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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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因着皇后这件事,她又藏在保春堂不出“深闺”了。
  直至秋收时节,各地的农田丰收状况呈报上来——年丰时稔,皇上龙颜大悦,为庆祝今年风调雨顺,丰年大吉,特意搭了个戏台子,请各宫上了名号的主子一道前去观戏才重新走出保春殿。
  当然是跟着太嫔一道去的。
  皇上登基时间不长,如今也不过二八年华,后宫不充裕,宫里数得上的主子无非就是太皇太后,太后等人,太嫔一般不出席这等活动,但这次皇上为着国泰民安而龙颜大悦,加上太后特意派人来通知过了,她要再不去就是不知好歹了,所以这次没有推辞。
  还有一点原因,太嫔想,樊姐儿入宫来陪她,一向乖巧,很少离了保春殿去远处闲逛,大抵是在宫里待久了,这性子也是越呆越闷,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哪有不爱撒欢乱逛的,都是跟着她这个不受宠的太嫔,所以她想,这次去看看也好,就当给樊姐儿解闷了。
  柴未樊倒没想那么多,她天生就是个能坐得住的性子,宫里日复一日的日子对她来说实在算不上难过,这次姑姑打算参加那个戏宴,她跟着一道去就是了。
  戏宴于下午申时开始,在御花园举办,因柴未樊不常参加这种事,太嫔又没办法跟她坐一块,所以将身边的大丫鬟觅巧派给了她,方便照料,她又带了盛盏。
  到了时间,便拢袖跟太嫔一道赶去御花园。
  她今天穿了件藕荷色曳地望仙裙,臂间挽着缕烟罗紫轻绡,打扮得明丽轻快又不过分华贵,十分符合她现在的身份。
  到御花园的时间不早也不晚,顶头尊贵的譬如太皇太后、太后、皇上等人都没来,皇后倒是来了,她负责督办这件事,所以早早过来看有没有什么差错和需要弥补之处。柴未樊和姑姑不在一处坐着,姑姑被安排在太皇太后和太后等人周围,占据了前排比较好的位置,她则被安排跟公主郡主等人一处。
  她赶过去的时候,那片位子已经零零散散坐了五六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姑娘,不过被众人围在正中心恭维着只有两位——长公主和宝阳郡主。
  长公主是五皇子的亲姐姐,母妃是宫里的陈太妃,一向得太皇太后和太后的宠爱和看重,宝阳郡主则是大长公主唯一的嫡女,太皇太后的亲外孙女,在宫里的地位也可想而知,其他皇亲贵族在这两人跟前都要低了一头。
  她带着觅巧和盛盏过去给长公主和宝阳郡主等人请安,长公主今日穿了件华贵大方的金罗妆花缎织海棠锦衣,描了个孔雀妆,孔雀尾眼妆斜斜一睨,镂空鎏金缀花步摇摇曳,富贵姿态凌然绽放,她淡淡瞟眼柴未樊,挥挥手,让她落座了。
  至于宝阳郡主,根本就没瞅她一眼。
  柴未樊的位子在最后一排,靠个边边角角的位子,旁边是两位不得宠的郡王的女儿,三人都是不受看重的小透明,坐在一处,可不正好!
  她坐下后,朝那两位微笑示意,随后就安稳坐好,坐等好戏开罗。
  旁边立着张小桌子,上面摆了件茶壶,两盅茶杯和两盘点心,觅巧给她斟了杯茶。
  柴未樊端起,轻轻抿了口,勉强润润嘴唇就放下了,不敢喝太多,怕一会开场后失礼。
  戏还没开场,她就安静坐在后面——看“戏”。
  这个“戏”包括身边不受重视,跟她差不多地位的郡主县主们,也包括最中心最受宠的长公主和安康郡主,当然,最侧重的还是长公主和宝阳郡主,两人都背景雄厚,备受宠爱,在宫里说一不二,个性骄傲,自然也互相看不过眼,每次见面不是掐还是掐,这不,现在又掐起来了!
