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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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延锦暗笑自己:让你说吧,人家可是个小机灵,自己挖个坑,还得自己填起来。
  他只好说:“呃……刚好乡下出了点事,人手又不够,所以就让我一个人来回跑了两趟……”
  花荞还想再问些什么,忽然听到花荣在前面大叫一声“啊……”,呼延锦紧打了两鞭,马车加快速度向前。
  一拐弯,他们很快就看见花荣正坐在地上,呼延锦那匹马,刚刚被一个中年男人抢了,骑着跑了。
  呼延锦急忙跳下车扶起花荣,看他没事,便曲起食指放在嘴里打了一声唿哨,只见那乌云嘶叫着转身,掉头就往呼延锦这边跑。
  乌云是匹从小养大的好马,对主人绝对服从和忠心,呼延锦十一岁的时候,有一次出任务,去时小河水不大,回来已经涨水了,呼延锦没经验,掉到了河里,还是乌云咬着他衣服,把他拖到岸上。
  骑在乌云背上的男人急了,使劲扯着缰绳,要把马头再转回去。乌云不乐意了,我主人叫我呢!它拼命的撅蹄子,想把背上的人给甩下来。
  人和马正在较劲,呼延锦赶到了,他一个伸手,银丝软鞭便直奔那男人的手腕而去,卷在他的手腕上,呼延锦再狠命一抽,男人便从马背上掀了下来。
  你以为人人都是萧忠?
  呼延锦冲上前去,一脚朝着地上的男人的腿关节踢去:师傅刚教过,打关节,四两拨千斤!
  地上的男人痛得抱着腿大叫一声,怒气冲冲的吼道:“你什么人啊?问也不问,上来就打!”
  “你抢马还有理了?打的就是你!死强盗!”呼延锦骂道。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听声音,至少有六七匹马,正在朝着他们这边狂奔而来。
  那男人顾不得痛,一骨碌坐起来,可腿站不起来啊,他向呼延锦、花荞拱手到:
  “我是好人,有人在追杀我,现在我腿也被你们踢断了,你们行行好,不要见死不救,只求你们把我藏起来。”
  “什么人在追你?”呼延锦警觉的问到。
  “是……官府的人。我骂皇帝是个滥杀无辜的魔王,所以……他们要杀我!”马蹄声越来越近,听着就要转弯了,那男人满头是汗,也不知是腿痛还是着急。
  呼延锦扫了一眼那中年男人,穿的是一件栗色武官常服,上绣獬豸图案:六品武官?骂皇帝?看在你骂皇帝的份上,我就救你一次。
  呼延锦看了看花荞说:“先把他藏在马车里。”
  花荞虽然觉得骂皇帝也不怎么对,但还是紧张的点点头。花荣从没遇到这样刺激的事,既然呼延大哥说藏,那就藏。
  花荣到马车上去把那堆瓦挪开,呼延锦扶着那男人上了马车,让他钻到那堆瓦的后面,在用瓦堵上。从外面看,就是摞得整整齐齐的瓦堆。
  “别上车!我们跑不过他们。坐到路边去。”呼延锦拦住正要上车的花荞。姐弟俩就跟着呼延锦坐到路边,装作喝水歇脚。三个人不约而同的在地上捡了几块石子,抓在手上。
  很快,那队人马拐了个弯,就到了他们跟前。
  打头的是一位着金丝绣花青色曳撒的年轻男子,二十岁上下,精明俊逸。行到他们三人面前,勒马问到:“你们刚才可有看到,一个中年男子从这里经过?”
  呼延锦笑道:“不曾。”
  “车上装的是什么?”年轻男子狐疑的看了一眼呼延锦:此人看见官差,也太镇定过头了。
  花荞站起来答到:“装的是盖屋顶用的瓦。”
  年轻男子这才发现,三个人里面,还有个女扮男装的姑娘。还真是有趣!
  他下了马,走到马车旁边往里看。里面整整齐齐的码着几摞瓦,占了大半个车厢。
  瓦是硬东西,也不方便他用剑扎。年轻男子用手推了推,瓦堆很结实,推不动。
  “这么点瓦,房子很小吗?”那男子随口问到。
  “是补漏用的,用不了多少。”呼延锦答道。
  那男子看看车里的瓦,又看看花荣,忽然用剑柄托起花荣的下巴,脸凑到他面前,盯着他问到:“你真的没有看见过一个中年男人?”
