柳潭陪在旁边,始终眼神温柔、满是爱意的望着李文宁。
  过了好一会儿,李文宁才寻了一个自己想要吃些颇为偏门的点心的由头,将柳潭暂且打发开了。
  李倓尚未将昨晚和兄长李俶之间的话语告诉李文宁,见她这般动作,顿时心中一动。
  趁着私下无人之时,不等李倓开口询问,李文宁已经飞快的轻声道:“我从秦国夫人处听闻,杨国忠有意宰相之位,贵妃似乎也颇为意动。”
  短暂的顿了顿,李文宁继续道:“秦国夫人平日虽然姓氏骄纵张狂,不过,说话做事倒是有些条理,她既然能说出这些话,我猜,杨国忠的宰相之位,想来已经有些眉目了。只不过,如今三省之中,不知道是谁会罢相……”
  李倓听了,心下微微一沉,口中却是立即回答道:“阿姐可能还不曾听闻,昨日才传出来的消息,李林甫说是偶感风寒告假这几日,其实已经病重了。”
  无需多言,仅此一举,李文宁自然便心中了然。
  即使因为有了身孕而稍显丰腴却依旧漂亮锐利的眉眼微微睁大,李文宁下意识的喃喃道:“——竟是李林甫?”
  李倓也深吸了一口气,自然知道阿姊李文宁刚刚告诉他的关于杨国忠的消息,会对东宫产生多大的影响。
  此前,朝中李林甫揽权,堪称是一家独大。便是杨贵妃再怎么受宠,她毕竟膝下无子,她的兄长杨国忠便是因为妹妹的缘故,得了玄宗的宠信,依旧远不能同李林甫抗衡,双方虽然不至于在明面上敌对,不过私下里争权、互相使些绊子,都是常有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因为共同的敌人李林甫,杨贵妃、以及整个杨家,同东宫太子之间,自然都维持着一种较为友好的关系。便是此前李文宁下嫁柳潭,其实也有柳潭的兄长柳橙之发妻乃是杨贵妃的亲姐姐秦国主人的缘故。
  可是,如今李林甫骤然病重,杨国忠已经流露出争权之心,偏偏杨贵妃一身盛宠,如此一来,杨国忠和太子李亨之间的关系,就免不了会变得微妙起来了。
  说话间,有婢女已经端着碗碟回来了。
  李文宁和李倓同时转了话题,心中却是已经有了计量。
  第156章
  江南的春天来得总是要更早一些。
  李倓的扬州一行似乎就此变得遥遥无期, 如约而至的,便只剩下了两封信--其中一封是萧悟的给萧燕绥的, 另一封则是李倓自己亲笔所书。
  就算是寒冬腊月, 萧燕绥也已经凭借着最基础的中学生物知识和当地老农总结出来的经验,在蔬菜大棚里鼓捣培育了一整个冬天幼苗植株,大豆这种能够用来进行生物固氮的农作物, 更是一早便被萧燕绥弄来进行套种实验。
  --没办法,毕竟不是农学专业的人才,她知道的生物知识比较有限,再加上唐朝这会儿农作物品种比之后世要相对匮乏,造成的直接后果便是, 萧燕绥便是想要单纯的照本宣科,都经常会面对各种意想不到的问题, 只能和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农商量着一步步的尝试, 希望能尽量摸索出一些能够因地制宜的套种、肥地的方式。
  倒是草木灰、农家肥、甚至是农药这些方面,萧燕绥颇有些知识储备。不过这种更加偏向于化学实验的东西,她自己动手就差不多了,最终的成品出来, 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便是她能鼓捣出来的具体种类少些, 对于如今病虫害同样没进化过的唐朝作物而言, 萧燕绥觉得,应该问题不太大。
  李倓的书信送到的时候,萧燕绥正好刚刚从庄子的大棚里回来。
  今日阳光正好, 天气也十分暖和,萧嵩还坐在院子里有限的晒着太阳,小猎犬和另外三只狗子玩累了之后,正歪七扭八的的摊在地上,也安静的晒着太阳。
  因为是李倓送来的信,萧嵩自然不会动手去拆,只是在萧燕绥回来之后,忍不住睁开眼睛,仔细打量了萧燕绥一会儿,发现自家孙女的鞋子、衣裙上还多少沾染着田地里的泥土之后,不由得摇了摇头,不解道:“怎么最近还喜欢上种地了……”
  因为是在屋外,萧燕绥也就没急着回屋换衣服,随随便便的在竹椅上坐下来之后,笑吟吟的同萧嵩道:“阿翁等天气再暖和些,我帮你给牡丹花做培育呀!”
