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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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嗡的一声,徐长泽脑中一阵轰鸣,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他艰难地看了一眼昏迷的徐子清,又看了看凌宗训冷若冰霜的脸,他知道,儿子这一劫是注定躲不过了……
  ***
  倏忽又过了十余日。
  这一日正午,明珠无精打采地坐在书案前解九连环玩。窗外烈日炎炎,万里无云,惟有树上的知了叫得欢快。
  自从凌宗训表露身份以后,他就离开了靖北王府,住进了专门为他安排的公馆里。明珠已经十几天没见过他了,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她无聊地把九连环往桌子上一扔,随手提起笔来,想画点什么,落笔时手腕却滞住了,好大一块墨迹污了纸,她便烦躁地抓起来,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生活似乎变得前所未有的无聊。她看了看窗外,心道,一定是天气太热的缘故。
  “郡主,郡主。”小卉兴冲冲地跨进门,笑道,“林总管……哦不,应该是五皇子才对。五皇子回来了,正跟王爷说话呢,待会少不得要来探望郡主。”
  “无聊的家伙,还回来干什么。”明珠懒洋洋地道。
  “哦,那待会他过来,奴婢就把他轰走。”小卉笑道。
  “那怎么行!”明珠一拍桌子。抬头,看见小卉捂嘴偷笑,便板起面孔,道:“来了就是客,没有随便赶走的道理。他要是来看我,就让他在门口等个把时辰好了。本郡主要去午睡了,醒了再见他。”
  说着,明珠打了个哈欠,朝床边走去。
  “是,郡主。奴婢这就去门口守着。”小卉往外走了两步,忽地回头笑道,“对了,郡主。您穿那条水绿色的裙子好看,衬得皮肤好,身材也好,袅袅娜娜的,像仙女一样。上次你穿的时候,五皇子就是这么说的。”
  明珠斜睨着她,似笑非笑:“你怎么也跟他似的,学得油腔滑调的,简直一个口吻。我身上这条石榴红裙子不好看吗?”
  “好好好,郡主穿什么都像仙女一样,只不过那条更好看而已。”小卉笑着离开了。
  不过两炷香的功夫,一个沉稳的脚步越来越近,明珠随手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翻了翻。
  “郡主,好久不见。”低沉熟悉的声音响起。
  明珠头也不抬,继续翻着手中的书,“怎么是你?小卉没跟你说吗?本郡主正准备睡午觉呢。”
  话未说完,明珠突然觉得脚下一空,被人拦腰抱了起来,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
  “你……”她突然觉得心跳快了起来,连呼吸都有些憋闷。
  “郡主这身水绿色的裙子真好看,像仙女一样。”凌宗训眼中带笑,声音温柔。
  “尽会捡好听的说,放我下来!人家才换的衣裳,都被你弄皱了。”明珠瞪了他一眼。
  凌宗训露出一个痞笑,突然手臂一收紧,抱着她原地转起圈来。明珠心头犹如小鹿乱撞,感觉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喂!”她整个人都贴在他的怀里,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
  谁知他全不理会,反而越抱越紧,越转越快。
  “放我下来!”明珠抗议道。
  他不答话,转了好几圈,直到两人转到了墙边,他才终于把她放下来。明珠背贴着墙,凌宗训就站在她面前,两人毫无间隙地面对面,互相直视着。
  “好香。”凌宗训将头贴在她耳畔的墙壁上,侧着脸看着她无暇的容颜,“茉莉花的清香。”
  “我怎么没闻到。”明珠不敢动,生怕略略转一转头,便会像上次那样,亲到他的脸。
  “那是因为你不想闻,你不在意。”凌宗训微微一笑,突然伸手抚上她的秀发,“可是我在意。我思念你发间的清香,因为许久没有闻到,所以更敏感。”
  言毕,他突然将头埋入她的秀发里,深吸了一口气。明珠蓦地红了脸,她伸手打他,他却比猴子还快,迅速站直了身子,再次和她面对面直视。
  明珠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砰砰砰跳得很快,一定是刚才转圈太快了,受了惊吓。她避开了凌宗训灼人的目光,感觉自己的脸已经被他的眼睛烫伤了。
  “想我没?”他单手撑墙,声音低沉而有磁性。
  “我疯了?想一个流氓。”明珠低着头,刘海挡住了视线。
  “可是流氓想你了。整整十三天零六个时辰三刻钟,每时每刻都在想你。他得了一种病,名叫‘想你’。”他轻轻抬起她的下颔,让她再也无法避开自己的目光。
  明珠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臂上,他却纹丝不动,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
  “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也想我了?哪怕只有那么一次半次。”他的声音隐藏着令明珠不敢仔细分辨的感情。
  “抱歉,让你失望了,半次都没有。”明珠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一点。
  “你在说谎。”凌宗训笑道,“明珠,你不擅长说谎。”
  “实话。”明珠淡淡地道。
  “好吧。”凌宗训叹息一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宠溺地笑道,“你的口是心非也真是越来越像我了,这算不算夫妻相?”
