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陆朝宗说话时, 语气轻飘飘的就好似在与你说今日天气晴好, 但听在别人的耳中却满是阴森寒意。
  苏阮偏头, 瞧也不瞧那人, 径直就上了自个儿的青绸马车。
  平梅随在苏阮身后, 看着那锦衣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 当即就被吓的跌了一个踉跄。站在陆朝宗身后的刑修炜眼疾手快的扶住平梅。
  平梅直起身子, 朝着刑修炜微微一福身,然后赶紧随着苏阮上了马车。
  满身是血的男人跪爬着起身捂住女娃娃的脸,女娃娃一脸懵懂的抓着手里的绣帕, 耳畔处满是那凄厉的吼叫声。
  狐仙娘娘真好,是来救她爹爹的。
  青绸马车渐渐驶远,陆朝宗转身瞧着那细碎的车坠子, 勾唇轻笑, 然后也上了马车。
  小半刻后,青绸马车到达苏府。
  苏府的门房战战兢兢的从角门处探出半个脑袋, 瞧见青绸马车上摄政王府的徽记, 赶紧将人迎了进来。
  马车驶进内宅, 苏阮就着平梅的手从马凳上走下, 就瞧见王姚玉提着裙裾, 从不远处急匆匆的奔过来。
  “阿阮,你怎么来了?”
  “母亲, 我来瞧瞧四妹妹。”苏阮朝着王姚玉行了一礼。
  王姚玉赶紧搭住苏阮的手道:“现下外面不太平,你这般冒冒失失的出来, 怎的连个护卫也不带?”
  “带着呢, 在后头。”那厮乐意当护卫就当护卫,只要别在她眼前晃荡就行,省得她瞧了心烦。
  苏阮抿唇,拉着王姚玉往内宅里去道:“母亲,四妹妹如何了?”
  听到苏阮提起苏惠德,王姚玉叹息道:“吃了药也不见好,朱大夫说要再看几日。”
  苏阮轻拍了拍王姚玉的手背安慰道:“母亲莫急,朱大夫医术好,四妹妹的身体底子也好,过几日指不定就全好了。”
  “唉。”王姚玉摇头,不答话,片刻后才道:“怎么没见摄政王随你一道来?”
  苏阮偏头,语气微冷道:“他来不了,关我什么事。”
  听出苏阮话中的不忿之意,王姚玉蹙眉道:“可是闹别扭了?你呀,出嫁后的脾性愈发坏了。”
  “明明是那厮……”苏阮鼓着一张脸,面色羞红。
  “什么那厮那厮的,那是你夫君。”王姚玉不赞同的道:“日后可不敢再如此信口就来了。”
  苏阮抿唇不说话,闷闷的往主屋内去。
  屋内烧着炭盆,绮窗掀开一条缝,女婢趴在圆桌上歇息,榻上躺着苏惠德。因为染了风寒,所以苏惠德的整张脸都红通通的,看上去有些气弱。
  苏阮走到那女婢面前,轻拍了拍她的胳膊。女婢迷迷糊糊的抬头看到苏阮,吓得登时就摔在了地上。听到绣墩翻倒的声音,榻上的苏惠德翻了个身,显然是有些被吵醒了。
  苏阮蹙眉看向那冒冒失失的女婢,压着声音道:“毛手毛脚的如何伺候好四姐儿。”
  女婢伏跪在地,朝着苏阮磕头,呜呜咽咽的声音从喉咙里面传出来。
  “下去吧。”怕这女婢吵闹到苏惠德,苏阮赶紧挥手让人下去了。
  女婢抹着眼泪珠子退了下去,穿过厚毡时瞧见王姚玉,赶紧更低垂了脑袋。
  王姚玉奇怪的看了一眼那女婢,站到苏阮身旁道:“这是怎么了?”
