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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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明玉此时还未意识到眼前的大哥哥“失忆”了,很老实的回答他,这是玉河村啊!
  燥热的午后难得起了微风,唐明月耳边的碎发被吹起,露出小巧白嫩的耳垂,聂恒宗险些收不住目光,只能敛了目光又问:“我是谁?”
  啥?唐明月忍不住扒拉两下耳朵。
  “大哥哥你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唐明月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希冀的看着聂恒宗,很想听他说不是这样的。
  聂恒宗却偏偏不随她心意,点点头,眼神比之前更迷茫,“是啊!”
  回完又怕唐明月继续问个不停,聂恒宗又赶紧极其痛苦的“嘶”了一声,果真唐明月一脸焦急的问他可是哪里痛,没再继续纠结他是不是失忆了。
  “我的头、腿、脚踝都很疼。”聂恒宗努力装出很疼的样子,小姑娘被他唬住,赶紧站起来,口中说着大哥哥你等着,我去找人。
  接着人便跑远了,连小背篓都忘了摘下来。
  聂恒宗看着唐明月倒腾小短腿跑远,嘴角忍不住弯起来,却不小心牵动了额头上的伤口,惹得他发自真心的“嘶”了一声。
  唐明月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她爹唐清。唐清是个秀才,在村里设了一个私塾教孩子识字。唐明月算着时辰,此刻去私塾应该能找到人。
  一路气喘吁吁跑到地方,就透过窗口看见唐清正在看书。唐明月等自己把气喘匀,便对着窗子喊爹。
  唐清闻声抬头,便见女儿正一脸焦急看着他,还未等他出声,唐明月便语速极快地将事情原委说给他听。
  “月儿别急,爹这就去。”唐清放下书,出了门口见女儿跑得红扑扑的脸蛋,停下嘱咐,“看你一脸汗,跑累了吧,别跟着去了,先家去跟大伙儿说一声儿。”
  唐明月“哦”了一声垂下头,想着大伯娘知道后肯定又得生气闹腾,她都有些不想回去了。只是唐清已经走远了,未曾看到女儿为难的脸。
  第2章 家事
  唐家最近颇不太平。
  唐老爹前些日子从山坡上滑下来,摔断了腿,如今还躺在炕上不能动。二房唐清媳妇吴氏有孕在身,怀相又不好,已经见了两次红,如今只能歇着。
  夏日里虽不是农忙时节,可农家一年四季都有活计,没有消停的时候,平白少了两个干活的人,别人自然要多挨累。加上唐清要考科举,平日的农活更是指望不上他。二房两口子都不能干活儿,大房媳妇刘氏的脸色就越来越不好看了。
  唐老爹与妻子郭氏育有两儿一女,闺女如今已经出嫁,剩下两个儿子一起过。老大唐海地里活计是一把好手,平日又能外出做工,工钱也不少。两下对比,刘氏就想分家单过,可是碍于唐老爹的执拗,一直未能成功。
  按说老二唐清是秀才,他名下的田地是可以免赋税的,但唐清平日读书花销不少,刘氏怎么算都不合适,便不想搅和在一处过。
  别人家哪个不是偏着大儿子,偏偏自己的公婆,心思都歪到了小儿子身上,刘氏心里实在不好受。又因如今家中这个状况,她的脸每天都是黑的。
  唐明月人小,却也懂得不少。大伯娘总用无人干活说事儿,实则根本就是因为她娘的嫁妆银子所剩无几了。
  说起来,他爹读书花的钱基本都是她娘的嫁妆,可是前些日子舅家急需银子,她爹做主将银子借了出去,大伯娘知道后,脸才一日比一日不好看的。
  唐明月回家时,步子可就没有出去时轻快了。大伯娘每日都为了银钱发脾气,今日她再救一个失忆的大哥哥回家,大伯娘会不会闹翻了天?
