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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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着汤匙搅了搅那杯中的美酒,果真,浮起的沫子如蚂蚁一般,在莹白的玉杯中透着淡淡的绿。
  再喧闹的场景,到她这里也没什么影响,左右不想听的,她也可以通通忽略,这也不是什么境界,不过是自小生活在姚府那样的环境,早就练就出的功夫了。
  谁知她这一片小安静瞬间被人打破,那方众人也不知提起了什么,个个的喜笑颜开,直到把兵部尚书曹云岳推出了人堆,才又哈哈大笑起来。
  宴饮做乐,不谈政事,君君臣臣的条条框框也就没了往日的森严。
  曹云岳有些不好意思,恭恭敬敬朝圣上行了个礼,“陛下……臣有一事想说……”
  如今他是功臣的父亲,皇帝自然也顺带着颇看好他,再者说,以帝王的心思,该也猜到了他想要说些什么,可程序还是要走的,高座上的帝王眉眼带笑,“哦?爱卿请讲!”
  曹尚书这才抬起头来,又恭了恭手,“陛下,小女不才,受陛下提携爱戴,自然一心为国,不思其他……可作为父亲,微臣不得不替儿女操些个私事……小女与恩王殿下……也算天赐良缘,两人相处时日已久,且这两个孩子也当真有情,臣奏请陛下,趁这良辰美景,可否考虑成就此姻缘?”
  此时的崔贵妃正坐在皇帝的身边,作为李连的母亲,自然知道这门婚事的利害关系,自古帝王多疑,如今自己的儿子已有一定的兵权,待日后李适登基帝位,岂是你想做个闲散王爷就能明哲保身的?不如早些主动笼络势力,到时候就算他李适想动,也得看看能不能动。
  能娶得这样家世背景的妻子,对自个儿的儿子自然是最好的,遂连忙拉了拉皇帝的袖子,又示意性眨巴眨巴眼睛,虽是最好的年华已逝,可毕竟保养得当,这么一动作,倒有些似娇似嗔。
  除却独孤婧,这位崔贵妃也算是皇帝李豫的患难夫妻,被她这么一番动作,帝王又哪能不应?且他自个本身也极看好这门亲事。
  温柔地拍了拍贵妃的手背,冲着曹尚书哈哈笑了两声,“曹爱卿,瞧把你心急的?说来咱们这位巾帼英雄也是朕看着长大,还能亏待了她不成?既然如此,那今日就喜上加喜,恩王,曹小将军,朕有心给你们俩赐婚,你们俩可是愿意?”
  皇帝不过是逗上一逗,他若这样问,又有哪个敢说个不字?不过这是按常理出牌的人,若是从前的李连……只要他不愿,那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云棠苦笑,可说的到底只是从前的李连……今日的他,又会如何应对呢?
  云棠暗自垂下眼帘,刚刚那曹尚书说出前几句话,她就心慌的厉害,听到后来,还真是被自己给猜中了,再淡定的心思此时也泛起了苦涩,一口美酒下肚,却惹得心里也苦,嘴里也苦……
  大殿中许久没有声音,她也没去看众人的神色,过了一阵,才听曹蓁爽朗的嗓音,“谢陛下想着臣的终身大事,旁人我不知道,臣倒是乐意的,恩王殿下英勇善战,俊美无双,最合我意,得夫如此,此生无憾!”
  这话一落,殿堂中唏嘘声一片,时人见过那等爽利干脆的女子,倒还未见过这般干脆、这般爽朗、这般磊落的女子,这话若从别的女子口中出来,多半要被嘲笑不知矜持,可放在这位女将军的身上,却只让人更加佩服,更加欣赏她的那份骨子里的自信与直率。
  殿上的帝王更是哈哈大笑,“好好好!曹小将军这性子真是豪爽大方!”又看向自家小子,“恩王,曹小将军已经表态,你呢?可愿意?”
  帝王这一问,众人的目光又纷纷投向李连,只等待着他道一声好,便是皆大欢喜。
  帝王亦是凝视着自己的六子,这个儿子在他心上还是颇有地位的,他出生时,崔贵妃正受宠,他往他母妃那去的次数多了,对这个六子也渐渐生出了一丝与众不同的舔犊之情,不想勉强他,倒是真的。
  他至今仍记得他力保那女官时候的样子,那般的认真,那般的凌然,一个男人在少年时代能为心爱的女子做到怎样?便是那日李连那样了!
