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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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荔儿立即进来轻手轻脚地收拾,魏静晏拒绝了阿倾让她换身衣服的提议,拉着阿倾的手,微微有些颤抖,“阿倾,你和我说实话,凝萱知不知道?”
  顾言倾低头,“是她在议亲的那一段儿,有一次一个人跑来沈府说想见我,然后和我说的,让我自己小心提防些。”
  魏静晏神色恍惚地又坐回了椅子里,双手不安地绞着,呢喃道:“她自幼就被家里惯坏了,做事没轻没重的,心眼儿还少,”顿了一下,又道:“可是,阿倾,我是希望她能够这么没心没肺地蠢一辈子的。”
  顾言倾也不知道怎么说,她能理解魏静晏对魏凝萱复杂的感情,实话说,她也不是很讨厌魏凝萱,一直觉得,那就是个没经过事的小女孩子。
  在这个时代,不能生育,一个女人的一生都被毁了。
  顾言倾握住了魏静晏的手,两个人都默然。
  半晌顾言倾扯开了话题道:“明日大皇子带着家眷就要离京了,我想去送一下东罗郡主,你要是有空儿,和我一起?”
  魏静晏没有多问,轻轻点了头。
  ***
  越王离京,虽然在早些时候便已传出了消息,但是来送的人并不多,倒是后宫妃嫔的母家都派了些人出来,大概也想做个面上一团和气。
  魏静晏陪着顾言倾一起到了南熏门,却不准备往这些人跟前凑,对顾言倾道:“我去那边的茶楼等你。”
  顾言倾点头,直接跟着荔儿和藿儿到了东罗郡主的马车跟前。
  东罗郡主的马车在杨幼榕的后面,顾言倾看到杨国公府的人几乎都来了,挤挤嚷嚷,热热闹闹的,东罗郡主那边只有萧蓁儿和都亭驿的使臣。
  看到顾絮来的时候,东罗郡主微抬了抬眼皮,顾言倾这才发现,不过两月,先前那个神采飞扬、钟灵毓秀的女子,瘦削了好些,眼睛下头一片青紫,该是好些天都没好好睡过觉了。
  见到顾言倾,扯了下嘴角,神色疲惫地对着她点了点头。
  一旁的萧蓁儿看到她,倒是十分高兴笑道:“顾姐姐,你来了。”
  顾言倾接过荔儿递过来的包袱,笑道:“知道郡主要去的地方远,我备了些常用的药和干粮。”
  东罗郡主轻声道了句“谢谢”,让身后的女使接过了顾言倾手里的东西。
  前头越往传话过来,要出发了,东罗郡主忽地抱了一下萧蓁儿,将一个鱼形的口哨递了过来,“如果,你还能够回去,帮我把这个交给我的父王。”
  说罢,也不等萧蓁儿开口,便登上了马车。
  萧蓁儿拿在手里,不由红了眼睛,顾言倾轻轻拍了她的背,萧蓁儿手捂着嘴,呜咽道:“她知道她这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顾言倾微微叹了一口气,从南院大王同意了将女儿嫁给大皇子的时候,应该就预料到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可能的命运,自然也该知道,作为这个皇子侧妃的女儿,也会一起遭遇这样的命运。
  那边杨国公府的人也忽地传出了哭声,顾言倾看了一眼,便见到是杨国公夫人,正歪在杨叔岱的怀里,用帕子掩着面,大约是舍不得小女儿。
  顾言倾这时候才想起来没看见大皇子,不由抬眼四处看了下,不期然地在城门的西北角看到了骑在马背上的赵慎,也正直直地看着她。
  离得远,顾言倾看不清楚大皇子眼里的神情,想到小时候追着她喊“顾家姐姐”的小豆丁,常常被她欺负得哭鼻子,长大后,也无缘无故成了政治的牺牲品,忍不住朝他挥了挥手,轻轻地用口型道了句:“一路平安。”
  她后来没有去问大皇子关于玉佩的事,她想着,大约也是和宫廷秘辛有关,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或许她更安全一些。溪石不在,顾言倾不敢随意行事。
  大皇子望着顾言倾的方向,看见她朝他挥手,看见她悄悄地做出的口型,此时正是辰时初,汴河上面的船帆来来往往,有送货,有客船,而他要去的地方是滇南,赵国最南边的地方,无征召,不得擅自回京,他已然知道自己此行其实是被流放。