  中心是前段时间大长公主得到一串南洋黑珍珠,瞧着色泽丰润,卖相极好便献给了太皇太后,谁知道太皇太后转眼就赏赐给了长公主,当初大长公主得到这串珠子时宝阳郡主就相中了,因母亲说要献给外祖母遂她即使再不舍也没说什么,结果今天就在长公主手上见到了,当下心里可不就不爽快了。
  “表姐,这串南洋黑珍珠可真漂亮!”她似笑非笑。
  长公主眼梢微挑,嘴角翘起一个小小的漩涡,“表妹明目,这是祖母特意赏赐给我的。”
  “特意”二字被她咬得极重。
  宝阳郡主银牙暗咬,斜了眼她的皓腕,捏着手绢附在嘴边低笑,“这串珍珠手链跟表姐你果然相配,若是给了妹妹,反而不相称呢。”
  女孩子家家谁不希望自己肤白如雪,皓如凝脂,然长公主却生来比别个黑了一度,她一向最是厌恶别人提到这个。
  果然,见宝阳郡主拿这个她最厌恶的地方刺她,长公主立即眉头竖起,怒目而向,然宝阳郡主不是那些她可随意□□的皇室宗亲,见她气得恨不得吃了她,尚眉眼漾开笑意,得意洋洋看她一眼,探出手腕,漫不经心在她跟前扫过,在女子中也算白皙细嫩的肌肤更是刺痛了长公主的眼。
  长公主恨恨看她一眼,突兀,笑:“妹妹说得对,这串珠子可不就本公主戴上才能衬出光彩,昨个五弟贪玩拿去戴在自个手腕上,便怎么瞧怎么不对劲。”
  这下,换宝阳郡主黑了脸,她地位尊贵,备受宠爱,花容月貌,唯一说得上不好的点便是没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虽说家里已经有个庶弟,但哪比得上嫡亲的弟弟,更何况那个庶弟还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姐姐,相对比来说,她可不就排后面了。
  这女子一来靠父母亲族,二来靠夫婿夫家,三来就是靠同族兄弟,这第一项她天生就赢了,第二项凭着她的身份地位也不是问题,但这第三项,实在是个缺点,要知道日后能给她撑腰的除了父母亲可不就是兄弟了。
  太皇太后?说句大不敬的话,说到底太皇太后年龄大了,不知还有几年光景,而当今皇位上的表哥对她和其他宗亲公主郡主可没差什么。
  ……………………
  柴未樊又抿了口茶,这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烦恼,大人物也有大人物的争端啊!
  她不再关注她们,转而欣赏周围的美景,虽说这是个不被人注意到的角落,位置也比较隐蔽,但身侧不远处就是个小花池,秋季菊花绽放,花团锦簇,甚是好看,她没来过几次御花园,此时望着这美景,十分津津有味。
  “你是柴家四姑娘吧?”身侧那个姑娘突然跟她搭话。
  第3章
  柴未樊回过头,有些发愣,“额……是啊,你好。”
  那位姑娘抿唇一笑,面容有些稚嫩和羞涩,“你好,我是建安郡王府的,叫我萤萤就好。”
  建安郡王……柴未樊稍一思考就想起这位姑娘是谁了,身在勋贵世家,记住各家上了面的族谱是基本要求,看这位姑娘的年龄应该是建安郡王府的大姑娘郦满萤。
  建安郡王府也传了好几代,与现在皇上的血缘关系已经远了,早就不受看重了,家里除了个郡王的庇荫传承没一处能看,单看这姑娘身上的料子和样式还没她身上好看就知道建安郡王府现如今是多么落魄。
  柴未樊没有任何看不起的想法,不管建安郡王府多么落魄,好歹是个皇亲国戚,而她比起建安郡王府的大姑娘又强到哪里呢,柴府没落,父母早逝,家族不重视,唯一可以称道的不过是养在太嫔膝下,但姑姑在这宫里也只是个不受看重的太嫔。
  所以她温声温语跟郦满萤攀谈起来,郦满萤也不是荀傲的性子,两人交流竟意外和谐。
  过了会,皇上,大长公主和太后扶着太皇太后过来了,众人马上起身,跪拜行礼,皇上叫起后和太皇太后,太后,大长公主坐到了最前面的位子。
  柴未樊轻轻用手绢擦了擦手,然后安静等待好戏开场,她抬起眼,恰好看到长公主和宝阳郡主两人一起起身,直直朝太皇太后的位子走去。
  过了会,两人回来了,走在前年的长公主面色阴沉,心情貌似不大好,紧跟在后面的宝阳郡主则精神奕奕,面有得色,时不时漫不经心挽起衣袖,露出白玉般的手腕以及手腕上的一串檀木香珠。
  柴未樊用手绢掩住唇,生怕让人看见自己嘴角泄露的笑意,盛盏悄无息给她剥了瓣橘子,递过来,她轻咳一声,接过来,小心放进了嘴里。
  ——嗯,很甜!