  作为一个过来人,他深切知道,那份冲动与热忱是一个人真正成熟之后再也找不回来的,若是自己的儿子仍有眷恋,他倒不介意去成全,起码自己的那份遗憾,不能再发生在儿子的身上。
  曹蓁是必须要娶的,只是儿子心爱的女子,他也可以叫他得到,毕竟帝王之威,谁还能抗旨不成?
  他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儿子,待李连抬起头来,更等着他说出心中所想。
  谁知李连目光炯炯,说出的话也是掷地有声,“儿臣与曹将军共患风雨,乃是人生之生死患难之交,曹将军善解人意,且与儿臣志同道合,实乃儿臣之良配,能与之结为连理,乃是儿臣之幸!”
  果然,这话一出就引来一阵哗然,众人虽是早料到了结果,却仍觉该适时鼓捣出一丝气氛,纷纷交头接耳,有那敢说的,更是大声来恭维几句。
  皇帝倒是没急着定论,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李连的神色,见他目光坦然,看向曹蓁的眼神也是柔和自然,这才暗自放心,爽朗一笑,“好!那今日朕便做主,恩王骁勇善战,文武兼通,曹小将军更加是巾帼不让须眉,与恩王情投意合,此番良缘,便该结为连理、顺应天意!待日后择出吉日,朕期待着你们俩大婚!”
  立在一旁的曹蓁似是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对李连刚才的一番回答也觉诧异,不过她向来不是那等磨磨蹭蹭之人,忙拉着李连朝帝王行礼谢恩,“谢陛下恩典……”
  插曲一过,贺喜声不绝于耳,这对璧人本就战场上立了功,加官晋爵是板上钉钉,又由陛下赐婚,可谓双喜临门,尤其是李连,这位六皇子本就人中龙凤,如今有有了曹家如虎添翼,日后自然平步青云,人人想要巴结两下,自然要趁着今日这机会。
  与躁动的人群不同,裴凤章却是一直沉默不言,时不时看看女官席上的云棠,见她一直低着头,拿着汤匙搅着手中的玉杯,也看不出是什么神色,心中担忧更慎。
  好不容易等她抬起头来,却是一阵心疼,只见那张本姣好红润的小脸儿此时已是略显苍白,目中神色带着丝苍凉无奈,却还是冲着自己弯了弯嘴角,她一贯要强,可偏偏这要强,有时候叫人更加心疼。
  裴凤章暗自咬了咬牙,只恨自己不如那王子皇孙,不能生来就手握权柄,更恨那纨绔之子见异思迁……
  忽觉忍无可忍,竟直不楞腾站起身来,宴席本正欢腾,却因他这么一站戛然而止,唯有断断续续的丝竹之声,没有帝王准许,不敢私自停下。
  本也正笑吟吟的皇帝见了状元郎突然这样,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裴爱卿,可是有事?”
  伴随着帝王的发问,最后一声琴声铮地停止,众人看着状元郎昂首阔步走上前去,又谦卑一俯,眼中却是坚决而明朗,人生的好看,嗓音也极为动听,“臣深知今日乃为恩王殿下与曹将军接风之宴,本不该出言打搅,可今日瞧见两位贵人喜结连理,臣联想到自己,实在是心有感念,只因臣心中亦有一无暇仙子,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臣思之慕之,日不能食,夜不能寐,奈何身份之限,使我不得与之相见相守,所以臣今日斗胆,亦期望借着这良辰之时,向陛下讨一份天赐良缘……”
  这话一出,众人无不愕然,这位状元郎也算是朝堂新贵,身为春闱状元,翰林院学士,文词卓然,陛下惜才,颇受恩宠,虽说品阶不高,却有的是人想要巴结,大家也开始好奇,能叫这么个人心向往之的女子又是怎样的呢?
  朝堂中文人居多,状元郎用的两句典故出自曹植的洛神赋,还果真是状元郎的做派,向陛下讨要旨意,也能说的这版文雅华丽,顺带着把心上人给夸上几句。
  别说满朝文武,就是皇帝自己也有些好奇,依旧是眉眼带笑,他这个状元郎啊,可真是会挑时候,嘴上说着不该出来打扰,可都这个时候了,自己已为自家儿子赐了婚,如今若是不容他说,岂不是要落个只顾儿子不顾臣子、厚此薄彼的名声?