  花荞激动得就要冲上前去保护弟弟,呼延锦一把拽住了她,不动声色的朝她摇摇头,他自己的手,却做好准备,随时要往怀里摸。
  花荣虽说心里害怕,但他看见呼延大哥很镇定,自己要出事,呼延大哥肯定会救自己,便鼓起勇气,昂首说到:“我们就坐在路边休息,什么也没看到。”
  年轻男子的剑柄松开花荣的下巴,没表情的扫了一眼花荞和呼延锦,过去翻身上马,对着几个随从说:“走!”
  几个人便继续打马朝前追去。
  等那队人马走远了,呼延锦才说:“后面几个穿红比甲的,我看到了他们的腰牌,都是刑部的捕快。那人竟然是刑部要抓的人,恐怕,不会是骂皇帝那么简单。”
  “那我们过去审审他,若是坏人,我们便将他绑了,悄悄扔到县衙门口,也别救错了人……”
  两人话没说完,忽然听见花荣在马车后面叫到:
  “那人不见了!”
  第39章 易呈锦追踪失逃犯
  花荣在马车后面叫“人不见了”。
  呼延锦和花荞忙绕到马车后面一看,那人甚是狡猾,用自己的披风兜住那些瓦,再让瓦往他自己身上倒,腾出前面的空间后,他便跨过瓦堆钻了出来,从车后面跑了。
  瓦有披风兜着,也没发出什么响声。
  花荞愤愤的说:“救了他,不声不响就跑了,果真不是好人!不怕,他的腿有伤,走不远,我们去追!”扭头就要走。
  呼延锦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摇摇头说:“算了,我们没必要卷进这件事里,跑就跑了,就当我们从没遇到他。快回去吧,耽搁太久,师傅要担心了。”
  三个人回到家里,果然,饭也做好了,花有财和云娘都在伸长脖子等他们。
  吃了饭,呼延锦把外衣一脱,穿上师娘为他准备的一件旧罩衣,和花荣两人,一个上瓦,一抛瓦,很快就把屋顶上破损、开裂的瓦片都换下来了。
  最后还剩了十来块瓦,都堆在院墙角。反正将来他们还要练飞石的不是?
  穿好衣服,呼延锦和师傅、师娘告别。出发是明日,但去南詹士府报到后,也不知道有没有任务,就不好说归期了。
  走之前,他把花荞扯到一边说:“今天的事,反正也没人看见,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承认见过那个男人,对花荣也要这么说。记住了吗?”
  他犹豫了一下,又说:“要不,我再等两天,等到确定没事我再走,我还是不放心你……”
  花荞笑着把他往门外推:“放心吧,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你再拖两天,手上的委任状就过期啦。那你怎么对得起皇太孙殿下?”
  回到私塾,呼延锦把今天在路上遇到刑部抓人的事,也跟吴先生说了。
  吴先生撅着他的白胡子说:“骂没骂皇上不知道,但跟皇上有关,却是十之八九。刑部有十三清吏司,普通的案子,动用的应该是浙江清吏司的人手。
  若不是与皇上有关,就一个六品武官,京城刑部的捕头主事,又怎会千里迢迢,追踪到了扬州?我们如今很难及时得到顺天府的消息,你入了詹士府,也许会好一些。”
  “那我不如连夜赶往应天府,明日一早便到詹士府报到,也好探听京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呼延锦其实是想早点赶回来,花荣还小,若是那个刑部大人真找什么事,总不能让花荞自己一个人去面对。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早去早回。
  “哎呀,就是连夜赶路就是太辛苦了……”吴先生有些不放心。呼延锦是吾将军的独子,前两天穹窿山给他回了信,说同意让呼延锦潜伏到皇太孙身边,对将来起事可能会有些帮助。
  于是他又对呼延锦说:“穹窿那边,已经另外派了人接你手上的事,不过,说是他身体越发不太好了……唉,不过四十来岁,东逃西躲那么多年,也难为他了。
  世间万物,存在即真。我劝他们顺应天时,趁早放手,他们也不肯听,偏要争一争,你父亲就是当中最犟的一个……”
  呼延锦还是第一次听到吴先生讲这样泄气的话,不禁抬头多看了他两眼,吴先生笑道:
  “我一个朽木,不是害怕,是看淡了。你还年轻,遇事不要太固执,凡事朝前看。只要大明好,大明的百姓好,我们的初心也就达到了。这就是为师传授给你的心得,你要记好。”
  呼延锦感激的点点头,他知道,吴先生在他去詹士府报到前,讲这一番话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辞别了吴先生,呼延锦也不耽搁,随便收拾了衣服银钱,便快马加鞭,星夜赶往应天府。
  他这边刚刚离了城,悦来客栈天字号房里的大人,便得了捕头的回报。
  “哦?男的连夜离了宝应往南走?是去扬州还是应天?那女的呢?”