  好戏终于开场,柴未樊便收住心思,专心看戏,平时她除了绣花下棋就是和宫女侍婢们聊天,日子简单又乏味,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个稀罕事,可不就看入了神,不知不觉间,就看到了结束。
  走在回宫殿的路上,还有些兴奋,欢喜地和太嫔谈论这场戏,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太嫔很少看她这么开心,十分欣慰,说:“你要是喜欢,以后再有这种活动,姑姑就带你过去热闹热闹。”
  柴未樊却立刻摇头,说:“还是算了,偶尔看戏是一时消遣,到那里还得跟人应酬,樊儿还是喜欢在保春殿待着。”
  太嫔摇摇头,笑:“你啊!”
  柴未樊调皮地笑笑,挽住了姑姑的手臂,脚步轻快,身旁董嬷嬷一脸宠溺地看着她们,身后宫女脚步轻盈整齐,提着宫灯,灯影朦胧,宫墙悠长,一众人的影子倒立在宫墙上,合着宫墙外的树影,一阵晚风拂过,宫衫飘逸,树影婆娑,映在宫墙上,形成一幅美丽悠闲的画卷。
  宫里的日子,就是这样幽静而安宁!
  虽然宫闱诡秘,偶有委屈,但日常大部分就是这样纯然而静谧!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又无波。
  转眼到了中秋的日子,中秋前两天柴府就打发人来询问柴未樊今年是否回柴府过节,但实在算不上重视,只托人捎了个口信,可见有多表面功夫,柴未樊也毫不含糊地拒绝了,自父母去世,柴府对她来说已毫无留恋,他们各自心知肚明,并在维持表面亲昵的同时又实在地疏远。
  她已入宫三载,同时,也在宫里度过了三个中秋。
  倒是跟她一起入宫的盛盏,卷碧二人心疼她,小心翼翼地跟了她一天,生怕她触景伤情,还找了几个宫女太监陪她玩过家家的游戏,柴未樊摇头好笑,她今已十二了,再不是当初那个失去父母,天都塌了的柴家四小姐了。
  中秋那天,宫里也有活动,尤其晚上,有个宫廷宴会,但太嫔一向对这些活动敬而远之,等闲除了必须去的场合,其他一向称病推辞,柴未樊自然也不会去,她们姑侄二人守在保春堂,办了席精致的酒菜,又招聚一众宫婢们赏赏月,聊聊天,做些小玩意倒也自得其乐。
  中秋第二天,庆林园的中秋礼到了,四皇子一向孝顺,这么些年虽待在庆林园,但逢年过节总不忘备份礼物送往保春殿,就是路上可能会偶有延迟,过了节日才会送到太嫔手中。
  太嫔也不介意这个,每收到庆林园的礼物,都能让她开怀好几天。
  过了中秋还有件大事——柴府老太太的大寿,亲祖母的大寿,她自然是要回去祝寿的,不仅要回去祝寿,还要提前准备好一份寿礼。
  柴未樊没有太过重视,但也不能让人挑出毛病来,她想了想,从自己的私库里找出一座品相还算不错的观音像,又自己亲手缝了对鞋袜,就算作此次的寿礼了。
  到了过寿那天,一大早,她带着盛盏和卷碧二人出了宫,坐着马车,“吱吱呀呀”来到柴府。
  这时候天儿还早,祝寿的人还没来,不过正门已经收拾起来了,红灯结彩,寿字当中,格外地喜庆,不过她并不是自正门进入,而是绕了半圈,自侧门而入。
  昨个大太太已经吩咐下来,今个四姑娘会回来,让他们机灵着点,别把四姑娘拦外头了,所以柴未樊还未下马车,侧门已经开了,看门的小厮搓着手过来给她请安。
  当然是没有人特意迎她的,今个忙,没人来招呼她,况且这是她自己家,也不必人来招呼,她进了柴府,直接朝老太太的宁顺堂走去,路上丫鬟婆子看见她,甭管认识不认识的,见别人称呼四姑娘,也忙请安称呼四姑娘。
  宁顺堂里此时格外地热闹,一家子几乎齐全了,她甫进入宁顺堂,立刻就有一个丫头进去禀报老太太,剩下的人皆弯腰行礼,柴未樊招手让他们起身,丫鬟掀了帘子,她便走了进去。
  她进去后被盛盏和卷碧伺候着脱去斗篷,然后在中间准备好的蒲团前跪下,结结实实叩了个头。
  “孙女回来了,祝祖母福寿安康,万事如意。”
  老太太揽着柴家大姑娘和五姑娘坐在上头,正被家里的人逗着开心,她过来请安,大家都安静下来,大姑娘和五姑娘起身,错开这个跪礼,等老太太叫起才重新坐下来。
  今个是老太太大寿,她心情十分敞亮,见到许久未见的四姑娘,即使一向不甚放在心上,此刻听见这些吉祥话也开怀大笑,甚至罕见地关怀了两句:“四丫头好些日子不见,瞧着清瘦了些,在宫里还好吗?”