  瞧着状元郎那稚气未脱的面庞又觉好笑,“那爱卿你就说说,是哪个女子叫你日不能食、夜不能寐?若是条件相当,朕应了你便是!”
  听皇帝这么说,裴凤章的嘴角这才扬起一丝笑意,“谢陛下圣恩,臣那心中所念所想,便是宫正司宫正大人姚云棠!”
  与刚刚的哗然不同,这次殿中安静的很,没人敢再出声,这状元郎也当真敢要,竟要到宫正司去了!
  别说他们震惊,就是一向淡定的皇帝也跟着着实震惊了一把,他怎么不知道这两人是何时有的交情?不自觉瞥向自个儿的儿子,见李连老神在在,倒也没什么表示,瞬间就觉脑门儿上有汗,这臭小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这时候喜怒不形于色上了,跟他自个儿老子装个屁?
  眼皮一挑,看向女官席位,“姚大人,朕的状元郎求娶于你,你待如何?”
  此时的云棠也正额头冒汗,刚刚裴凤章一开口她就觉不对,这下倒是真的照她猜的来了,这个时候,岂不就是添乱?她恭恭敬敬走上前来,也唯有把身子一俯,“谢陛下关心……臣与裴学士相识不短,一直是知音之交……”言外之意,便是她与这人只是朋友,他什么时候起的心思她不知道,自个儿可是只把他当朋友的。
  谁知这话在裴凤章那好似碰了个棉花,他微微一笑,又冲着皇帝言道,“高山流水遇知音,知音难觅,更是该厮守终生,陛下,前些日子您问我要什么赏赐,今日我便想要与姚大人结为连理,求陛下恩准!”这般说着,又朝高堂上跪下身去,只等着皇帝个回答。
  不得不说,这位状元郎逼人的手段也是一绝,当初他高中榜首,又在殿上连作三诗,皇帝叹其才华,这才问他要什么赏赐,那时他只说暂时无求,未想到倒在这找上他了?那次也是在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今日不应他,岂不就是言而无信?
  再看自家儿子,他倒是垂下眼帘,叫人看不出是什么神色,狠了狠心,“既然也是天赐良缘,朕便做主成全了你们,但姚爱卿也是朕的心腹,如今她刚坐上宫正之职,学士这就要把人家讨回去做老婆,也未免太不厚道,朕便再留她两年,届时再行婚礼,学士看着可行?”
  能得应允,裴凤章已是极为满足,此时又哪能说不行?连忙拉着云棠谢恩,再站起身来,只觉飘飘忽忽,好似人间的一切美好都奔着自己汹涌而来,直到发觉有人拽了拽自己右手。
  再一看,却不是人家拽了自己右手,而是自己拽了云棠的右手,此时虽已回到席位,可还未坐下,众目睽睽之下,云棠颇觉不好意思,红了红脸颊,这才使劲拉了拉,示意他赶紧松手。
  裴凤章这才缓过神来,连忙送了那小手,面上也有一丝红润,待再坐下,目送着云棠回到自己的席位,才来应对恭贺的酒水。
  皇帝看了看那方,又看了看自家儿子,无奈叹了一声,儿啊,为父也只能为你做到如此了,两年之间,变数极大,你若是反悔,大可随便找个理由毁了这门亲事,八字不合,这便是最好的借口,到时候……就只看你的心意了……
  ☆、桃花落
  待晚宴结束,云棠仍觉晕晕乎乎,今日上午她还想着要老老实实在宫正司做好本职工作,谁知这一个晚上竟发生了这么多。
  李连的婚事本就叫她觉得太过突然,谁曾想自己的婚事才更叫人措手不及。
  说不清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情,看着来赴宴的大臣们又三三两两的从麟德殿交头接耳地离开,她站在离殿门几步之外的绣球花树边上,等着裴凤章出来,时不时有人看见了她,认得的自然要恭喜一声,云棠也唯有僵硬地笑笑。
  等了许久,一直等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见了最后一波人出来,其中裴凤章身着青底白花袍子,他本就年岁极小,又生的唇红齿白,站在一群四五十岁的大臣中间特别显眼。
  裴凤章笑的甚是明艳开怀、如沐春风。
  云棠尬笑着走上前去,先朝刑部尚书曹万里拱了拱手,这人她从前认得,见了面自然得招呼,又尴尬地受了曹万里一声恭喜,这才冲裴凤章使了个眼色。
  混朝堂的都是人精,其余几人自是知趣,纷纷向裴凤章道了声别,又交头接耳笑呵呵走了。
  哼!指不定在说他们些什么!云棠回过头来,再看裴凤章眉眼含笑,更觉气不打一处来,饶是她性子再淡定,此时也直想揍人,直接拽了裴凤章领子,一直拽到了无人的僻静角落,才狠狠松开。
  裴凤章倒是老老实实叫她抓了一路,一直到这时候仍是眉开眼笑,带着股子欠揍的得意。
  云棠狠狠剜了他一眼,“裴凤章!你又在给我填什么乱?”想骂他的话太多,因为太多,反而不知骂些什么好,想了想,又觉不解气,直接抄起袖中藏着的青铜酒杯,朝他砸了过去。
  裴凤章拿袖子一挡,那杯子就叽里咕噜掉在了地上,这才松了口气,他猜到云棠会生气,倒是没猜到她生起气来会这么心狠,看来这杯子是刚刚在宴席上特意为他藏起来的了?竟为了揍他还亲自准备了家伙事儿……这么个铜疙瘩,她也不怕把他给砸死!
