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他都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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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耘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笑了一声,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既淡定又从容,却还是没藏住眼里颤晃的碎光,「你该不会是拿我排练剧本吧?我看幕后花絮里,演员都是这样排戏的。」
  女孩子彆脚的演技萌发了罕见的玩性,愉悦蓬勃渲染,缀满幽暗无明的眸心。
  李叙勾唇,「我是认真的。」
  「⋯⋯」
  心下一颤,孟耘立刻放下刀叉,把手收回桌下,指尖暗暗扭紧衣襬,内心的惊慌与不知所措倾巢而出,淹没了偽装的冷静,佔据她所有的表情。
  不是,他中午说要当朋友,不是这个意思吧?
  女孩子慌张的模样映在虹膜上,深化了男人眼底的笑意。他变本加厉:「你怕了?」
  短短三字,挑衅却至为明显。
  孟耘的性格明爽,也激不得,立刻回嘴:「谁怕了?」
  「真的不怕?」李叙挑眉。
  「我干嘛怕?」孟耘瞪他,气势看着盛大,有模有样,手心里的细汗却渡湿了衣角。
  男人弯唇,爱极了她的不服输,满意地頷首,「很好,那我们达成共识了。以后只要我在家,你就过来陪我吃饭。」
  「⋯⋯」
  思绪白了几秒,孟耘怔着,好不容易把他的话转过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捉弄了一回,原先的慌忙无措被恼怒吞噬,眼里又重新燃起了焰火,「李叙,你耍我?」
  男人偏头,一派无辜:「不然你以为我是什么意思?」
  「⋯⋯」
  孟耘气结之馀还觉得丢脸,瞪他的眼神像是要扑上前狠狠咬他一口似的,特别兇。
  李叙觉得玩够了,收敛眼里的笑,也把语声里的轻浮抹去,重回温沉:「快吃吧。」
  「我吃不吃,要你管了?」孟耘别过脸,不和他对眼。
  李叙鲜少碰上女孩子闹脾气。
  即便在镜头前演绎过无数次雷同的剧情,现实里除了李絮,他身边没有其他关係算得上亲近的异性,而李絮与他从小一块长大,走过炼狱,踏过疮痍,早已经没了脾气。
  除了他们谁也不愿回想起的那一晚,他没再见李絮哭过。
  真实的女孩子在碰上事情时会是什么样的情绪,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都不清楚。
  有血有肉的人是什么样的,他都不清楚。
  所以他只能问。
  「你生气了?」
  孟耘没理他,甚至起身要走。
  见状,李叙没经思考,立刻从座位上站起,快步绕过桌案,伸手攫住她。
  她一怔。
  陌生而偏凉的手温自腕骨漫漶开来,孟耘垂下眼睫,男人指骨嶙峋的手圈着她,力道不大,隐约带了些颤,像是怕弄伤她似的,在她低眼后就旋即松开。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急促的道歉入耳,她回头看去,男人表情不知所措,眸里塞满了仓皇与歉疚。
  甚至,还有鲜明的恐惧。
  孟耘觉得不对劲。
  「李叙,你怎么了?」
  在听见她喊他的时候,宽实的身子一震,像受到了莫大的惊慌。
  孟耘抿唇,犹豫地伸出手想碰他,他却在看见以后立刻向后沉退脚步,甚至别开脸,双手无处安放似地拧住了身上的毛衣,浑身的气息都透着明显的躁动不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李叙⋯⋯」孟耘直觉想上前探究,脚步还没提起,他又立刻退后。
  「我不是故意要碰你的,对不起。」
  孟耘好像有点听懂了。
  仔细回想,认识李叙以后,他们之间始终维持着一段距离,即便是最接近的两个时刻,也都是她伸手去拉他,从未有一次的肢体接触是出自他的主动。
  而他,似乎恐惧自己的接近会给她带来伤害,不知缘由的。
  「李叙,我没有生气。」
  孟耘留在原地,放轻了每个字句,原先佔据眼眶的光火散去,成了波澜不起的清和。
  听见她的话,李叙浑身一顿,犹豫了许久才缓慢地回过脸,却是不敢正眼看她,小心翼翼偷覷的眼神像破碎了的镜面,上头全是裂痕,彷彿连映照而出的世界都不復完整。
  连灵魂都是碎的。
  「我没有生气,你不用和我道歉。」
  女孩子的声音是温暖的,看着他的眼睛也是温暖的,与记忆里被困在阴影下的李絮不同,没有歇斯底里的尖叫,没有破碎凄厉的哭嚎,没有声嘶力竭的求饶。
  他没有让她变成那个模样。
  他没有,像那个人一样,把她变成那个模样。
  李叙岔了气,呼吸哽窒,灵魂从遥远的象限里被拋了回来,自高空急速坠落。他一时步伐不稳,向后踉蹌了几步,腰侧撞上中岛柜缘,钝痛瞬间自撞击点蔓延开来。
  喉间滚出一声闷吭,男人沿着中岛滑落,跌坐在地。
  「李叙!」
  所有被顾忌拉扯着的止步不前,都在这一刻挣脱了。孟耘跨开脚步来到他身边,蹲下身的同时,手也寻上了他的掌心,毫不犹豫地紧握,「你怎么了?」
  手心里有来自异域的温度,是过往不曾感受的灼然和暖。
  李叙循着声仰起脸,看见那一向清亮剔透的琉璃珠透出了从前不曾见过的光泽,原来她还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他不禁思考,这样的眼神该怎么去形容才切合?
  孟耘见他脸色苍白的不像话,心里更慌了,「你哪里不舒服?要叫救护车吗?」
  女孩子脸上是他此生没见过的表情。
  不,他见过的。
  在过去拍摄过的无数经验里,每当男主角落难以后,在医院或是任何寧静的场景里醒来,始终守候在旁的女主角脸上就是这样的表情,有时甚至还会带着泪,哭得泣不成声。
  而按照最常见的剧情发展,他现在该做的是伸出手,替她抚平眉间的皱褶,然后微微一笑,用着虚弱却饱含宠溺的嗓音和她说:「我没事了,哭什么呢?」
  但他不敢。
  所以他只是贪心地悄悄勾住她的指头,提起笑,「有朋友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这一刻,孟耘好像终于能明白,为什么李叙的请求是要她当他第一个朋友,为什么又一次把家里的磁卡和密码给了她,为什么在想要人陪的时候传讯息过来要她和他吃饭。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啊。
  「李叙,我答应你,以后你不想一个人的时候,我就陪你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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