  “去你的夫妻相!”明珠脸颊通红。
  凌宗训嘿嘿一笑,看到她脸红,竟然莫名地想去亲亲她的脸颊。他费了很大劲,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这种冲动。他怕自己太唐突,吓坏了她。
  “你最近都忙什么去了?”明珠终于想到了转移话题这招。
  “很多事情。延修已经给皇上写了密信,报告这里的情况,顺便说了徐子清对你不轨的事情。皇上很生气,刑部也施加了压力,这案子明天就要审理了。徐子清杖责流放,徐长泽过不多久就要免官,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我就是想来通知你,明天得去衙门走个过场,毕竟你是本案受害人。不过你放心,审理过程对外是保密的。”凌宗训道。
  “好,我去就是。”明珠点头。
  “那我来接你。”
  “不用,你离衙门住得近,直接过去就行,不用绕远来接我。”
  “你是不是太残忍了?我只是想多一点见你的机会。”凌宗训有些失落。
  “切,为你打算,你还嫌这嫌那的。随便你好了。”明珠瞪了他一眼。
  “我帮你解决了这个大麻烦,你要怎么感谢我?”凌宗训露出一个招牌式的痞笑。
  “滚,不打你就不错了,还想感谢?一天到晚除了骗我,什么也不会。”明珠每每想起他假装晕倒,假装溺水,游戏耍赖,偷亲自己等事情,心里就憋着一股气。
  “你不谢我,我就不走。你自己看着办。”说着,凌宗训往她跟前凑了凑。两人原本就离得很近,这下更是亲密无间,他整个人都几乎压在了明珠身上。
  明珠的心跳再次快了起来。
  “我送你一个九连环,就当谢礼了。”明珠屏住呼吸,似乎惟有如此才能彻底阻隔他身上的男子气息,以免自己的心陷入更深的迷离。
  “我不要,我要你亲亲我。”凌宗训凑过来,将右脸贴在她面前。
  “滚。”
  “那我亲亲你,好不好?”
  “有多远滚多远!”
  “明珠,你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凌宗训笑了笑,眼中却有一丝落寞,“我可是借着跟延修查案的机会,才能跑来这么远。若在平时,我得守在边关,防范敌人。这次案子一了,我就要回去了,没有圣旨,不能随便离开大军。明珠,你若愿意的话,我派人来提亲好吗?我会对你好,这辈子只有你一个,我们一起白头偕老。”
  他拉起明珠的手,语速极是缓慢,似乎每一个字都是再三斟酌后,才说出口。
  明珠突然觉得心跳漏掉了半拍。她看着他的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愿意吗?”