  也知道这不是讲道理的时候,连忙把人给稳住,“别别别!你若把我砸死了,那可就不好了,我死倒是没事,只是要连累你再有一次牢狱之灾……”
  他这话说的圆滑的很,一方面做小伏低,一方面又提起两人曾经的交情,云棠倒是不知他何时这么会说了。
  不过她根本不领情,没了东西,又去拿手砸人,劈头盖脸打了下去,别看她平时里看起来瘦瘦弱弱,她平生第一次揍人,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打得裴凤章嘶了好几声,一直打到自己没了力气,才不得不作罢。
  “云棠,你也别气,我当时也是一时气不过……凭什么他就能那么快见异思迁,你就必须得为他伤透了心?我就是想叫他们看看,他不要你,有的是人把你当个宝儿,王爷怎么样?他李连不过是个人渣!”刚刚得皇帝亲自赐婚,自然有不少人拿酒来祝贺他,看来他也喝了不少,否则也不会这么大咧咧地出言不逊,云棠又把他拉远了一些,他是为她气不过,她怎么会不知道?可他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这就是害了我……”说着红了眼眶,她刚刚爬到现在这个位子,若不是陛下要多留她两年,她岂不是这就要放弃一切去嫁了她?一股子屈辱自心底里涌起波澜,在他看来,他裴凤章这就是在不尊重她,且,自己的命运凭什么要被他人摆布?
  裴凤章倒是认真起来,苦笑一声,“我要娶你,怎就是害了你?云棠……嫁给我不好么?我知道你在乎你现在的位子,就算陛下不说,我也不会忍心叫你现在就成婚,你想在宫正司,那就一直在那,等什么时候你厌了,我们再成婚还不成么?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如今恩王已经另配他人,你若嫁个不相干不了解的,还不如嫁给我……知根知底,还不着急……这……还不好么?”
  他能说出这样的话,云棠倒是暗暗心惊,果然,那股子怒气也消了一半……先不论她喜不喜欢他,他不逼她,愿意等她……如今她还未婚配,在同龄人中已算晚了,裴凤章还大她几岁,竟也愿意陪她耗在这儿,这也不是一般的男人能做到的……
  可到底还是气他自作主张,她现下心乱的很,唯有叹了口气,“真是作孽遇了你们这些个……这些个……罢了,这几日我不想见你,你走吧,叫我自己想想……”说罢还不等他走,自己先转身离开,不是她狠心,实在是她太恨他做的事,只觉得心里头像是堵了什么,颇有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叫她捉襟见肘的感觉。
  想也没想,直接去了三清殿,未认识谷夏之前,她每次遇到不如意之事就爱自己消受,可现在,她心里头像一团乱麻,只想找他帮着她捋一捋。
  如今三清殿冷清的很,大多的时候只有谷夏,如今她刚走到门外,就听到了里头的琴音铮铮。
  听着是个陌生的调子,她也猜出了是谁,鬼爷他很少抚琴,所以这抚琴之人该是季疏朗。
  自打那些人走后,这两人反而愈发地日日黏在一起了,云棠从前就觉得这二人基情满满,这时候听着三更半夜,琴音仍在响起,更觉得这基情已经漾出了屋子……她无奈摇了摇头,轻轻叩了叩辅首口中的铁环。
  琴音戛然而止,里头传来极好听的男声,“进!”自然是谷夏。
  云棠这才推了门进去,却见谷夏皱了皱眉头,倒是季疏朗先嘿嘿一笑,“丫头今日怎么这么有礼貌?”
