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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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正来给溯辞送东西的顾氏恰在门口见到了这一幕,顿时低眸掩口一笑,悄悄折身离去,末了还不忘回头又瞥了一眼,步履松快地准备去和薛敬好好说上一说。
  ***
  等到入夜后,薛敬又独自一人悄然来到祠堂,步入暗室。室内季老太傅已等候多时,悠哉哉地吃着揣来的点心,道:“今日怎么这么慢?”
  “才得了空就过来了。”薛敬在他旁边坐下,叹了口气。
  “怎的?给薛铖说了?”季老太傅把点心揣回怀里,凑过去问。
  薛敬点点头,道:“这孩子从小在外,从没接触过朝堂里这些事情,怕他有些受不住。”
  “没事。”季老太傅丝毫不担心,一捋长须,道:“我的眼光向来准,他可比你有悟性多了。”
  薛敬一时语塞,哀叹道:“老太傅,您好歹也做过我几天的老师,就这么唱衰我?”
  “谁一辈子没收过一两块顽石呢。”季老太傅笑眯眯地说:“你只管听我的。薛铖这小子生死沙场都经历过,还会被这点东西唬住?”
  话是没错,但天下父母心哪个不还是盼着自家孩子能顺遂的。
  见薛敬仍然面有忧色,季老太傅伸手重重抽了下他的胳膊,挑眉道:“行了,有些事躲不掉的,他都看得开,你何必自扰呢。”
  薛敬捏了捏胳膊,暂且把这些烦心事抛去一边,顿时想起薛铖和溯辞,立即乐滋滋地对季老太傅道:“不过这小子确实悟性不错,他今儿啊把溯辞给带回来了!”说着还冲他挤了挤眼睛,说:“你孙儿这下没戏咯。”
  季老太傅:我就没想过他有戏!我可不想要个瘸腿的孙儿!
  第47章 夜市
  晚间夜市热闹非凡, 趁着如今有闲,薛铖索性带着溯辞去逛夜市散散心。
  恰逢京城一年一度的评花榜盛会,溯辞听得路人议论顿时来了兴趣,拉着薛铖就要去看评花榜。薛铖拽着她的手腕,十分不赞同地蹙起眉,道:“你去那儿做什么?”
  “看热闹呀。”溯辞塞了块饴糖进嘴里,兴奋地说道:“我们西境也有这样的盛会,每年天神寿辰之日,各大部落的首领们齐聚昌都部落, 会带上部落里最出众的女孩为天神献舞。昌都的大祭司会选出其中最优秀的一人为她和她的部落赐福,这个女孩就会得到西境第一美人的称号。我可是每年都会去看的,若非要事, 绝不缺席!”
  薛铖解释道:“这里的评花会和你们天神寿宴不一样,这是为京城秦楼楚馆票选花魁所设的, 在场的都是昔日各大青楼的恩客们,你去凑什么热闹。”
  “那、那远远地看一看嘛。”溯辞扯着他的袖子, 央道:“他们不是说那些姑娘们会坐着花车沿街往芍药居去么,咱们就在街边看看嘛。”
  架不住她的叠声央求,薛铖只能挑了个折中的地方,说:“去归雁居吧,那里顶楼雅间视野开阔, 半条街都看得见。他们家的糖水芋艿也有些名头,正好带你去尝尝。”
  溯辞顿时两眼放光,连忙催促薛铖往归雁居去。
  此时评花榜尚未开始, 二人正巧赶上了最后一间雅间,点了一碗糖水芋艿又加了三两样点心酒水,凭窗而坐,抬眼便能看见灯火辉煌的一整条街。街边商贩林立,已有不少人挑了个好位置守在一旁翘首以待,再往远去还能看见芍药居门前搭起的高台,为五彩琉璃灯和锦带装点,光华之盛连九天星子都黯然失色。
  溯辞不免咋舌:“这样大的排场,得烧掉多少银子哟。”
  “都是京里的巨贾斥资所办,花费自然不少,但这一晚上下来,单单芍药居的酒水钱恐怕都能赚回一半。”薛铖遥遥看着芍药居,内心只觉讽刺。
  朝中巨贪、国库亏空、外敌逼近,但这些达官显贵、巨贾豪绅照样能夜夜笙歌一掷千金。
  他垂眸默默饮了一口酒,低低叹了一声。
  溯辞的注意力全然被这闪耀的灯火所吸引,趴在窗边极目远眺,忽见长街上有两条光带渐次向前延伸。仔细看去,原是两路粉杉侍女提着琉璃灯缓步前行,从芍药居一路至街口,五步立一人一灯,在长街上引出一条琉璃灯路来。
  “这是什么?”溯辞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好奇出声询问。
  然而薛铖也是头一回看评花榜,同样一问三不知。
  好在前来送点心的店小二解了围,笑着解释道:“二位头一回来看吧。这个呀,叫引仙灯,各家花车就沿着这条路往芍药居去,旁边还有各家打手守着,一则引路,二来也免得有人闹事。”
  “还挺讲究,这花车什么时候来?”溯辞又问。
  “等引仙灯铺到街口,花车就该来了。”店小二放下碗勺,欠身道:“二位慢用。”随后退出雅间。
  溯辞看了眼还在蔓延的引仙灯,收回目光,捞了只芋艿送进嘴里。桂花的甜香和芋艿的绵糯在舌尖交缠,她眼前一亮,又舀了只喂去薛铖嘴边,道:“你尝尝,可好吃了。”
  薛铖就着她的手含下那只芋艿,道:“你喜欢就好。”
  溯辞收回勺子抵在唇边笑看着他,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外头不知是谁喊了声:“花车来了!”