  “这小丫鬟偷懒睡觉不说,四妹妹在睡着,还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没点子规矩。”
  “四姐儿睡了?”王姚玉探头往绣榻处看了一眼。刚才还闹腾的厉害呢,这会子怕是药劲上来了就去睡了。
  “睡着呢。”苏阮朝着王姚玉压了压手,然后提着裙裾坐到塌旁。
  王姚玉随在苏阮身后,替苏惠德换了一块额上覆着的帕子。
  苏阮接过平梅端来的热茶轻抿一口道:“母亲,刚才的女婢太年幼,不能好好照料四妹妹,还是换过一个吧。”
  听到苏阮的话,王姚玉替苏惠德换着帕子的手一顿,良久后才叹息道:“阿阮你不知。前些日子打仗,咱们府内发不出银钱,婆子丫鬟大多被打发走了。近些日子缓过劲才新招来了一群小丫鬟,大多是些因为此次内战而无父无母的。”
  整个宋陵城内除了摄政王府一如往昔,其余的大家勋贵皆受重创,有的甚至还遣送了一半奴仆。而在宋陵城内战的这几日,苏阮一直呆在摄政王府内,止霜也从不说这些事与她听,所以她根本就不能想象到外头的残酷。
  放下手里的茶碗,苏阮想起刚才在大街上看到的事,不自觉的便捏紧了手里的绣帕。
  “阿阮,此次内战,宋陵城大伤,老百姓也伤的伤,死的死,逃的逃。整个宋陵城现下都要变成一座空城了。”
  “空城……”苏阮蹙眉,她实在是没有想到,只是这么一场内战,就将昔日繁华的宋陵城毁灭到如此地步。简直就是从云端跌到了地狱,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到往日的繁荣。
  “唔……”突然,塌上的苏惠德发出一声低喃,苏阮和王姚玉同时转头看去。却只见苏惠德扭了个头,又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母亲,四妹妹这般不行,我还是去请了姚太医来吧。”话罢,苏阮刚想起身,就看到主屋门口处的刑修炜引了姚太医进屋。
  “王妃。”刑修炜拱手道:“主子命奴才带了姚太医前来为四姑娘看诊。”
  “劳烦刑大人了。”王姚玉赶紧从绣墩上起身让位。
  姚太医背着药箱上前为苏惠德把脉。苏阮转头看了一眼刑修炜,面露不悦。刑修炜垂着脑袋退到一旁。
  主屋内极静,只能听到苏惠德略微厚重的呼吸声。
  苏阮面露担忧,替苏惠德擦了擦脸上浸出的冷汗。
  “无碍,内热外寒之症。臣开些药方子,今晚出身汗,明日便能好。”姚太医毕竟是太医院院首,千千万万人里头挑出来的能手,看这点小病还是手到擒来的。
  开完药方子,姚太医又看了一眼之前朱大夫开的药方,轻点头道:“这位朱大夫也是个能手呀。”说话间明显显出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刑修炜上前,笑眯眯的引了姚太医去。
  主屋内又恢复平静,苏阮给苏惠德换了块帕子,然后用绣帕沾了雪蜜水,小心翼翼的帮她涂抹在干裂的唇瓣上。
  王姚玉坐到苏阮旁边,犹豫半响后道:“阿阮,虽然现下说这事不大好,但是今次过了年,德儿也十四了,这正所谓‘十三娘,二八婆,四十六岁当太婆’。德儿的事也可以开始物色了。”
  苏惠苒和苏阮都已然嫁出去了,就剩下德儿一个女儿家,再加上苏惠德的隐疾,王姚玉更是心生担忧。
  “母亲,德儿还小,不急。”
  “哪里不急,你又不是不知道德儿她,唉……”王姚玉摇头叹息。
  “母亲,此事待德儿身子好了再说吧。”苏阮伸手覆住王姚玉的手,脸上显出一抹浅笑道:“待德儿身子好了,咱们府内也聚聚。今次过年我都没能回来。”
  因为宋陵城的内战,苏阮被陆朝宗圈在摄政王府内,根本就踏不出一步,哪里还有空来苏府一道用团圆宴。
  “也是,今年的年呀,整个宋陵城都没过好,也是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年。”王姚玉面露惆怅神色。
  苏阮抿唇,有些不知该如何安慰。自古帝王,哪个不是踏着成百上千的尸骨往上走的,可是真当苏阮看到那成百上千的尸骨时,她觉得她的心都要寒了,哪里还顾不得上去爬那帝王座。
  所以有些人的成功,除了卓越的风华能力,也要手狠心硬。
  “王妃,将军夫人来了。”平梅俯身凑到苏阮的耳畔处道。
  苏阮抬眸,往厚毡处看去,正巧瞧见苏惠苒掀开厚毡进到屋内,带进一阵风霜雪气。
  “都这天了,怎么还在下雪,今年的天有些不大对。”苏惠苒一进屋,就嘟囔着抱怨了一句。
  苏阮起身走到苏惠苒面前,将手里的手炉递给她道:“大姐怎么来了?”
