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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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小王爷如今还没有争储的心思,且他一个异姓之人,名不正言不顺,只要皇上不认,他翻不出风浪来。”粱齐抬眸看了崇安帝一眼,声音轻了些许,“为保皇子平安,将来若有万一,只要皇上狠得下心,就能……”
  崇安帝簌然睁开眼,冷声道,“你是让朕亲自除了他?!”
  粱齐跪了下来。
  暖阁内安静了许久。
  崇安帝倚回软枕上,摇摇头:“朕没几个儿子了……他是朕留在长公主那的最后一个念头,将来若有万一,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得……算了,你起来吧。”
  粱齐知道崇安帝舍不得,没再深劝。
  “接着查吧。”好一会儿崇安帝才道,“朕也觉得不像是子宥做的。”
  粱齐起身,想了下问道:“皇上,关于郁小王爷的身世……他自己都知道了吗?”
  崇安帝疲惫道:“六年前就都知道了,朕还记得,记得他冲破数道宫禁,带着一身落雪夜闯深宫,就在这,他问朕……”
  粱齐接口道:“问……什么?”
  崇安帝按了按眼角,不堪回忆,摆摆手让粱齐下去了。
  暖阁外的太监给粱齐掀起厚厚的帘子,灌进一阵冷风,年迈的崇安帝瑟缩了下,咳了起来。
  夜半,冯管家叩响了黔安王府的大门。
  钟宛迷迷糊糊的起身披上衣服,半睡半醒道:“谁啊?”
  严平山把自己的手炉塞到钟宛手里,悄声道:“郁王府别院的冯管家。”
  第22章 那我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亲热。
  钟宛将冯管家请进小书房,等茶的功夫里,两人相对无言,偶然对视上,马上双双移开眸子。
  尴尬无比。
  钟宛心里有愧。
  年少时太不是个东西,住在郁王府别院那半年,钟宛没少给冯管家添麻烦。
  严管家亲自沏了一壶好茶送了上来,钟宛给他递了个眼色,严管家带着其他仆役下去了。
  钟宛自省近日的言行,不知道得罪了郁赦什么,劳动他半夜了派人来府上。
  还特意派了自己最怕的冯管家来,是让他来骂自己的吗?
  钟宛让茶,试探道:“可是……郁小王爷有什么事要交代?”
  冯管家忙摇头:“不是,我是特意趁着世子睡下后,偷着出来的。”
  钟宛心道那您可太不避嫌了,面上老老实实道:“哦,这样。”
  冯管家问钟宛:“待过了万寿节后,钟少爷是不是就要随着黔安王回封地了?”
  钟宛没打算回去,但说:“自然。”
  冯管家叹了口气。
  钟宛抿了一口茶,小心翼翼道:“冯管家是嫌我走的太晚?”
  冯管家忙摇头:“没有没有,钟少爷多心了。”
  冯管家慢慢道,“钟少爷这一去……大约不会再回京了吧?”
  钟宛点点头:“自然。”
  冯管家目光复杂,好一会儿道,“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钟少爷能不能看在老奴也曾看顾你一二的份上,照应一二?”
  钟宛道:“您说。”
  冯管家左右想了半天,紫涨着老脸道,“钟少爷若是无事,能不能……在京中略住一住?”
  钟宛差点就脱口说求之不得了,但为了套冯管家的话生生咽了下去,故作为难道:“不好吧。”
  “我在京中早就没亲人了,且身份尴尬,每每同故人相见,彼此都难堪,还有就是……”钟宛看向冯管家,“之前郁小王爷将我拐到府上的事您大约也清楚的,说实话,我现在很怕他。”
  “正要说世子。”冯管家苦笑一声,“明人不说暗话,世子这些年的情况……钟少爷必然已经知道一些了。”
  钟宛心里转过千百个年头,嘴上还是滴水不漏:“只听说,世子性情变了一些,不似少时温和了。”
  “岂止。”冯管家愁断了肠,“我同少爷交个底,世子能活到今日,实在是……实在是不易了。”
  钟宛心里焦急,脸上一切如常,故作讶异道:“郁小王爷上有皇帝庇佑,下有长公主和郁王爷爱护,怎么会呢?”
  冯管家似是憋了一肚子的话,他摇摇头:“天家之事,我说不清楚,总之……世子如今,是不能闲下来的。”
  钟宛蹙眉:“不能闲下来?”
  “世子只要一闲下来,必然要生事。”冯管家回想前事还会心悸,“而且每次都要闹出个大动静来……几年前,皇上带着宗亲们去秋猎,长公主担心流矢伤人,不许世子跟着,您猜如何?”