  “女的和那个少年应该是一家人,回了花家之后没有再出来。”严捕头回答,见易主事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又小心翼翼的补充了一句:
  “李捕头他们也回来了,我们人手太少,没法大面积搜查,只沿路查了一下,并没有发现陈凯的踪迹。现在天又黑了,只好等明日再说……”
  “不可能追到扬州还给他逃了!浙江清吏司查到陈凯到扬州是要投奔谁了吗?”
  今日,呼延锦他们遇到的这位年轻男子,便是刑部的主事之一,易呈锦。
  刑部共有五位主事,他是最年轻的一位,要明年过了年,才满二十岁。但别看他尚未到弱冠之年,却已经派头十足,和他担任刑部左侍郎的义父,有几分相似。
  “今早才给他们去的函,应该……还没有那么快……”严捕头有点冒汗,大家都是肉做的,上头一句话,下头跑断腿。他甚至觉得,易主事不应该姓“易”,应该姓“难”。
  虽然他当上主事,靠的是自己办案的业绩,可大家怕他,多半还是因为他背后的刑部左侍郎魏大人。
  魏大人虽然只是左侍郎,但实际上就是刑部的当家人。刑部尚书吴中,在永乐十九年因劝阻永乐帝第三次亲征而下狱,后虽官复原职,但实权不再,而由刑部左侍郎魏大人掌权。
  易呈锦从小就被魏大人收为义子,文武皆加以培养,十七岁入刑部,十九岁因办事得力,升做正六品主事。
  此次通州右卫镇抚陈凯,参与太监王俨与赵王随从孟贤勾结谋反,事发之后,陈凯仓皇出逃,易呈锦未假地方清吏司之手,而是领命自己带着几个都头,一路追捕至扬州府宝应县。
  易主事就是想邀功!严捕头正在胡思乱想,只听易主事又交代:“给我盯紧花家,陈凯逃脱,她家脱不了干系!”
  今日他们往前追了一段,没有追到人,易呈锦便怀疑还是路上那三个人打了马虎眼。现在听说最年长那位男子星夜离城,更加重了他的怀疑。
  严捕头应了一声,赶紧从房间退了出来,生怕易主事又提什么新要求:
  唉,我好难!
  第40章 詹士府上任委首案
  花荞在家中一夜无事,呼延锦却一夜未眠。
  他只让乌云跑了三十里地,到了驿站,呼延锦凭着皇太孙的委任状,换了军马,就这样每隔三十里地,他便到驿站换马,马休息,自己却不休息,跑到应天城外,刚好五更天。
  城门一开,呼延锦便牵马进了城。
  应天府还是京城的时候,呼延锦来过多次,有两次是过来买药,那时是皇城,进出城都查得很严。
  呼延锦记得,他十三岁那年的正月初八,一个人到应天府来买药,排在进城的队伍里不是很显眼。正月还冷得很,可那天大家在城门外排队却排了很久。
  因为那天瓦剌的顺宁王、贤义王、安乐王,派使臣来京城谢罪,不但归还瓦剌所拘留的大明使臣,还送来了大量的贡马。那天,皇太子朱高炽亲自到城门迎接归来的大明使臣,呼延锦记得,远远看见皇太子胖胖的,但是笑声听起来很和善。
  那些贵人都进城以后,老百姓还是在城外等了好久,因为贡马很多,马排着队进城,看着都很漂亮。
  小呼延锦当时就想,永乐帝不错啊!让那些番子们又老老实实朝贡来了!可不知道父亲他们为什么会不以为然,好像一切都是应该的。但是,那个人听了之后,虽什么也没说,却不断点头。
  这两年,应天府沦为了陪都,马屎表面光而已,城防管理也松了很多。
  若不是遇到了皇太孙,呼延锦过一阵子,也打算到应天府来找人,一个久寻不见的人,他去到扬州府,发现之前得到的线索又断了,只知道他们要找的人,在十九年前就到了应天。十九年,什么都变了,何况一个人?
  现在找人的事已经另派他人,呼延锦不知为什么,暗暗松了一口气。
  呼延锦凭着委任状,很快进了宫。
  没想到眼前的皇宫,一派人走茶凉的颓败。虽然宫阙楼台依然还在,却没有了人气。因皇宫北部地基有些下沉,宫殿地势前高后低,前两天下的雨都还积在地上,一滩一滩的排不出去,也没人来把水扫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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