  溯辞闻言而起,探身向街道尽头看去。
  只见有白马驱车而来,后头接着的是一人多高的台面,为轻纱装点,台上坐着一个白衣高髻的美人,轻纱罩面,怀抱琵琶,细长的手指在弦上跳动,一支灵动的琵琶曲遥遥传来。十步之后又是另一辆车,插着怒放的鲜花,一个身姿绰约的舞姬翩然起舞,水袖抛洒间有花瓣纷扬而落。
  每家的花车争奇斗艳,车上女子更是各具风姿,最绝的一家乃是四个彪形壮汉抬着一面鼓,红衣舞姬于鼓上起舞,身轻如燕,引得路人纷纷叫好。
  溯辞看得投入,几乎将上半身整个倾出窗外,薛铖劝不住,只得起身到她身后扶住了她的腰,看着街上花车一辆辆行过,闷声问:“就这么好看?”
  “当然了!”溯辞十分兴奋地指着刚过去的那辆花车,道:“你看那鼓上舞,西境最好的舞姬恐怕都做不到呢。”
  薛铖环住她的腰,将她往回拉了点,道:“当心点,万一跌下去,京城这十几年来头一位看花车以致坠楼的名号可就归你了。”
  溯辞笑着回身推了推他,嗔道:“那你可抓紧点。”
  薛铖又收了收手臂,低眸道:“如夫人所愿。”
  溯辞又回头看了眼如流水般驶过的花车,突然伸手戳了戳薛铖,问:“你说今年的花魁会是谁?”
  “这得问芍药居里那些挥金如土的客人了。”薛铖一挑眉,道:“我如何得知?”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溯辞仰脸又问。
  薛铖的目光一寸寸在她脸上滑过,沉思了许久,才慢慢答道:“肤白,眼窝深,眼角要略向上扬一点,但不能过分。鼻梁要挺,唇要软,要爱笑,还是个贪嘴的。最好眉心还有朵花。”
  溯辞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惊道:“哎呀,那不就是我么?”
  “不是你,还能有谁?”薛铖屈指探了探她的脑门,笑答。
  溯辞伸手捂着额头,鼓了鼓嘴,眼睛一转,又道:“将军,我想吃糖了。”
  薛铖愣了愣,随后转头看向桌面,道:“那糖水芋……”
  他的话没能说完,溯辞伸手掰过他的脸,凑上去在唇上轻轻一吻,温软的舌尖从他唇上一撩而过,而后呷呷嘴,道:“唔,真甜。”
  薛铖呼吸一滞,搂住她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而溯辞眉眼含笑,冲他眨眨眼,低声问:“这么甜,将军想不想尝尝?”
  楼下又传来一阵阵欢呼声,薛铖突然伸手扣住窗子,低头深深吻了下去。
  斑斓的灯火钻过窗子的缝隙投在他们紧贴的衣摆上,流转出令人目眩的光华。
  ***
  闹市辉煌的灯火和喧闹并未照亮这城中昏暗的角落,此时城南一处僻静的角落里,树影幢幢间两条人影相对而立,均披着宽大的斗篷和兜帽。
  一人玄色袖口滚着精致的暗纹,满脸肃容,正是黎桑,而另一人低眸颔首,乃是昨夜北宫政所率的黑衣人之首。
  “大人!”黑衣人声音焦灼,道:“殿下落入晋人之手,我们该怎么办?”