  进了院门,唐明月就见刘氏正站在院子里洗脸。唐明月平时很勤快,刘氏对她的印象还算将就,见她进门还说了一句,“这么快就回了,月丫头真能干,比你爹娘都中用。”
  唐明月未曾想一进门见到的人就是大伯娘,可她又想,这事儿早晚都瞒不住,只得硬着头皮解释了一遍自己早回的原因。
  刘氏一听就炸了,“咱家是地主,还是富户?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你还往回捡人,可真是能耐。”
  噼里啪啦说了几句,刘氏便往上房去。郭氏歇晌刚起身,出了房门便见大儿媳妇步子飞快走过来,她刚想说话,刘氏已经开口了,“娘,您老也管管。咱家一个读书的,银钱多紧张?海哥每日累死累活的,养着自家人也就算了,咋的,如今还得养外人?”
  没头没脑说这么几句,郭氏也听懵了,一瞬间就忘了要说啥。刘氏嘴皮子利索,几句话就将事说明白了。
  “人摔伤了,咱们不能见死不救,且等老二回来了再说。”郭氏不知实情究竟,也不多说。她心中免不了有些怨自己,大儿子是老实的性子,当初想着给她说个厉害的,谁想这老大媳妇厉害得有些过了。
  吴氏也听到了动静,知道女儿回来,她拍了拍睡着的小女儿,刚想下炕,便见大女儿从门外进来,小脸儿委屈巴巴的,看着就让人心疼,“这是咋了?跟娘说说。”
  唐明月便把事情又跟吴氏说了一遍,吴氏摸摸唐明月的小脑袋,“月儿做得对,谁还没有个要人帮忙的时候,这时候咱们见死不救,往后咱们有了难处,也没人愿意帮咱们。”
  “可是大伯娘又生气了。”唐明月垂着头,心里有些难受。爹娘总是温和的跟她说话,大伯娘就不是。
  吴氏脸上的笑容依旧没变,“没关系,大伯娘不会将人赶出去的。”
  到底是小孩子,吴氏轻声哄了两句,唐明月就不难受了,她甚至跑到大门那里去等着。果真不一时,唐清便和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兄弟山子将人抬了回来。
  聂恒宗躺在简易的架子上,身下铺的麻袋硌得他十分难受。只是这些丝毫不影响他的好心情,能再次见到唐明月,他心中十分开怀。
  “爹、山子叔,大哥哥他咋样了?”唐明月的声音脆生生的,听得聂恒宗心里十分熨帖,差点就开口自己答话了。
  唐清看了女儿一眼,“月儿别担心,爹已经托人去找你孙家阿爷了,待会儿他来看过就知道了。”
  唐明月记得这个孙家阿爷,他是住在村里的郎中,最擅长的就是治外伤。当时阿爷摔断腿,就是这个孙爷爷接上的。孙家阿爷在唐明月心里,是顶顶厉害的人。
  聂恒宗除了脚踝是真的受伤了之外,其余的擦伤并不严重,这个他心里十分清楚。山子帮唐清将人抬到二房,便说还有活要做,急着回家。唐清也没多留,叫他晚上来家里吃饭,山子也应了。
  山子这头刚走,那头孙郎中也到了,他仔细给聂恒宗看过,留了治疗跌打损伤的药。唐明月见孙郎中简简单单就治完了,便开口问了一句,“孙家阿爷,大哥哥现在能记起自己是谁了?”
  叫孙郎中来唐家的人只说是治摔伤,并不曾提及聂恒宗失忆一事。孙郎中一听唐明月的话,忍不住看向聂恒宗,“小子,你记不得自己是谁了?”
  聂恒宗其实一直在偷偷看唐明月,此时被人打断,才想起此事。他忙点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孙郎中脸色变了变,看着唐清道:“唐秀才,这个老夫可就看不了了。失忆这种事可大可小,多半是头部受创,你还是请镇上或者县里的郎中给瞧一瞧。”
  这道理唐清也明白,他点头谢过孙郎中,客客气气将人送出去,这才嘱咐聂恒宗好生休息,自己则去上房见爹娘。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他总要去说一声。
  吴氏也跟着丈夫一起出去,屋子里便只剩下聂恒宗跟唐明月两个人。
  唐明月见聂恒宗的腿上都是划伤的痕迹,她想想就觉得很疼,于是苦着一张小脸问:“大哥哥,你是不是很疼?”
