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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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温本可以躲开瘦小稚童,却不知为何任由他抱着自己。
  玄温问他:“你为何想学仙术?”
  “想成为和仙人一样的人,想报答仙人。”
  “我为何人?”
  孩子想了想,道:“善人,您为我们降了一场雨,您还为我修补了衣服。”
  “那是天意,三年大旱后,今日降雨。至于衣物,不必在意。”
  闻此,孩童眼中显出困惑。
  玄温低头看着他,心中微动,不知作何想法,竟是不觉弯腰将他抱了起来:“若要与我一起学术法,便要离开此地。”
  小孩子闻言露出纯真笑意:“我不怕远。”
  于是,玄温将其带入了修真界,孟亦成了他修行数千年来,收的第一名弟子。
  ——————
  鸿蒙殿内,孟亦凝望殿顶,耳边响起玄温所言。
  “可还记得,我初带你入鸿衍宗之时。”
  自然记得,那时他不过五岁稚龄,如此想着,孟亦却没有言语。
  玄温不甚在意,挥手打出一道光圈,补充了笼着孟亦的罩子中的灵气,便走向了殿内一侧。少时,便见他手捧一道暖光笼罩的圆形物什,走了回来。
  “凡人界向来灵气稀薄,凡人难有灵根,”玄温声音浑厚低沉,边走边道,“当时我不知作何想法,将你从凡人界带入了修真界。”
  孟亦默然,他童稚时许多事情并不明白,思想简单。认为那场雨是玄温所降,又感恩他为自己修补了御寒之衣,便一心想着只有跟在他身边,才能报答他。后来懂事,他明白了那雨确实是因时而下,并非玄温手笔。
  孟亦感念玄温收他为徒,且对自己悉心教诲,在他身上倾注无数资源,为师为父。
  此等恩情,教他更加尊敬仰慕玄温,时常前去问候。孟亦自小,每次历练,都会寻来对他来说极为珍贵的东西作为礼物,献给玄温。他坚信,即便礼轻,但随着自己修为提高,终有一日能送给师尊可用的珍宝。
  数百年来,孟亦一直认为,玄温是他在修真界中最重要之人,于恩于情,都难以分割。
  孟亦思索间,玄温已然捧着被暖橙光芒笼罩的东西,走到了他身旁。
  玄温道:“那时,我还以为你身上没有灵根,哪怕到了修真界,寿元依旧极短,于修者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
  于是他在回程的路上,做了无数打算,准备用仙丹妙药为其塑灵根,强行建立机缘,使其走向大道之路。却未曾想,孟亦明明生在灵气斑驳稀少的凡人界,测灵根时,乃是单风属性天灵根。
  “涵儿,此乃命数。”
  “你何时信命。”
  “自然信命,”玄温道,“只是命数虽定,人却并非身不由己。”
  言罢,他将手中之物移动,使其漂浮至右手掌心之间,左手则微微聚拢,缓缓吸收着包裹在那物体外部的光亮。
  那暖光被玄温吸入体内,却不能极快吸收完毕,而是如此缓慢,想必来历非同小可。
  渐渐地,暖光褪去,露出浮于玄温手上东西的原貌。
  孟亦似有所感,侧头看去。
  只见那物什竟是一尊元婴。
  元婴呈小儿状,盘腿漂浮于玄温右手掌心,合着双眼,神情安详憨态可掬,观其眉眼鼻唇,正是孟亦的稚童容貌。
  第44章
  孟亦知道此时自己面上应该显露震惊的情绪,哪怕不是震惊, 也应该有些诧异才是, 然而他的的确确心如止水, 生不起半点涟漪。对于元婴没有被移花接木, 植入应霜平腹中,而是在玄温手中这件事,他只有平淡如“原来如此”的感受。
  冷静到近乎非人的地步, 这种情感的缺失不知是单纯由于没了心,还是他本身因种种缘由失去了喜怒哀乐的能力。
  玄温似乎对他的淡然十分满意, 他将手中捧着的元婴拿近了些, 让孟亦好生细细观看。
  “它早已突破了原本的境界。”
  它?