  赵慎轻声道:“顾姐姐,我走了以后,你万要保重。”今天没有风,他的话并不能传到顾言倾的耳朵里。
  身下的马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有些躁动地踢着前蹄。
  大队伍已经开始逐一地出城门,赵慎十几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这样恨自己的无能过,顾姐姐的身份这般敏感,不说沈溪石的政敌,便是太后那边,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沈溪石远在西北,生死不知。
  他这一生了无牵挂,放在心上的,也就顾姐姐一人,眼下,一别,约莫一辈子都难再相见。
  第71章 陈荨
  赵慎是在顾言倾的目送中, 缓缓地骑在马背上出的南熏门,彼时东边的云霞刚刚爬上云层,一层胭脂红, 一层桃花粉, 日光一点点地给它们染上淡淡的金边,倒映在汴河河面上, 灿灿生辉。
  晨间清泠微爽的风,轻轻地吹皱了河面的画卷。
  顾言倾让车夫将马车赶了回去, 带着荔儿和藿儿往茶楼的方向去, 路过杨家的三辆马车旁, 听到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她似乎听见杨叔岱在哄着:“娘,妹妹早晚会回来的, 等姐姐孩子生了以后,我们一起去滇南看妹妹。”
  微弱的女声哽咽道:“滇南是那么好去的吗?”又道:“一个两个,都嫁了进去,再也出不来。”
  顾言倾似乎都可以想象得到杨国公夫人说这话时微微摇头的模样。顾言倾是可以理解杨国公夫人的, 生了两个女儿,虽然说可能寄予的希望没有儿子大,但也是娇宠在心尖上的, 大女儿进了宫,逢年过节才得以见,好在身边还有小女儿这朵解花语,现在小女儿跟着不受宠的大皇子去了滇南, 离得比那一座宫墙还要远。
  顾言倾不由也微微叹了口气,为杨幼榕,也为魏凝萱,这是勋贵之女的命运,娇宠十几年,一朝卖与他家。
  顾言倾到茶楼的时候,魏静晏身边的女使芦烟将顾言倾引到了二楼的雅间,“我家夫人估摸着您要到了,才让人新沏了一壶茉莉花茶。”
  顾言倾笑笑,等进去就看到静晏咬着糕点,一边看着窗外,有些出神,也朝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好像是陈贤妃娘家的马车,问道:“怎么了?”
  魏静晏皱眉道:“我怎么好像看见了陈荨?你看那人是不是?”
  顾言倾听她一说,心里一咯噔,顺着她手指的那个位置看过去,确实站着一个妇人,身段欣长,大约二十岁上下年纪,紫色衫子碧罗裙,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烟眉秋目,凝脂猩唇,饶是顾言倾十年如一日的不喜欢她,依旧不得不说,这是一张精致得如同瓷娃娃般的脸。
  “她怎么回来了?我记得她跟着杨家去了福州啊。”魏静晏说着,对阿倾解释道:“三年前,她嫁给了杨家的嫡长孙杨竖玄,前几年福州那边不太平,杨家从太原被调到了福州。”
  顾言倾知道,静晏说的杨家,不是杨国公府杨家,而是自开国以来便戍守在边疆,世代有功的将门杨家,杨竖玄的曾曾祖父在开国初期被封三师之一的太保,他的曾祖父在抗辽抗丹的战役中屡立奇功,官至从一品骠骑大将军。
  这是武将最高的职位。
  这些年,不管是深受先帝信任的杜将军,还是赵元益信任的林将军,至多不过是三品的怀化大将军或者二品的镇国大将军,谁也没有越过杨家在将门的卓然地位。
  不过赵元益在前朝和后宫,都玩得一手好制衡之术,在他登基以后,便派了林慕俞到北边分化杨家的势力,后来又将杨家从太原府调到了福州。
  不过杨家百年将门的名声在那里,虽比不上往上两代时的辉煌,也是汴京各勋贵之家极力拉拢的势力之一。
  魏静晏见她低垂着眼,似乎想到了其中的关卡,低声道:“眼下西北局势不明,杨家此番派人来汴京,约是想让陛下重新记起他们,好重回太原府呢,看这架势,福州杨家是想和杨国公府搭上关系啊!”