  疼吗?并不怎么疼。
  可聂恒宗不想这么说,于是他轻轻点了点头,“是有些疼。”
  聂恒宗的表情看在唐明月眼里,就是很疼很疼的样子,她忍不住将小嘴凑到那些划痕跟前,轻轻呼了几口气,随后才抬头看向聂恒宗,“大哥哥,是不是好很多?”
  真舒服啊!聂恒宗心里如是想着,咧着嘴点点头,“月儿真厉害。”
  “大哥哥,你记住我的名字了?”唐明月笑嘻嘻的,一脸开心的样子。
  你的名字,我如何会忘?聂恒宗不由又想起一些从前的事情,一时倒忘了回答唐明月的问话。
  唐明月等了一会儿也不见聂恒宗出声,她便又开口说道:“大哥哥,我叫唐明月,这次你能不能记住?”
  聂恒宗回神,冲着唐明月点点头。
  堂屋里忽然有声音传来,唐明月忙跑过去看,就见妹妹唐明玉迷瞪着一双眼睛,口里还打着哈欠,茫茫然的四处看,像是在找人。
  “玉玉,姐姐在这儿。”唐明玉闻声看过来,开开心心跑过来,她一醒来便没看见娘,自己从炕上爬下来走到堂屋,还是没看到人。
  唐明月领着妹妹走到聂恒宗待着的屋子,又跟聂恒宗介绍,“大哥哥,这是我妹妹,她叫唐明玉,你能记住吗?”
  聂恒宗忽然意识到,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大概每天都要听到无数次“你能记住吗?”
  “能。”聂恒宗看着小姨子点点头,笑着回唐明月,想着她不管问多少次,自己都不会烦。她喜欢怎样,便怎样。
  上房那边,已经快要吵起来了,自然,是刘氏想吵。
  唐海领着儿子唐祺桐出去做工了,此时不在家。大房只有刘氏一个,可是她战斗力十分强悍,唐老爹夫妇加上唐清两口子,都说不过她。
  “爹、娘,海哥跟二弟,都是您们生养的,一碗水总要端平,不能总是偏着二房。这孩子失忆了,谁知道是不是脑子嗑出了毛病,或者有啥隐疾,万一哪一日出了事,谁能负这个责?”刘氏嗓门子大,气势汹汹。
  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将话说得如此难听,任是谁听了心里也不会好受。
  郭氏生下女儿七年,才有了这个小儿子,自小又体弱,她的确是惦记着他多些。可她扪心自问,自己并没有多偏着小儿子。连唐明月那么小的人儿都知道,郭氏又如何不知,儿子书能读下来,是多亏了二儿媳妇的嫁妆的。
  “老大家的,你别总无理取闹,我没一碗水端平,你来说说,我咋做算端平?”郭氏开了口,她没指望老头子出声,毕竟跟儿媳妇拌嘴这种事,不能让男人家出面。
  刘氏刚想接话,唐清却先一步开了口,“爹、娘,若是大哥大嫂实在想分家,你们便给咱们分了吧,我堂堂七尺男儿,拖累妻女已经不对,再不能多拖累爹娘跟兄嫂,日后这书能读不能读,都是我自己的事。”
  第3章 教妻
  唐清说完,一直没有说话的唐老爹咳嗽了两声。
  他心里苦啊!当爹的,哪能不希望自己儿孙有出息,不希望他们过上好日子?老二说他拖累了爹娘兄嫂,其实事情究竟咋样,大伙儿心里都清楚。
  “老大家的,老二前年去府城考举人,为啥没能进去考场,你还记得不?”唐老爹开口,没有回答唐清,而是问刘氏。
  刚刚还跟斗鸡一样的刘氏,听到公爹问话,想起那事后也不由缩了缩头,“爹,那事儿可怨不上我娘家弟弟,他本是好心。”
  唐清前年二十岁,考中秀才后,本可当年就参加府试去考举人,结果事情就坏在了刘氏的娘家弟弟身上。此时刘氏说她弟弟是好心,唐老爹也只能在心里叹一句:都是命啊!