  “我……我不知道。”明珠心乱如麻。
  凌宗训有些失望,许久,长叹一声,淡淡地道:“没关系,是我还不够好,你才会说不知道。那你答应我,以后不要拒绝我的好。”
  “嗯。”明珠点了点头。
  凌宗训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轻轻贴上她的脸,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明珠好似木头人一样,动都不会动了,只是木然地站在那里,任由温软的唇印在自己的额上,留下一个滚烫的印迹。那人眼中的深情,是她不忍拒绝的。
  第24章 甜蜜
  翌日,徐子清案如期审理。
  徐子清被当庭杖责一百棍,在凌宗训的注目下,衙役丝毫不敢手下留情,直把他打了个皮开肉绽,体无完肤。最后判决,流放到东流郡。
  那里是邺国东部最边陲的地方,一年四季常年高温,疾病肆虐,人迹罕至。流放到那里的犯人,几乎没有能活过三年的。
  徐长泽的心在滴血。可是没办法,这个案子有上级施压,有五皇子监审,受害的又是一位郡主,他没有任何回天之力。对着儿子求助的眼神,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望了望凌宗训。
  徐子清知道,父亲是让自己求五皇子,可正是眼前这个人把自己打成了重伤,抢走了自己的未婚妻,到头来自己还要去求他,男人的尊严何在?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明珠,爬到她脚边,哀求她给自己减刑。
  明珠漫不经心地走开了。她见不得别人这么可怜巴巴地哀求自己,但她也坚定地认为,徐子清这种人不值得同情。索性走开,眼不见为净。
  凌宗训面如寒冰,喝令衙役将他拖走,尽早上路。于是这位郡守公子的命运便这样决定下来,再无更改。
  明珠觉得,这真是自己重生以来最扬眉吐气的一天。
  直到离了衙门,坐上马车,明珠还记得徐子清那愤恨不甘又混杂着哀求的眼神。
  凌宗训陪她坐在车内,心头终于舒了一口气。他听说,前世就是徐子清这个未婚夫亲手杀死了明珠,这辈子总算为她报了仇,解除了婚约。他默默地把徐子清的名字在心中划掉,还剩下一个贺延雄,那也是他和明珠共同的仇人。
  明珠掀开车帘,看了一眼窗外。谁知不看还好,这一看竟是吓了一跳。许多日未曾出门,她发现街面上的乞丐比以前更多了,他们各个蓬头垢面、瘦骨嶙峋,甚至有的卖儿卖女,其状惨不忍睹。
  明珠放下车帘,心中难过之极。凌宗训坐过来,将她的小手攥在自己的掌心里。
  明珠闭上眼睛,声音极是痛心,“清江郡号称鱼米之乡,一向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怎么现在变成了这副样子?七八年前也有一次史无前例的旱灾,百姓也没像现在这么惨啊!”
  “还不是徐长泽干的好事。最近两三年,他在朝廷赋税的基础上额外加收四成,百姓被盘剥太过,原本家家有余粮,现在都变得家徒四壁了。没有灾害还好,一旦遭逢这种天灾,百姓自然要流离失所。”凌宗训声音平淡,却隐含着怒意。
  “有这等事?”明珠大吃一惊。
  “不错。你们这等人家,他是断不敢欺上门的。大户人家在朝中多半都有些盘根错节的关系,他也不敢下手。中户以下的小民就惨了,他们也是旱灾最大的受害者。徐长泽狗胆包天,仗着自己有太子撑腰,完全不把这些小民放在眼里,据说差役征税的时候,居然还给这些小民立过收款的字据。”
  “这不是把自己的罪证留下了吗?他会这么没脑子?”明珠吃惊地道。
  “他当然也不愿意。但是有些村子民风剽悍,平白无故白交一笔钱,谁会甘心?衙役怕激起民变,既不敢强征,又想完成任务,这时候折中一下,设个莫须有的名目,立个收据,也算让村民们知道自己交的是什么钱。”凌宗训解释道。
  “也就是说,徐长泽自己私设税目,收了钱,还给这些村民留下了字据?那我们拿到这些字据不就好办案了吗?”
  “不错,延修已经在做了。他最近跑了好几个村庄,挨家挨户查访,已经收集了上千张这样的票据。正在整理,准备一起带回京城。”
  “太好了。”明珠放了心,“真是难为了五皇子,堂堂天潢贵胄,为了百姓利益东奔西跑,我听说下面有些村子,条件极是艰苦,想来他也没少受罪。”
  “那我呢?”凌宗训靠在侧壁上,脸上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在下最近忙着赈济灾民,也没少挨累,郡主大人不打算夸夸在下?”
  “有什么好夸的?难道不是你该做的?”明珠忍住笑。
  “我一个边境带兵的人,跑到这清江郡来安抚民政,是应该应分的;贺延修一个皇子,天下都是他们家的,给自己家做点事,反而是了不起的行为。郡主大人,你是不是太偏向他了?”凌宗训叫起屈来。
  “好好好,侯爷也是顶顶了不起的,心系百姓,大德大善之人。”明珠笑道。
  “我要记下来,癸未年六月二十三日,辰时。郡主大人第一次夸奖我。以前总是骂我流氓,登徒子,这次破天荒地夸了我,简直太有纪念意义。”凌宗训笑道。
  “无聊。”明珠白了他一眼,“咱们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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