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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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这话,瞿嘉偏过脸来瞪了周遥一眼。
  周遥莫名,用口型道:你瞪我干啥?你又对我凶凶的。
  瞿嘉就是不乐意,小声地凶他:“那么贵的足球鞋能随便送的?不就送过我鞋么,你还想送谁?你送几个啊?”
  周遥是一被凶了就鸡怂,闭嘴不吱声了。什么玩意儿个嘉嘉……
  第42章 火爆
  其实这件事真不至于的, 就是半大小伙子年轻气盛, 荷尔蒙分泌过剩满脸爆痘, 平时干什么都憋一口气,鲁莽又冲动, 犯了错还怕栽面儿不愿服输。而且,那时的校园文化,也总搞这些成群结伙拉帮结派, 一言不合就掐架。明明没有“古惑仔”的那些行道和本事, 一帮熊孩子, 就是狗肉上不了席的尿性,硬着头皮充江湖大佬。
  芳姐靠在台球桌旁,双手环抱胸前:“我好歹也是三中出来的, 大伙就甭跟路军儿一般见识了哈,给姐个面子……还有你,路军儿,你也给我争点气!你也出门干几件好人好事!以后别再找我们嘉还有他的那个什么、他‘发小儿’的麻烦, 都乖乖的啊, 都听话啊。”
  这是朝阳三中那种“坏学校”的大姐头,讲话很管用的,说臭小子们你们都乖乖的、都听话啊——谁还敢不听话?
  瞿嘉依旧冷着脸,还没打算原谅呢, 替周遥觉着胳膊疼呢。周遥胳膊肘被棍子打出一道凸起的红痕,洇出血珠了,肯定疼。
  王路军这孩子, 出身和脾气跟瞿嘉一样一样儿的,都不是省油灯。家里也是他们机床厂以前的职工,近年工厂已经效益不太好,各个车间里开始私下搞三产,自谋出路自找钱赚,王路军他爸就带了一帮人做木工活儿,在外面拉订单赚钱。
  工厂大院胡同区里出来的男孩子,好像从娘胎里,就带出一股戾气和火爆脾气,把反骨都刻在脸上,张扬在头发丝里。少年时代生活贫困以及周围人群的奚落冷眼,又容易加剧他们自尊上的挫折感,让这些孩子特别容易误入歧途,寻求某些途径去发泄他们对于人生的不理解,对社会的不满,给自己找存在感。王路军也是这么一孩子,平时拉一伙学生当他小弟,自封三中的小太保,在街上横着走,就以为这是成熟男人的范儿,这样就能被人瞧得起了。
  所以,都是工人无产阶级的坚强子弟,都尝尽命运的棱角、生活的艰辛。自己人,还掐什么呢?
  许文芳打个眼色,拿过球杆:“来都来了,军儿,咱们打一局。”
  王路军接过台球杆,打就打呗。只要一帮人没有群殴他,没让他挨打,打球有什么不敢的?
  瞿嘉立刻从凳子上拔起来:“我跟你打!别人都靠一边儿去。”
  周遥:“啊……”
  许文芳一耸肩,真没辙。
  唐铮看好戏似的,抹脸一乐,嘉啊……
  周遥只能傻愣着围观了,他确实不会打台球,瞿嘉教他好几次,他就经常跳杆放高射炮,球技贼烂。同样都是玩儿个“球”,大球和小球感觉完全不同,隔行如隔山。
  结果这天傍晚,王路军这小子就在他们店里打了三局球,瞿嘉就虎着脸一人招呼,在桌上“劈了啪啦”。瞿嘉要是不把王路军给k赢了,都不能放对方走,这俩人能打球打一宿。
  三局两胜,瞿嘉赢了最后一局,“啪”,瞄着王路军那小子就一杆子,让黑球最终利索地进了洞。
  王路军输得也没脾气:“都饿死了,我不打了不打了!”
  瞿嘉大爷把球杆一撇,唇边迸出个小表情,总算是爽了。
  “和解了啊,以后见面点个头,都不伤和气了哈!”芳姐豪气地一挥手,“姐今天请客,开洋荤,都去加州吃牛肉面了!”
  哪儿是去加州啊?就是去隔壁的“加州牛肉面大王”,一伙人坐满一大桌,每人吃了一大碗红烧牛肉面。不管心里情愿不情愿的,反正王路军跟周遥瞿嘉是隔着座位碰了碰茶杯,约好以后不再打架了。
  之后那星期的体育课,瞿嘉穿着大背心和短裤,替他们班那位体育委员夹着足球,往大操场的足球选修课阵营里集合去了。
  他们班男生小姜子跟在身后,说:“瞿嘉,你是不是下学期打算竞选副体育委员啦?”
