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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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孙兴声色俱厉的逼问,张进一时有些答不上来,但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仰头道:“陛下,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个时候惩处贵妃娘娘;那样一来,不仅伤了娘娘的心,还会影响太子殿下。”
  孙兴欲言,被东方溯打断,后者一瞬不瞬地盯着梁氏,“昭仪以为呢?”
  听到他问自己,梁氏露在袖外的十指微微一颤,轻声道:“张公公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但臣妾不认为正在气头上的百姓能够听进去,毕竟死了那么多人,还是……缓一缓为好。”
  东方溯以手托腮,盯着她道:“你还是可以朕将贵妃罚去畅春园?”
  梁氏怕他误会,连忙辩解道:“只是暂时罚去一阵子,等……”
  “朕明白了。”东方溯微微一笑,梁氏不知是否自己看错,东方溯的笑容里似乎充斥了讥诮与讽刺。
  第一卷 第六百七十三章 唯独你不可以
  东方溯摘下玉扳指,随手扔到张进怀里,“赏你了。”
  张进手忙脚乱地接住,他不明白东方溯为什么要突然赏自己,愣了半晌方才想起磕头谢恩。
  东方溯这个举动,令梁氏脸颊微搐,压下心底的忐忑,笑着试探道:“臣妾记得陛下很喜欢这个白玉扳指,怎么突然赏给张公公了?”
  东方溯拍一拍手,似笑非笑地望着梁氏,“他说得好,当然要赏,否则昭仪该说朕赏罚不明了。”
  梁氏勉强一笑,“陛下真爱说笑。”
  随着她这句话,东方溯缓缓沉下脸,冷声道:“原来昭仪也知道朕是在说笑吗?”
  梁氏愕然抬头,“陛下您这是何意?”
  东方溯没有理会她,一双寒凉如窗外星子的眼睛落在孙兴身上,后者心头狂跳,赶紧低头,将脸庞藏在烛火的阴影里。
  东方溯无声一笑,转眸看向梁氏,“昭仪,这些年朕待你如何?”
  梁氏不明白他这么问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待臣妾极好。”
  东方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又道:“待你家人如何?”
  “待臣妾家人亦是极好,臣妾母亲经常提及陛下,说要不是陛下,他们不会有今日的富贵安定,梁氏一族更不会有今日的风光。”顿一顿,她又道:“母亲每次入宫,必然要来承德殿谢恩,有时候陛下正在召见大臣,不便相见,母亲也要在殿下磕过头后方才离去。”
  东方溯颔首道:“朕知道,梁夫人是个知恩之人。”说着,他有些感慨地道:“若人人都如梁夫人一般,这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梁氏猜不透他的心思,只得顺着他的话道:“吏治浊则百姓浊,吏治清则百姓清,陛下仁厚宽明,知人善用,内政严明,在陛下的统治下,百姓也会明辨是非,知恩图报。”
  “知人善任……内政严明……”东方溯徐徐重复着她的话,自嘲道:“听着昭仪这话,朕可真是汗颜,因为朕身边现在就有一个挑拨是非,忘恩负义的小人!”
  梁氏骇然,她就是再蠢再笨,也知道东方溯口中那个小人是指自己,“陛下这话从何说起?”
  “啪!”东方溯用力一拍桌案,脸色铁青如疯涌而来的暴风骤雨,“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装傻充愣是不是?”
  梁氏何曾见过他这样骇人的样子,吓得粉面苍白,连话也说不利索,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声音颤抖如窗外在秋风中打转的枯叶,“臣妾……不明白陛下在说什么。”
  “是不明白还是不敢承认?”他摇头,痛声道:“梁秀英,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
  梁氏又慌又急,跪下道:“臣妾究竟做错了什么,请陛下明示。”
  东方溯怒极反笑,“你好意思问,朕都不好意思说。”停顿半晌,他垂目道:“眼下在金陵城盛传的那个流言,与你有关是不是?”
  这句话如刀斧一般灌入梁氏耳中,惊得她面无人色,身子一阵冰凉,仰头道:“陛下以为……是臣妾做的?”
  “不是你。”梁氏还没来得及高兴,耳边便又传来冰冷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但你也脱不了干系。”
  梁氏拼命摇头,“陛下……陛下究竟在说什么,这件事分明就是楚……”
  “不是萧若傲!”东方溯斩钉截铁地否定了她的话,令梁氏面色越发苍白,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东方溯缓步走到窗前,背对着梁氏道:“由始至终,萧若傲恨的都是朕,所以他会用尽一切手段来对付朕,对付朕的子民;但对贵妃……他不会。”
  梁氏根本不相信他的话,连连摇头,“贵妃背叛他在先,之后帮着陛下屡屡对付西楚,他怎可能不恨。”
  树影张牙舞爪地投落在窗纸上,犹如行走在夜色中的鬼魅,令人心生恐惧,可事实上,最可怕的,并不是鬼魅,而是——人心。
  东方溯默默不语,他不愿意回忆萧若傲看慕千雪的眼神,因为那会让他意识到,有一个人,一直觊觎他深爱的女人,千方百计想要从他身边夺走。
  从九王府到边境,萧若傲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死慕千雪,但他没有,因为他要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个人,所以他不会去散播这样一个随时会要了慕千雪性命的谣言。
  十二年后的萧若傲终于明白,慕千雪对他来说,并不仅仅是攀向权力巅峰的工具。
  所以早在谣言刚出来的时候,东方溯就排除了萧若傲散播谣言的可能性,而将目标锁定在几个人身上。
  东方溯没有去解释原因,只是重复着刚才说过的话,“总之他不会。”
  梁氏含泪道:“陛下宁愿去相信敌国皇帝,也不愿意相信臣妾吗?”
  “相信……”东方溯满面讽刺地回过头,下一刻,化做雷霆之怒,如无数烈马自天际奔涌而落,“朕就是太过相信你,才让你蒙骗至今!”
  “臣妾从未……”
  “还敢撒谎!”东方溯愤然打断,指了她一字一顿地道:“朕告诉你,全天下的人都可以恨贵妃,唯独你不可以!”
  这句话将梁氏心里积压多年的愤怒与仇恨勾了起来,“为什么不可以?”
  东方溯冷冷望着她,脑海中闪过慕千雪的一再叮咛,终是压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话,拂袖转身冷冷道:“总之不可以。”
  梁氏冷笑道:“陛下这话说得好生没道理,慕贵妃的兄长害得臣妾父亲惨死,而臣妾……竟连恨的资格都没有,岂不可笑!”
  东方溯头也不回地道:“既然上了战场,就该料到会有一死!”
  “若是死在明刀明枪之下,臣妾无话可说,但父亲不是,他是被慕临风用阴险手段害死的,一直到死,父亲都用身体护着陛下,寸步不让。”说到这里,梁氏淆然泪下,哽咽道:“七年了,七年来,虽是高床软枕,却从未有一夜是真正睡得安稳,总是会梦见父亲临死的样子……”她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东方溯,“可是这一切,陛下早已抛诸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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