  黎桑捻着袖口花纹,半晌后道:“我们还剩多少人?”
  “还有十七人。”
  “够了。”黎桑颔首,道:“明日我会设法去天牢确认殿下情况,你们藏好,等我消息。”
  “大人有办法?”黑衣人欣喜。
  “此局未必是死局。”黎桑眯眼道:“我要让晋国亲自把这个‘刺客’交给我大魏处置!”
  “他们肯?!”黑衣人难免惊讶。
  “谁让这‘刺客’杀的是我们大魏的临安王呢。”黎桑道:“只要晋国还想与大魏修好,他们就必须把人交出来。”
  黑衣人顿时抖擞精神,抱拳道:“我等听凭大人差遣!”
  黎桑颔首道:“明日我确认殿下情况后,你带两三个好手去劫狱。记着,这次劫狱意不在把人救出来,但必须闹出足够大的声势,最好把骁卫也闹进来,而且必须全身而退。”
  “唯有如此,我才有理由迫使他们必须把人交给我处置!”
  “是!”黑衣人领命。
  黎桑又道:“你们做好准备,一旦事成,我们即刻返回大魏。还有,临走前你们把九宝茶楼那个白衣仙姑一同带走,迷药不管用,换个别的法子,务必将人带到。”
  清冷的月光倾泻,黎桑乌黑的瞳仁里暗光涌动,等那个黑衣人趁夜色匆匆离去后,他才独自走出了树丛,手指在袖底飞快游走,编着一束蓍草。
  棋差一招,以如今的情况想取薛铖性命恐怕是不行了,只能先将溯辞带回魏国。
  “若是带了蛊师来就好了。”黎桑喟叹一句,身形没入夜色中,很快消失不见。
  ***
  等评花榜几近尾声,薛铖领着溯辞回到王府。
  万籁俱寂,二人一前一后沿着石板路慢慢走回溯辞住处。院里只点着几盏灯,将他们的影子拖得老长。
  溯辞在门前站定,回过身看向薛铖。薛铖亦回望她,四目相对,却都没有说些什么。
  许久后,溯辞才慢慢伸手抚上他的眉心,轻声道:“总皱着眉头会变老的。”
  薛铖捉了她的手,将有些发凉的指尖捂在掌心,低低应了一声。
  溯辞顺势一步上前轻轻靠上他的肩头,在他耳畔低语:“将军,你知道西境那么多部落为什么都甘愿屈居昌都部落之下么?”
  “为何?”
  “不仅仅因为昌都部落有异瞳的大祭司,更因为他们的部落不仅有沙漠里最精锐的士兵、还掌控着西境连接中原的咽喉要道。”溯辞慢慢扣住他的手,一字一顿道:“在西境,想要让整个沙漠听你的号令,就必须握有足够重的筹码,而两手空空的人是不会有人听见他的声音的。”
  她慢慢直起身子,看向薛铖的双眼,问:“将军,如今你手里握着的,是否能配得上你心中所愿呢?”
  薛铖怔然,半晌后紧紧回握她的手,沉声道:“终有一日,会的。”
  第48章 承诺
  大理寺的动作很快, 翌日一大早案件的卷宗便呈到了御书房的桌上。
  北宫政无法暴露身份,顺口认下了竹柳公子这个名头,但对于为何行刺、如何行刺却每回的说法都不一样,最后甚至能说出诸如“看不顺眼所以杀了”“顺手放了把火而已”之类的话,无论如何严刑逼供都没能再从他嘴里撬出什么。
  沈丛言头疼不已,好在人已认下刺杀一事,遂呈给承光帝定夺。
  御书房熏着香,承光帝靠在椅背十分疲累地揉着额头,略略翻过卷宗, 道:“既然已经认罪,就这样吧。”
  没料到承光帝会说这样的话,沈丛言有些愕然, 随后问:“那此人按律处置?”
  “暂缓。”承光帝道:“今日北魏国师来见朕了,说要见见这个刺客。毕竟死的是北魏的王爷, 你去安排吧,等见过人之后再看如何处置。”
  “是。”承光帝既已发话, 沈丛言只得领命。
  这条消息很快送到了左骁卫府,魏狄大步入屋,低声对薛铖道:“黎桑要去天牢。”
  “随他去。”薛铖于桌案后抬眸,道:“天牢附近咱们的人都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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