  云棠看了看自己脚尖儿,“不过是怕打扰你们的雅兴罢了……鬼爷,我有事想说……”
  见她这副扭捏模样,知道自己成了多余的,季疏朗知趣,连忙抱着自己那宝贝疙瘩上古五弦琴溜出了屋子,又顺手把门关上,这才还给两人一片寂静。
  “怎么了?”谷夏轻蹙了眉头,挥了挥衣袖,壁龛中的蟠龙灯就又亮了两盏,看她看的更加清晰,有些日子没来,她居然又瘦了一些。
  他不问还好,他这么一问,倒叫她瞬间红了眼眶,不知道为什么,她向来将情绪隐藏的极好,可每次受了委屈,一到他跟前,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
  拿手背抹了抹,刚要说话,忽见谷夏神情恍惚伸了只手来,缓缓前行,像是要碰上她的侧脸,她心尖微动,正觉惊诧,却见那手掌只是在她肩上停留一瞬,再展开手掌,手心里已躺了片桃花的花瓣。
  人间四月芳菲尽,是到了桃花落的时候,云棠没想太多,又把神思转了回来,委委屈屈将晚宴的细情说了一遍,临了,又状似哀叹地问了一句,“你说我可该如何是好?”
  本也不是在问他,可突然没了声音,她还是转头看了一眼,见他眉头蹙的更紧,被她看着,又忽而纾解,面色如常,“我这话,就怕你不爱听……”
  云棠略为诧异,他一向说话不伤人,还能说出什么她不爱听的话来?便苦笑,“你我又何必顾及那么多,怎么想的,只说便是……”
  谷夏又是犹豫了一阵……“裴凤章这个人,倒也是个灵魂纯净的,他说他是为你气不过,该也是心里话……”
  她不知他什么时候帮她把身边的人都了解了,按理说,鬼爷与裴凤章没什么交集,也感念他一片苦心,又是无奈摇了摇头,“我又怎会怀疑他的居心?只是这人做事太过鲁莽,他可知他一个气不过,把我带入了什么境地?”
  谷夏抿嘴微笑,“你气恼再正常不过,我只是提醒你,他也是出于好心……二则,这人也该是真心的喜欢你,既然那李连已经另觅他人,你又何不放宽心态,给旁人一个机会?”
  “你是叫我试着接纳他?”云棠只觉得好笑,“他若想叫我接纳他,倒是也拿出一两分真心,何苦如此逼我?还有你,为何为他说好话?”想想就愤愤不平,随脚一踢,把那地上的圆墩给踢的叽里咕噜滚到墙角儿。
  力气还真大!谷夏苦笑不得,寻思着这说来说去又拐了回去,不是说了人家也是出于好心?知道她正在气头上,最是不讲理的时候,也不想与她多费口舌,只无奈劝着,“你也不必如此,我只是叫你试着看看他有没有好的地方,莫要因为一时之气错失良缘……若是实在不喜欢,也还有两年的时间,事情总有回旋的余地,我与疏朗也帮你想想法子,必不会叫你委屈。”
  斜眼看了看他,云棠这才有些后悔,自己对他发什么脾气?再看那墙角的圆墩,更加脸红,“我不是对你……我……”
  谷夏又怎会真与她计较?如今他心里头也乱的很,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苦口婆心劝她,“我又怎会与你生气……”那个“你”字说的极重,显示出了她在他心中的独特。
  云棠自然不作他想,又是低头看了看脚尖儿,“也就只有你能容忍的了我……”
  哼,你也就在我面前这么蛮横,谷夏心想里想着,竟因着这份“殊荣”美滋滋的,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现下你正有怒气,最是什么都想不得的时候,想多了也都是错,不如回去好好睡上一觉,做决定简单,可做对的决定却不简单,过的舒坦不舒坦,也只有你自个儿才能知道,左右还有两年时间,我只劝你莫要急着做决定。”
  因着对他本就有愧,云棠此时也不敢再那么的“嚣张跋扈”,心中积愤也浇灭了大半,此时只好点了点头,今日喝了酒,倒真有些头疼,揉了揉太阳穴,“那成,我便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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