  瞿嘉回道:“班长有副的,体育委员有副的么?”
  小姜就笑:“就没有啊,所以你怎么这么积极啊哈哈!”
  以前都没人跟瞿嘉逗贫,怕把人逗急了,都不说。现在他走路经常跟其他同学走在一起,也有人敢跟他聊天犯贫了,因为瞿嘉确实开朗了很多。
  老师吹集合哨了,瞿嘉站在某一列排头,身侧就是小姜。他一抬头,诶?
  一个身穿全套球衣球鞋的大帅逼一路跑过来,闷头笑着,然后被老师一喊,抬头一脸阳光灿烂:“报告教练,我来了!”
  “来了啊,好。”他们足球课的指导老师,本来就是校队教练,所以隔三岔五弄个队员过来溜场,那半笑不笑的表情,就是显摆自己手下培养出来的一群精兵悍将。
  瞿嘉低声哼了一句:摆谱。
  小姜在底下七嘴八舌:“呦,咱班的周遥遥啊!”
  周遥这显然是,游泳测试终于过了25米,被那边儿的老师放过了,就算让他及格了,他立刻扒掉小泳裤换回他的球裤,跑来大操场了。
  普通学生上足球课么,就是从一些基本功的东西开始普及。周遥被老师派遣着,带领队友进行折返跑、转身、带球突破,一板一眼有模有样的……
  跑过瞿嘉身旁的时候,瞿嘉小声哼了一句:“你也学会转身和折返跑了啊?”
  周遥回头瞪人:“小样儿的。”
  瞿嘉露出笑模样,嘴可不闲着:“屁股还是沉,大脑袋已经逼近前门柱,屁股还甩在远门柱没过来。”
  周遥也笑喷了:“你真烦,给我认真严肃点儿!”
  练一对一传球射门了,小姜那贼样儿的哆哆嗦嗦给出一个半高球,瞿嘉就没接着,把球漏过底线了。
  教练还没吼呢,周遥立刻跑过去指点:“哎哎哎,瞅什么呢?”
  “瞅你呢。”瞿嘉用口型嘟囔出一句真话。
  刚才被周遥一身白衣白裤球服又帅瞎到了。终于能跟周遥一起上足球课,一直盼着,盼来了他都不会踢了。
  “不然我站在大门里让你射,你不会再瞅歪了?”周遥小声逼问。
  “射你啊?”瞿嘉瞟他。
  “射得准么,就你这脚头!”周遥想笑,心里又特别甜美。
  “我也练呢,我射门也没那么差。”瞿嘉实话实说,“我拖你后腿了么?”
  “不会,哪能啊,您大爷这么牛逼的。”周遥赶紧奉上甜言蜜语捧着嘉爷。
  “哎你俩嘀咕多半天了,你俩还射不射啦——”小姜插着小腰,在远门柱嗷嗷的……
  周遥毕竟在绿茵场上修炼多年,踢球这事儿他已经成精了,半专业水准,在门前左冲右突辗转腾挪,姿势潇洒射门精准。跟那些不太会踢的男同学比,差距早就甩开一条三环路。
  这节课就看周遥一人在那儿嘚瑟。他发角球,其他同学练习门前抢点包抄。他一个角球开出去,瞿嘉还去争顶呢,球刮着弧线旋风直奔远角,直接就旋进去了!
  瞿嘉吼他:“你他妈给谁传球呢?!”
  周遥腆着脸一乐:“啊,不好意思啊,一不小心就踢进去了!”
  旁边上排球课的女生都往这边瞄,啊啊啊,看二班那个男生,就是咱们学校号称罗伯特巴乔他侄子的,外号“罗伯特周遥”,他超——帅的!当初怎么没有选修足球课呢,女足也能踢啊。
  什么样儿的人,是九十年代球市最火爆时代的校园白衣男神?就是周遥这样儿的,在学校里特能出风头。
  下课铃响了,周遥和瞿嘉坐在球门线上,悄悄地讨论。咱们班的足球队,人员怎么凑啊?
  周遥往前方一努嘴:“小姜还凑合,能跑而且意识不错,有我当年的风范。算他一个!”
  瞿嘉翻了个白眼:“他凑合?那小细腰,还没咱俩大腿粗,腿没我手腕粗,咱班没男生了?”
  周遥往后一躺:“哎呦,我觉着还是你好用,相当年咱俩一块儿踢球多默契啊。我现在想让你也分裂三个出来,场上有仨‘你’,再来仨‘我’,六人制小场,行了,够使了!”