  柴未樊被盛盏和卷碧扶起来,听了此话,乖巧答道:“谢祖母惦记,樊儿在宫里都好。”
  老太太便点点头,不再说话了,等柴未樊一一见过大家之后,便继续揽着她最宠爱的两位姑娘闲唠嗑。
  柴未樊坐到为自己准备的位子上,二姐笑笑跟她打招呼,其他姐妹们也漫不经心点了下头,便专心致志陪老太太说话。
  嘴最巧的四太太说起前段时间武安侯府金家二太太跟小妾争风吃醋的事,咯咯直笑:“听闻那日头,金二太太径直吩咐身边的丫鬟婆子要把那妾侍的屋子砸了,谁想那妾侍不是个服软的性子,当下就跟头发疯的牛似的直直朝二太太撞去,硬生生把二太太撞了个四脚朝天,屁股撅在地上,满身狼藉,好不滑稽!”
  她说起来头头是道,跟亲个见到似的,形容那个画面生动又活泼,把大家逗得直乐,老太太半趴在大姑娘身上,笑得直呼“肚子痛”。
  只大太太淡淡扯了下嘴角,随即就绷起脸,面无表情。
  柴未樊也垂下眼眸,用帕子掩住了嘴,过了会,波澜不惊放下了。
  又过了会,几位孙子也过来了,当下,几位小辈便站起身,一一为老太太献上自己的寿礼,首先是几位孙子,献上的除了珍贵的玉石珍珠,丝绸宝瓶之类,还有自己做的学问文章,老太太见到孙子们个个文采风流,开心得眼睛直眯成了一条缝。
  接下来是几位孙女,率先上场的是大姑娘,她今儿上着碧霞云纹绣牡丹蜀锦外罩,内揽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飞仙髻上两支镶玉镂金翩翩蝴蝶对钗,斜插支翡翠并蒂莲的修翅玉鸾步摇,脖颈昂扬,身子高挑,步子不缓不慢,通身端正高雅,明艳方丽不可视人,她献上的是百寿如意青玉瓶,外加自己的秀丽文字一幅。
  然后是二姑娘,她是庶出二房的嫡长女,在府里远不如长房的大姑娘和四房的五姑娘受宠,穿着相对比大姑娘也要整整下降一个层次,献上的寿礼也是中规中矩的一块玉石和一条抹额。
  …………
  等所有人献礼完毕,时候也差不多,宾客快到了。
  各府老太太自然被请到宁顺堂和老太太聊天,各府太太奶奶们交给三个太太招呼,各府小姐们就由柴未娴带头照顾。
  所以这里就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头,小姐们都围绕着自家大姐和五妹聊天,她和二姐便闲坐在一边。
  有几个要找她聊天的,也只是为了过问宫里的情形,为了怕麻烦,她干脆躲到了别院。
  躲到别院后,也没人注意她是不是在厅中,直至下午未时,宾客都散的差不多,她也顺便告了辞。
  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和那些宾客也没什么区别了。
  回到宫里,姑姑问起府里的事,柴未樊捡着有趣的说了,太嫔笑过也不再提。
  柴未樊又待在保春殿,不出门了,尤其这几日寒雨暖阳来回交替,气候变幻不定,宫里陆续有宫女太监和主子病倒了,主子还好说,有专门的太医诊治,宫女太监们却没这个好命,有钱受宠的尚能拜托几个医徒来瞧瞧,那些没钱又没宠的只能硬生生挨着,挨不住了不过一卷席子的事。
  太嫔也怕宫里出事,专门使了钱让保春堂的首领太监范公公去太医院买了些川穹,柴胡之类解热御寒的药,让宫女们每日熬煮后分给宫里头人喝,太嫔和柴未樊两人也是每日晚饭后各一大碗,接连不停歇,这样下来,保春堂除了一个小太监,其他人竟都没生病,那个小太监没办法,只能挪出去了,太嫔心善,格外多赏了些钱,希望这个小太监能得到善待。
  这股病风渐渐停歇,大家要放下心来时,紫宸殿传来消息——皇上病了!
  第4章
  卷碧端着碗清凉的绿豆汤,脚步匆匆,掀了帘子进到次间,姑娘果然正在书案前抄祈福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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