  钟宛下意识觉得没什么好事。
  冯管家后怕道:“世子甩开跟着他的人,没带弓箭没带长刀,就带着一把匕首,自己纵马进了猎场,出来的时候……带着一身的血,万幸只是受了点轻伤,但谁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猎场里面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他那次能活着出来是不是运气。”
  “那年公主府中修缮园子,建了一栋三层高的栽花楼,建成当日,连皇上都去了,长公主内外照应着,没顾上世子,也不知世子看见什么还是听见什么了,自己走到那栽花楼楼顶上去了,他喝的半醉,坐在扶栏外面!这一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那人可就没了!长公主被吓得差点厥过去,还是我们王爷镇定,让几个身后好的侍卫慢慢的上了楼,将世子带了下来。”
  “还有一回,也是世子一连多日无事可做,听说五皇子府上新来了个驯蛇的艺人,他去五皇子府上看艺人吹曲儿御蛇,不知怎么的,世子自己抓了一条毒蛇摆弄,被那毒物一口咬在了手臂上!幸好那蛇毒不能要人命,且太医救治得当,不然……因这个,五皇子被皇上申斥了好一顿。”
  “这些事说都说不完,世子这些年……步步走在刀刃上,若不是皇上和长公主盯的紧,不知要出多少事了,总是如此……只要连日没事做,世子必然如此,老奴……日日心惊胆战。”
  钟宛死死的攥着椅子扶手,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语气自然些,“郁小王爷他……如此不爱惜自己,到底是为什么?”
  冯管家端起放凉了的茶喝了一口,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
  “您今天来找我,想来是对我有几分信任的。”钟宛低声道,“您让我帮忙,我自不敢辞,但我得知道该怎么帮吧?”
  “给他找点事做就好。”冯管家忙道,“分一分他的精力,别让他腾出空来折磨自己!”
  钟宛犹豫道:“你确定……我能分了他的精力?”
  “能!”冯管家确定道,“肯定能!钟少爷不知,世子对您的事最较真的。”
  钟宛干笑了下,并不信。
  “您抬举我了。”
  冯管家忙道:“这话是真的!少爷可记得那次,那个姓沈的知州进京述职?他来府上打秋风,世子当真就答应了他的请!虽然那知州走后,世子发了一顿脾气,还借故去找了四皇子的不痛快,同四皇子吵了一架,但我看得出来,世子那几日心里非常舒坦!”
  钟宛哭笑不得。
  郁赦在京中替钟宛遮掩,默认了两人私情的事,是钟宛心头的一个疙瘩,每每想起来,钟宛心里都半酸半苦,想跟郁赦问个清楚,但有觉得很没意思。
  如此自作多情,何必呢?
  钟宛抬眸看看冯管家,狠了狠心,“那我有件事想问……”
  冯管家忙道:“少爷请问。”
  钟宛豁出去了,“子宥他……对我有过情谊吗?”
  冯管家局促道:“您和世子当年朝夕相处……您不知道吗?世子当年对您那么好,到底如何……您自己不知道?”
  钟宛摇摇头。
  钟宛其实问过郁赦。
  那会儿郁赦刚推了亲事,钟宛旁敲侧击的问郁赦,这次推了,下次怎么办?
  少年郁赦自然而然道:“这次两厢都不情愿,自然要推了,下次若都合适,就娶了。”
  少年钟宛干巴巴道:“是啊。”
  这句话钟宛谨记在心,从此不敢再多想其他。
  心里明明很清楚了,不知怎么的,还是想再问一次,钟宛道:“知道他有没有那个心思,我才……我才好对症下药。”
  冯管家仔细的想了下,拍了一下桌子,“我觉得是有的。”
  钟宛抬眸,冯管家也顾不得什么非礼不言了,老着脸皮道:“您走的头一年,世子有段日子很不好过,几乎熬不下去,世子有天喝了酒,自顾自的说了几句话,被我听到了。”
  钟宛飞快道:“他说什么?”
  “他说……”
  少年郁赦醉眼朦胧的坐在地上,拿着一小坛酒生灌。
  “没一个人想我活着……爹,不是我的,娘,不是我的……亲爹不是我的,亲娘不是我的,兄弟不是我的,姊妹不是我的……”少年郁赦咽下烈酒,呛了下,哑声道,“远归之人……也不是我的。”
  冯管家隐去前面几句话,只告诉了钟宛最后一句。
  冯管家低声道:“老奴记得,少爷字归远。”
  钟宛闭眼偏过头,不让冯管家看自己。
  当年明明是你说要娶亲的。
  钟宛好一会儿才平复好情绪,点了点头。
  冯管家存着一分希冀,道:“所以我想,世子当时念的就是少爷的名字。”
  “而且,而且!”冯管家又想起什么来,急道,“隔日我旁敲侧击过!问世子,是不是后悔放少爷走了,是不是同少爷朝夕相处,舍不得了,世子说……”
  冯管家仔细想了下,道:“世子当时万念俱灰,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又说,有些事注定是要藏在心里埋一辈子不能同任何人说的。”
  “他如此,您亦然。”
  冯管家顿了下结巴道:“然后没几天,就传来了消息……原来您在黔安逮着个人就说您和世子的事。”
  钟宛收起心头痛楚,咳了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冯管家怕钟宛以为自己在讥讽他,忙又道:“少爷别误会,自有了这些传言,世子有精神了不少!”
  钟宛按着冯管家说的时间往前推算,惊觉那竟是他和郁赦彼此最难熬的一段日子。
  阴差阳错,两人一个在京中,一个在南疆,竟靠着彼此生生撑了过来。
  钟宛低声道:“您要我做什么,吩咐就是,我无所不从。”
  冯管家大喜道:“那您这是答应了?先不回黔安了?”
  钟宛点头:“确定他没事前,我不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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