  顾言倾想到溪石在西北尚杳无音信,一时警铃大作。
  轻声道:“如果连福州杨家都知道西北那边的局势,那朝廷官员大约都知道了,明远伯府的永庆军在西北节节败退的事儿,想来不久就会家喻户晓,届时,你三妹和伯府的婚约,怕是不好说。”
  景川平这次是和沈溪石一起去的西北,所以前些日子魏静晏也知道了沈令毅在西北出的丑。
  现在朝廷上下,不过都舍不得掀下那块遮羞布。泱泱大国,被仰仗赵国鼻息得以生存的拓跋部打得节节败退,君臣皆脸上无关。
  魏静晏摇头道:“我三妹此次是和沈家不死不休的,此事不会有变动。”魏静晏说到这里,又看了眼茶楼外,不知怎的,竟与陈荨四目相对,后者对她浅浅一笑。
  魏静晏忙移开了眼,端着茶碗,轻声道:“絮儿,她好像看见我们了。”
  顾言倾不由苦笑。
  若说,承恩侯府的嫡幼女在汴京城最好的闺中好友是魏静晏,那最不对付的就是陈大学士府上的陈荨了。
  她们的爹爹同为翰林院的学士,昔日又有同窗之谊,不过她和陈荨一直颇不对付。
  顾言倾此次回京,顶的是顾絮的身份,但是从沈溪石娶她为妻,魏静晏与她交好等事迹中,多多少少都露了一点马脚,左右顾家是汴京城的一个忌讳,也不会真有人来较这个真。
  但是,顾言倾知道,陈荨会,如果说汴京城中有谁希望她永远沉寂在那场大火中,顾言倾想,陈荨会是其中之一。
  “絮儿,要不这些日子,我就不去你府上了,你在家好好给沈枢相绣些荷包,做些衣裳。”魏静晏琢磨道。
  顾言倾拍了拍她的手背,“她要是真有心挑事,我们躲也躲不过的,顺其自然吧!”
  魏静晏想到自己这般紧张,也有些好笑,摇头道:“一想到以前她对你做的那些事,我头皮都有些发麻,以为她嫁去福州就好了,没想到竟然还会回汴京来。”
  顾言倾笑笑,“其实说起来,她事事与我对着来,我那时候喜欢溪石,她就千方百计地羞辱溪石,也不知道后来她是不是有意嫁那么远避风头的。”毕竟溪石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陈荨也就是趁着溪石尚来不及抽出身来对付她,赶紧麻溜地跑了。
  说到这个,魏静晏也唏嘘,“也是你走后,我才知道沈溪石对你情根深种,先前还不是这些人害得,要不是她们说你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沈溪石也不会为了维护你,避你如蛇蝎。”
  魏静晏其实说得客气了些,当年她们何止用鲜花和牛粪来隐喻顾言倾和沈溪石,更有的直说顾言倾看上了一个野种,这般生冷不忌,和路边发情的野狗有什么区别。
  顾言倾想到昔日那些流言蜚语,眉目微敛,“我想,左右这两日,陈家大概就要发花宴的帖子了。”
  魏静晏摇头,“你要不去,我也不去,反正我在那些夫人们的名声也不好听,不怕再坏一点。”
  顾言倾不置可否,另道,“明日你别过来了,我去你府上看看。”阿晏事事为她考虑,顾言倾觉得,她也应该去景阳侯府走动走动,和侯府老夫人处好关系,日后阿晏和她往来,也便利些。
  魏静晏听说她要去景阳侯府拜访,神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很快又恢复了过来,点头应道:“好,我备你爱吃的果脯、花饼和凉茶。”
  顾言倾从茶楼回去以后,便昏睡了一下午,梦里梦见了许多以前的事,陈荨冷言热讽她不要脸,小小年纪追着小郎君跑,惹得爹爹在翰林院里也面上无光。
  也梦见姐姐替她去训斥了陈荨,陈荨找宫里头的陈贵妃哭诉,娘亲面色不虞地被陈贵妃喊进宫。
  梦境的最后,是外面下着好大的雪,她在明远伯府的后园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找到了躲在假山山洞里烤火的沈溪石,对他道:“小石子,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就是喜欢你,我等你长大了,娶我!”