  “……”萧嵩一脸复杂和纳闷的瞅着她,片刻后,没忍住,自己也直接笑开了,一边摇头一边感慨道:“你啊!”
  说着,萧嵩指了指旁边那两封信,简单道:“建宁王派人送过来的。”
  --之前李倓没少出现在萧家老宅里,彼此关系熟了些之后,再加上李倓和萧燕绥之间的关系,萧嵩也就托了个大,以长辈自居了,称呼起李倓来自然也就显得亲切了许多。
  然而,随着李倓年前回长安城却一去不归之后,不知何时,萧嵩对他的称呼,便再次变回了客客气气的“建宁王”。
  萧燕绥听在耳中,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轻轻的拿起了那两封信,暂且放下萧悟的,将李倓这一封信打开。
  “也不知道东宫又起了什么念头。”萧嵩在旁边漫不经心的轻哼一声。
  萧燕绥含笑看了自家祖父一眼,显然,就算嘴上不说,李倓之前在山海镇上待了许久,萧嵩对他的态度,已经有了明显的软化和欣赏之意,哪成想,不过一个正月的时间过去,萧嵩都习惯了李倓过来找她玩了,结果李倓现在却不来了。
  萧燕绥还没说什么,反倒是萧嵩见了便开始心情不虞起来。
  然而,待到萧燕绥将李倓的书信大致浏览了一圈之后,面上的笑意很快便收住。
  李倓的书信中毕竟有些两人之间的温声细语,萧燕绥也就没直接把书信拿给祖父萧嵩,只是拣着里面的重要信息告诉萧嵩道:“阿翁,李倓在信中说,李林甫突然病重,怕是药石罔效。杨国忠有意宰相之位--”顿了顿,萧燕绥轻声道:“长安城内怕是变故将生。”
  显然,这也就解释了李倓为何要留在长安城,却耽误了再返扬州之期。
  短暂的沉默后,萧嵩却是毫不掩饰的斥责道:“糊涂!”
  反正这里也没外人,再加上,对于太子李亨,萧嵩大抵是一直都没太在意过,直接便是摇头道:“太子李亨是个糊涂蛋,他竟也跟着犯傻!”
  萧燕绥微微一怔,“阿翁?”
  “你告诉他,此时离开长安城最好,扬州城这边他爱来不来。”萧嵩拧了拧眉头说道。
  “……”萧燕绥默默的瞅着他。
  祖孙二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萧燕绥轻声问道:“阿翁是觉得,李林甫病重,留下来的势力,东宫不宜插手?”
  萧嵩哼了一声,摇了摇头道:“谁敢伸手,我怕东宫的爪子被圣人给剁了!”
  萧燕绥的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不过,对于朝局变故,自然还是在官场中浸润了一辈子的萧嵩更有见地。
  萧嵩冲着自家的宝贝孙女招了招手,等萧燕绥特别乖巧的坐过来之后,才一脸没办法的开口,耐着性子慢条斯理的详细解释道:“我便是再怎么看不惯李林甫,也得说,他这些年,称得上是简在帝心。而且,不管是李林甫还是圣人--”其实也包括他自己,“--大家都老啦!”
  萧嵩摇了摇头,感慨道:“李林甫病重,难不成那太子李亨还以为这是个反击的好机会不成?他病得越重,给圣人带来的触动也就越大,东宫这个时候想要反击年老病弱的李林甫,落在圣人眼中,你说,东宫此举针对的究竟是李林甫,还是同样渐渐老去的圣人?”
  每日含着万岁千秋,这些话,自然是没有人会在玄宗面前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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