  玄温这里说的“它”,除了他手拿着的元婴,孟亦再想不到其他的被指代者。
  孟亦似听未听。
  突破了原本的境界, 所以如何。
  玄温似乎没有了想到得到孟亦的回答,只直接道:“再等候片刻, 等你的身体吸收了足够的灵气, 能够承受不断突破所带来的对经脉的冲击,这元婴便可以重新移回你的丹田之中。”
  “你拿我的元婴做了什么”这种话, 即便说了,玄温也不会回答, 唯一能弄清楚他目的的方法, 只有等他自己将布下的网一点一点收回。
  孟亦合上了眼,状似小憩。
  玄温又道:“涵儿可知,元婴移回你的丹田中, 会发生什么。”
  孟亦未睁眼,声音淡然:“不知。”
  几不可闻的,玄温似乎轻笑了一声,随即他缓声对孟亦说道:“涵儿,你认为,一个原本完美无缺毫无破绽的人,若是被他物左右了情绪,是否还可以成功登上仙途。”
  说完,玄温却没有等待孟亦的回答,而是将元婴捧到囚困孟亦的罩子上,令其漂浮起来。元婴有自我意识一般,飞身进入罩中,盘腿悬浮在了孟亦的腹部上几寸的位置,打坐吐息。
  那元婴本就是孟亦身上的一部分,是他的血肉,此时元婴忽然接近自己,孟亦自然立刻便有所感知。
  孟亦睁开眼,目光朝那元婴移去。
  元婴神态安恬,点点金色光芒萦绕它的左右,透明罩中的线条状灵气在填补孟亦身体的同时,也分出一股来,缓缓融入元婴体内。
  与此同时,孟亦感到自己丹田中忽然涌出一道灼热灵力,瞬间冲向五脏六腑。
  这种灵力与那些荧光线条融入体内的感觉毫不相同。
  灵力不是从外界吸收至体内,而是从丹田处自行催发滋生,和前些日子,他在九曲峰上感受的奇异灵力来源和产生方式相同,只是比那时滋长的灵力更浓郁,更厚重。
  玄温似乎也对此有所察觉,此刻沉声说道:“不愧是我亲自养大的孩子,即便元婴离体千百里,当其突破时,仍旧能从丹田内滋生灵力。”
  孟亦闻言,看向那元婴的神情不变,心中却从疑惑变为有所了悟。
  原来如此。
  那股灵力的滋生,是因为时隔五十年,在玄温手中的元婴突破,灵力更强,所以即使隔着禁制和结界,他仍旧远远地感知到玄妙的灵力循环,催生了他体内的灵力滋长。本就是自己产生转换的灵力,因此才会如此纯净。
  而观玄温所言,自己能在九曲峰便感知到元婴,并在体内滋生灵气,似乎不再他一开始的计划和预料之内。
  明明非其所料,玄温眸底深处却露出满意的神色,他眼中甚至划过一闪而过的柔和之意,尽管很快便被深沉的情绪掩盖。
  玄温挥手,接连抛出数道光圈,以补充被元婴吸收的灵力,这才接着上一个问题,继续说道:“少顷,元婴便会自行移植回你的体内。届时,你会接连突破元婴,化神,乃至大乘,成为强者大能。”
  闻此,孟亦侧头看向玄温。
  玄温自不会躲避,与他对视。
  空气凝滞,静默良久。
  玄温道:“我以为涵儿会问我原因。”
  “你会说吗。”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
  孟亦扭过头去,继续看着殿顶的位置:“很遗憾,我不想知道。”
  确实没有知道的必要,无论缘由是何,无论初衷与结局时好时坏,伤害已经造成,他也已经没了爱恨。
  玄温处于上位数千年时间,掌管着鸿衍宗这座一等宗门,盘踞东陆,称霸多年,眼中总带着恰到好处的、只有上位者才能拥有的威慑力。此时,他凝视孟亦侧脸,原本给人的威慑之感却好似渐渐融化。
  “没关系,事后,我都会告诉你。”玄温如此说道。