  沈溪石冷着一张脸,眉目微低,长长的睫毛看不见他眼里的神色,只听他道:“娶妻当娶贤,我不会娶你,我也不喜欢你!”
  虽然在梦境中,顾言倾还是能够感受到心脏的骤然缩痛,她嘴唇直哆嗦,什么也没有说,拔着像灌了铅的腿,一步一步,缓缓地离开了明远伯府。
  顾言倾醒来的瞬间,想起来,那日明远伯府设了赏梅烤鹿肉的宴,姐姐、娘亲和众人都在暖房里,只有她一个偷溜出来找沈溪石。那一次回去后,她发烧睡了好几天。
  荔儿伺候了她梳洗,又端了碗绿豆汤过来,等顾言倾吃完才道:“主子,陈家送了赏花的帖子来。”
  顾言倾瞥了一眼,中规中矩的一张素笺,显然主家准备得仓促,略微看了一眼,时间就定在三日后,三日,也不知道陈家一下子能搜罗来多少种品种的菊花。
  合了帖子,对荔儿道:“你让许伯去查查,陈荨这几年在福州那边怎么样。”
  过了一个时辰,许伯便亲自来回话,“夫人,老奴查了下,陈荨嫁到杨家不到半年,便开始主持中馈,三年生了两个,一个两岁,一个才三个月,都是女孩子,这回两个孩子都带来了汴京城,杨竖玄一直在海上剿水寇,很少在家,倒是身边一直带着一个小妾,那小妾生了一对龙凤胎。”
  “那妾室一直跟在杨竖玄身边吗?”
  “老奴打听来的,是这样的,那一对龙凤胎也是杨竖玄带在身边教养。”
  顾言倾点点头,看来陈荨在杨家,受婆母的重视,但不得夫君的喜欢,或许,那小妾与杨竖玄也是真爱的戏码吧!
  这样想来,陈荨此次来汴京城为福州杨家走动,更多的是为了提高自家在夫君和婆婆跟前的地位,,必然是会下重本的。
  沈溪石被派到西北救援不是什么秘密,官家身边的红人半月不在京城,有心人稍微查一下,也会查到一些蛛丝马迹,杨家想重新回到太原,最捷径的一条小道就是沈溪石没有摆平西北的烂摊子。
  溪石那边,顾言倾不知道杨家会不会下手,但是以陈荨对她的敌视,不会见得她好的,必然会做些针对她的小动作,这场花宴,说实话,顾言倾还真想去会会。
  时隔多年,也不知道陈荨的手腕,有没有升级?
  其实,直到现在,顾言倾也不知道,陈荨对她的恨意是从何而来。
  第72章 独占
  魏静晏刚一回府, 老夫人身边的曲妈妈亲自过来道:“夫人,老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曲妈妈言语虽恭敬,但是眼睛里并不遮掩的讥讽, 让魏静晏心头有些不舒服, 但她知道曲妈妈自幼就陪伴在老夫人身边,她即便对曲妈妈不满, 也不能奈她何。
  她在外面再横,在家里自来对老夫人都是十分恭敬的, 连带着对老夫人身边的妈妈也是礼让三分, 盖因她清楚, 她仰仗的是景阳侯府。
  可是现在阿倾回来了,魏静晏想到这里,唇角不由带了点笑意, 望着曲妈妈淡淡道:“我身上不舒服,烦曲妈妈告诉老夫人一声,如果有什么事,直接和侯爷说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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