  “听到你过来了,就来了。”苏惠苒伸手接过苏阮手里的手炉,坐到塌旁道:“四妹妹如何了?”
  “还睡着呢。”苏阮伸手帮苏惠德掖了掖被角。
  苏惠苒摇头道:“怕是被吓着了。”
  “吓着了?被什么吓着了?”苏阮转头看向苏惠苒。
  “四妹妹前几日趴在墙头摘花,恰好被路过的藩王士兵瞧见了,就硬生生的要将她拽下来,幸好那陈郡王府的小陈郡王骑着马路过,把人给救了。”
  苏阮蹙眉,转头看向王姚玉,“母亲,你怎么没跟我说这事?”
  “我这不是怕你担忧嘛,反正现下也无事。”说完,王姚玉突然又道:“阿阮啊,你瞧瞧那小陈郡王如何?我瞧着彬彬有礼的,也与德儿年岁相当,还是个郡王……”
  “母亲。”苏阮面色不好的打断王姚玉的话。
  王姚玉神色一怔,呐呐道:“也是,人家是郡王,哪里瞧得上咱们的德儿。”
  苏惠苒起身,将王姚玉给扶了起来,“母亲,你照料四妹妹好几日了,先回去歇息吧。”
  “哎。”王姚玉也知自己是惹苏阮不快了,便慢吞吞的去了。
  苏阮坐在原处,伸手揉了揉额角。
  看到这副模样的苏阮,苏惠苒笑道:“母亲就是这样的人,你也不是不知道。”
  “母亲说那些话,就好似女子除了嫁人就没别的作为了一般。”苏阮一边说着话,一边垂眸看向苏惠德。
  苏惠德躺在塌上,睡得安稳。
  “德儿这般,若是嫁了人过的不好,那还不如让我带进摄政王府内养着呢。”反正这般,也能一辈子无忧无虑的。
  “阿阮。”苏惠苒伸手覆住苏阮的手,压着声音道:“德儿虽这般,但她却能自个儿选择自个儿想要的生活,你觉得对她好的,她未必开心。”
  听到苏惠苒的话,苏阮神色一怔,然后点头道:“也是。”
  “对了,我刚瞧见宜伦郡君和小侯爷在施粥呢,咱们去瞧瞧?”
