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武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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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应晚偏过脸,太阳光恰好从他的那个方向照过来。
  男人皱着眉,眼神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的路况,他的神色该是严肃的,夕阳余晖,竟给他的眉眼添几分温柔。
  学校门口人流量大,车子开一步停叁步。
  气氛沉默的有些诡异,就在余应想打开广播时,只听何景梧开口,“晚晚,我们先去见爸爸,好不好?”
  余应晚的手有些抖。
  这些年,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何致远,甚至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她的爸爸。
  当年的事情发生后,何家的人虽然震惊愤怒,但是两家毕竟是世交,又是政商界的联姻,牵扯众多。
  经过一致商讨,何家隐晦表示,余霭霞在气头上,说的话不一定是真的,只要他们愿意,还把余应晚当何家的血肉。
  真正爱过的人才知道这句话有多虚伪。
  当初,何致远有多疼爱余霭霞,后来,他就有多讨厌余应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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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餐定在雪崴。
  日本菜大多生冷,余应晚不喜欢,倒是余霭霞年轻的时候,曾在日本留过学。
  想起半个小时之前,何景梧还询问她晚餐意见,不过虚晃一招。
  进屋之前,余应晚牵住何景梧的衣袖,“哥哥。”
  她突然喊他,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餐厅热闹,却不嘈杂,很有日本的味道,人人礼貌得体,而又保持恰到好处的疏离。
  何景梧也不开口催促,停下脚步,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其实,说是等待,也有些自欺欺人。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早已心意相通,心里想的什么一个眼神就能明了,言语都是奢侈。
  来餐厅的人很多,两人这么僵在门口也不是个事儿。
  余应晚迈了半步,上前挽住他的手臂,低声问:“哥哥,是不是余霭霞回来了?”
  何景梧下意识的伸手去掏口袋,这个动作让余应晚知道自己猜对了,刚开始那几年,只有他想逃避时候,才会猛的抽烟。
  再见何致远。
  气氛比余应晚想象的轻松,本来两人也没有多大的仇,最多只是淡漠。
  何致远年逾四十,今天特意穿了件灰色的小马甲里面搭配咖啡色条纹衬衫,看上去不过叁十来岁,气质很好,没有电视上中年商人的油腻感。
  他的举动也很有礼貌,见两人进来,还绅士的替两人拉开座椅。
  入座后,何致远递过一份扎着淡粉色蝴蝶结的心形礼盒,寒暄,“晚晚,好久不见,这是在来的路上给你带的礼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不得不说,不管是余家还是何家,礼仪都是做到极致。
  而何景梧,在这方面算是得了两家真传。
  这不,余应晚还没反应,何景梧已经替她拿好一套说辞,“谢谢爸,晚晚前几天跟我一起去商店,也给您准备了一份礼物。”
  两人一来一回,就像在排练家庭剧。
  余应晚坐在两人中间,倏然有些感慨。
  她想起武侠小说里,高手决斗,开头总是不免寒暄几句,最后才是你死我活的厮杀,而往往厮杀的两个人,还是骨肉至亲,比如李坏和月神。
  又比如,小鱼儿与花无缺。
  余应晚静静的听着,思绪飘得很远。
  何景梧脱下的青灰色呢大衣,放在一旁座椅上,他坐姿端正,背挺得笔直,时不时的点头,声音低而沉稳。
  他的侧脸很好看,不说话的时候平添几分矜贵,还真有点像花无缺。
  如果。
  如果他们从小被不同的两个人抱走,那么……
  那么他们或许这辈子就见不到面了。
  万一见到面了呢?
  她忍不住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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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致远跟何景梧聊了会儿公司的事,便将目光看向余应晚,“晚晚,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余应晚抿了口茶,脑袋中想遍所有可能的回答。
  生意场上的人,最是擅长话术拿捏,不管她说什么,最终都会被绕回去,索性就不费那个功夫了。
  “很好。”
  过了饭点,店里却愈发吵闹,余应晚开始耳鸣,她见何致远的唇张张合合,非常克制有礼的语气,只是听不真切内容。
  当然,大部分时候,都是何景梧在跟他说,余应晚只负责点头,微笑。
  “当年的事,我很抱歉,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听到后来,余应晚昏昏欲睡。
  何致远表现不错,何景梧也应对得体,台词好,形体优雅,逻辑链完美,动机成立,就差一个小金人。
  余应晚甚至怀疑,何致远这次过来,是不是咨询了公司的公关部门。
  后来又笑自己格局太小,利益最大化,这种事是商人的本能,哪里需要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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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间回家。
  余应晚换了鞋去厨房煮面,还不忘问何景梧,“吃面么?”
  何景梧站在余应晚身后,又点了根烟。
  余应晚也不指望他回答,直接拿出两袋面饼,然后是鸡蛋,火腿肠。
  她越是安静,何景梧越是莫名烦躁,他宁可余应晚像以前一样发脾气,或者撒娇。
  “晚晚。”
  男人喊她,口气缱绻,咬字缠绵。
  可是除了这两个字,他再也给不了任何话。
  余应晚的手有些发抖,第一个鸡蛋打碎了,蛋壳和蛋清混在一起,纵使能分离,也必定是一碗残羹。
  又试了几次,余应晚发现自己连筷子都拿不稳,有些气恼,她将手中的碗砸向洗碗池,“何景梧,你不吃就滚出去,别在这里打扰我。”
  到底是道行尚浅。
  其实,喊完她就后悔了,这时候发脾气毫无意义。
  她实在不想像个小孩子,动不动就发火。
  同样是何家和余家教出来的孩子,也学了何景梧十年,怎么就是学不得他的半点矜贵?
  发泄过后,余应晚吸了吸鼻子,“对不起。”
  她背靠着流理台,身形纤瘦,掩面而泣。
  分明明没有动,却仿佛拿着一把刀子,在剜他的心。
  何景梧静默,倏然,掐灭手中的烟火,上楼。
  他不敢再呆下去,余应晚在哭,她那颤抖的细肩,猫似的啜泣声,她及腰的鬈发,白皙的侧脸,以及……软到可以掐出水的身体。
  那是他十年来放在心尖上疼的小姑娘。
  人越是匆忙,越容易出错。
  何景梧到了二楼,随便进了一间房,却不小心进到右侧的那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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