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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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的时间里,祁玖都在致力教导阿一一些生活上的常识,阿一虽然不爱说话,但接受能力很高,几天教导下来,稍微复杂一点的对话也可以听懂了。
  “决定好了吗?是留在城市还是山林?你要是留在城镇就得学习更多,你身上能露出马尾的地方太多了,如果是山林的话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可以送你去,不出意外你一生都不会在里面遇见其他人。”
  船员室里,祁玖正在对阿一说话。
  “我……想……祁玖,一起……”阿一嗓音低沉,因为长期不说话的缘故有些干涩,他努力组织着语言,期待地看着祁玖。
  “不行。”祁玖冷酷地立刻回答道:“你对我没用。”
  祁玖直白的回答让阿一神色一僵,眼里闪过受伤,他闷闷地垂下头。
  此刻阿一戴着斗篷,耳朵倒是看不见了,但祁玖不用看就知道,狼耳朵一定是趴下了。
  “想清楚了来找我,马上就要靠岸了,你没有时间了。”祁玖说完,转身离开。
  靠在甲板的栏杆上,逆风将黑色的长发送到眼前,祁玖把它别到耳后,目光直视着前方海平面上的港口,祁玖无比真实的意识到自己要重回正常生活了,心中怀着淡淡雀跃和期待,却不知为何而来,正在她为自己此刻的心情困惑时,一股微热的液体从鼻腔里流出,祁玖伸手一探,手指再放到眼前,已是一片血红。
  “祁玖。”阿一说的最流畅的单词就是祁玖了,可此刻阿一的声音不亚于惊天霹雳,惊得祁玖立刻喝到:“站在那!别过来!”
  祁玖染血的那只手紧紧握在栏杆上,僵硬地挺着她骄傲的脖颈,死死盯着波浪翻滚的海面。
  祁玖说:“有什么事,快说。”
  “我……可以……有血……肉,给你……”阿一磕磕绊绊地说,声音里的小心翼翼不言而喻。
  “我要你的血肉有什么用,你回去再想,还有一会才靠岸,别在这烦我。”祁玖现在急着想支开他,选择性忘记了自己先前还催促他赶快做下决心,而唯一能让她安心一点的就是此刻强劲的逆风,她祈祷着血味不会传到对方的鼻子里。
  “我的血……血有用!他们都用,你——你割!肉也给你——给你拿!”阿一一急起来说话反而流畅了许多,他急切地说完,半晌却不见祁玖反应,忍不住要往前走去,却被祁玖喝在原地。
  “别过来!”
  阿一不敢动了,他停在原地,手足无措地看着祁玖的背影,提起的心逐渐沉了下去,胸口闷闷地,就像要窒息了一样,明明身体不痛,心里却很难受,阿一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他现在只想像扑倒以前任何一个猎物一样狠狠抓住眼前这个只肯给他看背影的人,强迫她看他,不要无视他。
  但是他知道这样不行,眼前这个人有很强大的力量,和以前那些白色的人一样,可以轻易取他性命,虽然这个人肉体很脆弱。
  所以他只能看着她的背影,任由沉重的水漫过呼吸。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奇怪的感情,就像他依旧不明白为什么当初这个人靠近的时候自己只是低吼警告而不是一口咬断她脆弱的脖子,甚至在之后她用鸡毛进一步挑衅,他也只是站起来想要换个位置。
  想要这个人,想要这个人,想要这个人,看不见的时候就想去找她,在眼前的时候就想要更靠近她,这种淡淡的欲望在她躺在他身下做出奇怪举动的时刻爆发到最大,想要她,想要她,满脑子都是她,想要把她撕碎揉进身体里,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克制了冲动,只因为他害怕让她受伤,可是这个人却趁他松懈毫不留情地攻击了他,抓着他的头发把他粗暴地拉了过去。
  和头皮的疼痛一起感受到的是她的声音,清冷,绝情,含着他不明白的嘲讽,那个声音说,再有下次,她会杀了他。
  那时候,他的心剧烈地疼了起来,他好像又回到了被锁在透明笼子里的时候,那些白色人正在一边谈论一边切走他身体的某一部分,不同的是,这次他们将刀伸进了他的心脏。
  阿一知道,自从祁玖出现后,他开始变了,她带给他新的云朵,新的阳光,新的明天,新的情感,他已经不想回到从前那个灰色的自己了。
  他在这里失神只有一瞬,实际时间已经过了好几分,沉默许久的祁玖终于开口,虽然依然背对着他,但说出的话却依然让他的心情瞬间升入天堂。
  “我可以暂时收留你,待你习惯人类社会后再离开。”
  “我……不离开!”阿一急忙说。
  他听到风中传来一声轻轻冷笑。
  “你今天的话只是情非得已,等你能独立了再来说吧。”
  “我……”阿一话没说完就被祁玖冰冷打断,她靠在那里,头也不回地说道:“我现在想一个人呆着,不想我改主意的话就赶快滚开。”
  阿一张着嘴,喉头滚了滚,终于不情不愿地转身回了船舱。
  祁玖等了半晌,等到耳里除了呼啸的风声什么也不剩后,她骄傲的姿态被狂风吹散,人慢慢,慢慢地坐到了地上。
  嘴唇上一片腥咸,那是鼻血流过的证据,稍微一低头就能看见衣襟上大大一片鲜红,压在胸上的湿润沉重如山,压得她连呼吸都开始困难。
  祁玖咬着唇,把脸埋在沾血的双手里,蜷缩起的身体先是肩膀微微颤抖,几秒后变成整个人无声的颤栗,后背的剧烈起伏就像海岸上一只濒死的鱼在挣扎呼吸最后的氧气,风声,海浪声,空中海鸥的鸣叫声,远方又长又慢的汽笛声,世界如此喧嚣,这片天地却独独没有她的声音,她存在,却又像不存在。
  有水滴透过指缝陆续滴落在地面,带着一丝水墨般很快散开的淡红。
  她不想死,她现在还不想死,她才活了短短二十年,她还没有实现自己的价值,还没有看见新世界的模样,还没有看够这蓝天,还没有找到一个不带任何杂质愿意爱她的人。
  她不想孤独的死去。
  可是她将孤独的死去。
  她的悲伤和绝望在心上纵横交错,就像裂缝爬上快要碎裂的碗,就像隧道钻过后千疮百孔的大地,安安静静,无人知晓。
  无论谁都好,有没有人可以告诉她,为什么她要这么痛苦绝望地活着,即使这么痛苦,为什么她还是想要活着,为什么她接受了生活给予的一切,却还是不能活下去。
  如果这世间有神的话,告诉她,她悲哀的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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