  “施粥?”想起刚才王姚玉说的事,苏阮颔首道:“我想去瞧瞧。”
  “走。”牵着苏阮的手,苏惠苒从绣墩上起身。苏阮吩咐平梅呆在这处好好照料苏惠德,便随着苏惠苒一道出了苏府。
  外头在落雪,淅淅沥沥的粘在苏阮的斗篷上,印出一些水渍。
  宜伦郡君的郡君府前,宜伦郡君穿着一件半旧的袄裙,正在给人舀粥。那大大的铁勺子被她握在手里有点颠,但却一点都没撒出来,而且动作娴熟,一看就知做过许多次。
  衣衫褴褛的人捧着碗前来吃粥,浑身被冻得哆嗦。苏阮和苏惠苒上前站到宜伦郡君身旁道:“宜伦郡君,我们来帮你吧。”
  “好啊。”宜伦郡君擦了擦脸上的汗,笑眯眯的道:“我正愁着人手少呢。”
  苏阮和苏惠苒相视一笑,帮宜伦郡君派粥,分发衣物。
  来领粥的人很多,苏阮忙了半日才将那些熬煮的稀烂的粥分发完。
  宜伦郡君背着篓子里面的草药,面上带着红晕,“我要去给宋陵城外破庙里的人送药,王妃和将军夫人就先请回吧。”
  苏阮看着宜伦郡君那明显瘦削了的面颊,突然伸手从那篓子里面抱出一捧药草道:“我与宜伦郡君一起去。”
  “对,我也一起去。”苏惠苒点头,也从宜伦郡君的篓子里面抱出了一捧药草。
  “我有马车,咱们坐马车去。”苏阮指了指不远处的青绸马车,带着两人上去。却是不想那里头竟然早就坐了两人。
  一个是光头和尚伊白,还有一个是陆朝宗。
  苏阮斜睨了陆朝宗一眼,猛地一下把手里的药材往他的方向扔了过去道:“这是我的马车,你们两个给我下去。”
  伊白和尚挑眉,“王妃这般可不讲理,这些物事明明都是摄政王府的东西,就连王妃身上的穿戴都是摄政王府内做出来的。”
  “现下摄政王府归本王妃管,你不知吗?”苏阮瞪了那伊白和尚一眼,朝着马车夫道:“把这两人轰下去。”
  马车夫颤颤的站在一旁,哪里敢轰他的主子爷呀。
  苏阮气得脸红,陆朝宗慢条斯理的起身,把手里的药草递给苏阮道:“城外不安全,我与你一道去。”
  “谁要你一道去。”苏阮伸手推了陆朝宗一把,然后领着宜伦郡君和苏惠苒上马车。
  青绸马车辘辘而行,身后跟着陆朝宗的马车。苏阮坐在马车里,有些坐立难安。
  苏惠苒伸手挑开马车窗子往后看了一眼,然后意味深长的开口道:“跟着呢。”
  苏阮偏头,耳尖微红,“他愿意跟就让他跟着好了。”
  看到苏阮这副闹别扭的模样,苏惠苒好笑道:“这是怎么了?前些日子还蜜里调油的,这会子就跟两只斗鸡眼似得。”
  苏阮哪里能说出自己与陆朝宗是因为何事才闹得别扭,这事要是说出去,她这头一辈子都得抬不起来。装模作样的捧起面前的茶饮了一口,苏阮偏头不言语。
  苏惠苒调侃道:“莫饮,这茶刚才摄政王吃过了。”
  苏阮鼓着脸,那口茶含在嘴里要吃不吃的,活像只青蛙。
  “哈哈,我逗你呢。”瞧见苏阮的模样,苏惠苒大笑。
  苏阮咽下嘴里的茶水,瞪了苏惠苒一眼,“大姐你怎么老是这样。”
  苏惠苒甩了甩手里的绣帕,朝着苏阮挑眉,“谁让你相公把我相公给拨出去这么长时间还不给公假的。”
  “大姐,你这是在公报私仇。”苏阮气鼓鼓的道:“这事你应该寻那厮说去。”
  苏惠苒靠在马车壁上闲闲道:“傻阿阮,我若是有胆子去说,早就去说了。”
  陆朝宗不是个好相与的人,除了苏阮,哪里有人敢那般对他,生恐自个儿的脑袋挂在脖子上太累,想拿下来歇歇。
  苏阮放下手里的茶碗道:“厉将军回来了?”
  “三过家门而不入,有骨气的很。”苏惠苒凉凉道:“现在在院子里头跪着呢。”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