  孟亦恍若未闻。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原本悬浮在孟亦腹部往上几寸,盘着莲藕般短胖小腿凝神打坐的元婴似乎感知到了孟亦身体的变化,知道他的经脉与肺腑经过足够的灵力滋养,已经可以承受自己融入丹田后突然暴涨的灵力。神态亲和的稚童面容因此而变得更加柔和,仔细看去,便可见它的唇角翘起,闭着的双眼也微微弯着,呈月牙状,能明显感觉到它欢愉的情绪。
  下一瞬,元婴顿时化作一道光,整个跃入孟亦腹部,消失不见。
  霎时间,白光大作,殿内各个角落都被灼眼的光芒笼罩,其中孟亦所在的地方更甚,炽热的光芒耀目到令人几乎睁不开双眼。
  玄温一直站在原地,在耀眼白光中依旧神情自若,他能够透过那光热清晰地看到了孟亦融合元婴时的样子。
  与孟亦周身萦绕的灼热刺目的光芒不同,元婴融入身体的感觉柔和至极。
  孟亦整个人如同被温暖的灵泉之水包裹,即便再元婴归位后,忽然涌入经脉与五脏六腑的灵力是如此的庞大可怖,却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不适的感觉,反而令他觉得舒适轻缓,甚至有种昏昏欲睡之感。
  他的身体完全接受了本就属于自己的元婴。
  灵力源源不断的自丹田产生,冲刷着枯竭了五十年的经脉。如此一个周天过后,灵力再度翻涌,这次,灵气不仅仅是充盈身体,更是在拓宽着他的经脉。
  孟亦所不知晓的是,在他与元婴融合的瞬间,丹岩峰之上的碧空忽然被层层黑云笼罩,更有风雨交加,一声闷雷轰鸣,随后便有一道道电光直冲而下。那些气势嚣张直劈而下的雷电在触及鸿蒙殿殿顶的时候,便被一股力量吸收,化为无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殿内,孟亦了悟天地真理,进入忘我的境界。
  玄温负手而站。
  ——————
  柳释做了一个梦。
  梦境之中,雷雨轰鸣,雨声嘈杂淅沥,连续绵长的雨点打在房顶,顺着雕花的房滴落,汇成偶尔断续偶尔连绵的透明线条,又在末端处分割成晶莹水滴,颗颗落下。
  孟亦则坐在屋内床边,面容苍白,双目无神地看着窗外连成线的雨水。
  柳释屈膝在孟亦身前,抬头看他,语气轻柔:“柏函,你不是最喜欢雨天雷鸣吗,你看,外面正值雨天,你可喜欢?”
  孟亦本就一直看向窗外的景象,此时没有理会柳释。
  雨天昏暗,一阵阵湿凉之意从洞开的窗户吹入屋内,撩起床帐荡漾起柔和的曲线。
  柳释见他看得出了神,还以为他是欢喜的,没成想孟亦神游不多时,额头上便渐渐沁出了薄汗,唇色缓缓变白。
  柳释慌了神儿,不知他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挥手扬起一道风刃便合上了门窗,伸手小心翼翼为他擦拭额上冷汗,声音中满是焦急:“柏函,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丹田还是心脉?”
  然而即使疼到全身蜷缩起来,孟亦眼底却始终还是一片虚无。
  见他久不言语,柳释凝视着孟亦的双眼中已然带上了悔恨与祈求:“柏函,你告诉我,究竟哪里不舒服?你视我如无物,这没有关系,就是不要让自己难受,可好?”
  修真界四季并不分明,也很少下雨,他记得曾经孟亦是很喜欢这种或是淅淅沥沥,或是倾盆而至的雨。但是现在为何……随即,柳释忽然想起,孟亦五十年身体虚弱,怎么可能还会喜欢雨天。
  体虚之人,每逢阴雨,太过湿寒的时候,浑身酸疼乃是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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