  府试三年一次,全乐州籍的秀才都可以参考,府城那几日人满为患,客栈十分紧俏,去晚了便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刘氏的三弟平日做些小生意,时常往府城去。他听说唐清要去府城参加考试,便说可以介绍到他朋友家去住。银钱少不说,还可以一并解决吃食问题。
  一家人对于府试都只是听说,谁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刘氏一将她兄弟的话传回来,老两口都很高兴,有熟人,这就不用抓瞎了,出门在外,再没有比跟熟人在一处更好的了。
  吴氏欢欢喜喜将东西收拾好,一家人送别唐清后就在家里等消息,谁知等来的却是唐清压根儿没进去考场的消息。
  唐清只在刘三的朋友家吃了一顿饭,便开始上吐下泻,连着几天不好,哪还能进去考场,整个人都瘦脱形了。
  这种事只能自认倒霉,又能怪到谁的头上。刘氏说她兄弟一片好心,唐老爹也无法反驳。只是事情到底是因刘三而起,唐老爹提起来,也是想给刘氏提个醒,别忘了自家老二的能耐。
  二十岁就考中秀才,整个大昭朝能有多少?
  唐老爹知道,一直不同意分家的,是他这个当爹的。他就两个儿子,他想看着两个儿子好,他想老二以后中举,中进士能多提携大哥,可为啥要提携,总得有缘由吧!
  齐心协力将老二供出去,他以后能忘本?老大家的日子可不就好过了?哪有不吃苦,直接捡便宜的好事儿呢?唐老爹自信二儿子一定有出息,他就想不明白,老大媳妇到底是咋想的?想来想去也只能说她眼皮子浅,看到的,只有眼下那点利。
  吴氏的爹曾经也是个秀才,家中有些家底,后来屡试不第,他就找了个教书的活儿,家里婆娘又有一手好绣活,天长日久下来,也攒下了一笔银钱,家里日子过得不错。吴氏的兄嫂都是好的,所以吴氏的嫁妆着实不少。
  嫁到吴家后,刘氏天天为着唐清读书花钱的事不开心,吴氏便拿自己的嫁妆贴补。这些年过下来,倒也相安无事。
  这事家里都清楚,可无奈家里实在不富裕,吴氏愿意拿嫁妆供丈夫读书,这是皆大欢喜的事儿,没人会阻拦。也是因着这个,刘氏才一直只是小打小闹。
  前些时候,吴氏的哥哥想要跟人出海做买卖,急需用钱,问到两人头上,唐清便做主将钱借出去了。他还劝吴氏说读书的事他自己想想办法,左右他明年才考试。事有轻重缓急,舅兄急需用钱,他们能出力自然要出力。
  到底是娘家哥哥,吴氏哪能不想帮?就是这事儿彻底惹毛了刘氏,在家里摔摔打打了许多日子,偏唐老爹又出了事,这家里自此就更是乌烟瘴气了。
  唐老爹想着这些事,实在是有些无力。如今把老二逼得说出分家这样的话,显见也是急了。他读书没花过家里什么钱,却还是惹得长嫂如此,心里难受也能理解。
  老大唐海是个老实人,媳妇说啥是啥,唐老爹指望不上他,可还是对屋内众人说道:“这事儿我再想想,咋也要同老大商量商量的。”
  老两口都是开明人,虽说还一起过,可儿子成家之后,他们便不管两个儿子各自的房里事。若不然,刘氏这样的儿媳妇,还能有好日子过?
  几个大人商量的事儿,没想到立时便连聂恒宗这个外人都知道了。
  唐明玉刚三岁,正是呆不住的时候,见了聂恒宗之后,就跑出去玩。听到上房的动静,便跑到窗下偷听。倒把几个人的话听了个十成十,之后她又倒腾小短腿,回去说给姐姐听。
  聂恒宗没想到,他的到来竟然把岳家人逼得要分家。
  不过这个结果,他是乐见其成的。
  前生唐明月同他在一起之后,虽说很少提起小时候的事,但主要的事件他还是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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