  瞿嘉脸上缓缓挂了笑,然后俩人又凑头叨逼叨地商量。
  瞿嘉:“咱班王帆也成,射门不咋地,但他能长跑。”
  周遥:“上了场能跑就成,不然都跟你似的这么懒?你就门前等着射门,让他们跑。”
  瞿嘉:“射门不都你一人儿包办么?”
  周遥:“我,我中场调度,我给你喂球啊。”
  瞿嘉:“我用你喂球?我不会一路带啊。”
  周遥:“就你还一路带?你裸跑还不如我带球跑着快!”
  瞿嘉:“把你牛逼的,咱俩现在跑一个试试?”
  周遥:“成成,我弱我跑不过你成了吧。后卫呢,守门员呢?”
  瞿嘉:“找个个儿高的?”
  周遥:“咱班谁最高?……你说那谁?……杨,杨环环?哈哈哈哈卧槽——”
  瞿嘉:“就他吧,往那儿一站,就能把球门严丝合缝儿堵上谁都进不去!”
  谁是杨环环?没有人叫这个名,就是他们班上次跳霓裳羽衣舞,演杨玉环的一百八十斤男生,本来就姓杨,从此在班里得一绰号“环环”。一百八十斤的性格很好的,敦厚稳重也不生气,整天还乐呵呵的。
  呵呵哈哈哈,周遥痛快地笑,太逗了。
  俩人不约而同往后仰过去了,从球门线一下子躺进网窝,把身体舒展开来,眼埋在手臂下面,用眼角余光偷看对方。
  就那样,在大操场的光天化日之下,广袤天地之间,并排躺在一起,享受那一瞬间的纵情纵意。眼前是一片凌乱的网,把他们罩在下面,也困在里面。外面却又是一片湛蓝高远的天空,天上飞鸟鸣叫,尽情地展翅翱翔……
  周遥把胳膊伸开,搭在瞿嘉肩膀,然后别有用心地移到头顶,暗暗施法“作乱”,摸摸摸,摸瞿嘉的头发,摸鬓角的发迹。
  他的嘉爷就把脸藏在胳膊下面,就是装酷,但唇型暴露了真实的表情,笑了一下。
  俩人的手无可避免地碰到一起,指尖微微触摸对方的手指,从拇指、中指、再到小指,不敢抓住对方的手,就指甲贴着指甲蹭了一会儿。
  ……
  周末,大战拉开帷幕。校足球队再次出征,出战半决赛了。
  在他们学校啦啦队和学生们的真实想法里,这确实就是本学期最后一场比赛了。用周遥他们班主任老爷子在课上的话说:“你们这些孩子,理想和梦想是要有的,梦完了,从云端麻溜儿地赶紧下,回到现实,也不耽误正事儿,对吧?踢完这场,踢球的和看球的还有啦啦队的,都给我回来,期末的成绩,要冲刺一下了!”
  许多同学集中在学校门口,由学校统一租了一辆110路公共汽车,带这些人去现场看球助威。而校队队员都统一着装,肩背球鞋装备,由另一辆专车栽着去比赛现场了。英勇的队员们就像一群准备奔赴战场的战士,振臂高喊几句口号,跟公共汽车上的啦啦队女生们互相呼应。
  刘春雨在脑门上缠了一条红布,写着“必胜”,用粗犷的声音唱道:“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我滴乖乖!”任琼受不了了,“春春你快别唱了,咱们这群人是准备就义啊?”
  潘飞也说:“唱个喜兴的,听着像能赢球的!”
  周遥对那车上撩了一句:“嘉爷给咱拉个歌!”
  110公车窗口就坐着那位大爷,混在啦啦队里,淡淡白了一眼,好烦,要继续装酷,但还是开金口起了个调:“在我心中,曾经有一个梦,要用歌声让你忘了所有的痛——”
  “帅!”周遥双手在头上鼓个掌,“灿烂星空,谁是真的英雄,平凡的人们给我最多感动——”
  他俩的声音逐渐融入一曲大合唱,两辆车上的同学一起扯着嗓门唱歌,把握生命里的每一次感动,就是要和心爱的朋友热情相拥。
  那场比赛战况异常激烈和惨烈,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是一场形势均等的比赛。
  双方球员列队一出场,唐铮就在旁边低声道:“扯淡,这忒么还是中学生队?”
  瞿嘉偏过头道:“那人多大了?你看像多大岁数的?”
  唐铮说:“络腮胡儿都有,别说十七岁以下,我看二十七岁都不止吧,老子都没那么多毛儿!”
  瞿嘉低声骂了一句。
  这就是朝阳区一支特厉害的强队,他们从来就没赢过,简直不可能赢么。那些队员,看着都像成年组球队出来的人,哪还像学生?只有周遥这样正二八经的学生,身份证上没改过,说是u17比赛,他就真的刚满十六周岁,场上别人都比他年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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