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6章 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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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慕渊拥着顾云锦。
  身子挨着身子,呼吸可闻,连彼此的心跳声都那么的清晰。
  他前世从未拥有过她,他亦不曾这样听过她的心跳,短暂的相遇过后,余下的不过黄土一杯,以及湖心观里的一块灵牌,仅此而已。
  不似此时,不似今生。
  这辈子是截然不同的,他做了无数的努力来改变命数,自然当有不同的结局。
  蒋慕渊不可能阻拦程晋之去蜀地建功立业,将门子弟,只因贪生怕死而拒绝踏上战场,那还不如一个等死的病秧子。
  当时,程晋之壮烈战死,走得明明白白,而现在,军报上写着的仅仅还是失踪。
  “你说得是,”蒋慕渊的脑海里浮现着战报的内容,道,“他能活下来。”
  翌日是大朝会。
  因着程晋之失踪,以前从未列席的程言之亦入了大殿。
  上下官员各有各的路子,有些昨儿就收到消息了,有些不知情的,看到“眼生”的程言之,左右一打听,也晓得前线领军的大将军的儿子不见了。
  这事儿,嘴上再是宽慰也不得劲儿,与肃宁伯府上相熟的,也都是客气地见了礼,不好多说一句话。
  程言之神情严肃,精神看着倒还不错。
  军务是大朝会上的要事。
  霞关之战打得太惨烈坎坷,虽是占领了霞关,但朝廷兵士伤亡惨重,可以说,霞关是拿将士们的血推下来的。
  如此局面压在头顶上,各个衙门的脸上都不好看。
  御史、给事中们,能沾着些边的,都要出来说上几句,明知兵力不足却还要强攻,今日状况,是不是肃宁伯过于托大?
  “后续调度并没有完全到位,从他处借调的兵力并未适应蜀地状况,还在持续操练中,前头进攻何不再等一等?”
  “粮草、军备的运输亦受了中原地区接连阴雨的影响,这是准备不足!”
  “蜀地难打,围困便是,南陵谋划多年都在围困之下渐渐失去了还手之力,我们若是选择围着蜀地,耗上一两年,他们自取灭亡!”
  ……
  这是越说越没边了。
  蒋慕渊听不下去,也不想去分辨每一句话都是哪个纸上谈兵的官员说的,他只冷冷笑了声。
  突兀的笑声让争论声霎时止住了,蒋慕渊的视线从大殿内胡乱指点的人员身上划过,道:“还不是孙璧和董之望还留着命,乔靖才敢有样学样?而若是乔靖没有反,前些时日,孙璧会冲出死守的南陵城妄图偷袭?”
  有官员因为蒋慕渊的话而缩了缩脖子,不再出言辨论,亦有胆子大的,不惧落到前回甄议一般的“下场”,梗着脖子要说一说。
  “小公爷的意思是,南陵战事推进不利才给了蜀地野心?说起来,南陵委实打太久了。”
  蒋慕渊道:“怎的?余将军的领兵能力比不上各位了?肃宁伯托大,谨慎如众位怎的不请缨出战?南陵、蜀地是什么状况,各位要是不知道就不要胡乱批评,要是知道还如此评判,那只能说,众位对战事一窍不通,还是莫要指手画脚了。”
  几句话一出,底下面色各异,甚至有不少人,迟疑着互相交换眼色。
  今儿的宁小公爷,态度不对劲儿啊……
  到底是与程晋之交好,好友失踪,急得他丝毫不顾官场颜面了。
  一时间,大殿内有些静。
  孙睿上下打量了蒋慕渊两眼,他的想法与其他人不同,眼前的蒋慕渊,让孙睿觉得颇为熟悉。
  这才是前世承继了爵位、权倾朝野的蒋慕渊,朝堂之上,说一不二、手段雷霆的蒋慕渊。
  前回蒋慕渊骂甄议,举了不少例子,看着是骂得直白,其实转了不少弯,也把夫妻间的相处拿出来打趣,有那些趣事在前头,可算是对甄议口下留情了。
  不似这回,一个软钉子都没有,句句劈头盖脑,就差更直白来一句“外行人赶紧滚蛋”了。
  思及此处,孙睿又悄悄看圣上,圣上面无表情。
  “那依小公爷的意思,霞关战局如此惨烈,肃宁伯一点过错都没有喽?”
  蒋慕渊道:“没有什么战争,是不靠着人命去堆的,不尽快逼下霞关,震慑蜀地叛军,他们只会更猖狂,会不停地顺水冲击下游,彼时受难的不是吃着军粮的将士,而是两湖千千万刚刚从洪灾里爬起来的百姓!”
  保兵力还是保百姓,时期不同、局面不同,各人心里的平衡都不同,但这些心思决计是不能明晃晃说出来的,因而,蒋慕渊这话就反驳不得。
  半晌,有人道:“霞关是入蜀的咽喉,硬打下来亦是功劳一件,只是,打仗是打仗,救援是救援,小公爷,下官说句难听的,若是图救援程晋之而再继续增兵,那不是良策。”
  说话的是个老御史了,年纪很大,声音有些颤,却直指了中心。
  失去挚友固然伤心,可霞关流了那么多血,谁家亲友不痛?如今之计,持续进攻还说得通,为救援程晋之而把兵力用在搜寻霞关一带的山林里,就太过浪费了。
  蒋慕渊抿了抿唇。
  他知道,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认为程晋之没有生机了,余下的小部分里,大抵也就是报着个美好的愿望。
  在战场上,失踪再生还,可能性很小。
  何况是霞关那样的天堑,程晋之失踪,若是摔落了悬崖,能寻到遗体都是运气好,若是受伤落在敌军手中……
  蜀地要是没人认出他的身份来,也许能勉强混在俘兵里艰难缓口气,就看能不能撑过伤情,若是叫人认出他是肃宁伯的三子,乔靖断断不可能拿他来跟肃宁伯讨价还价。
  肃宁伯是什么人?当年坑杀东异战俘,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他不怕背骂名,更不怕背儿子的命。
  乔靖只会杀了程晋之,把人头悬在阵前,如此而已。
  老御史也是就事论事,并非胡乱指挥,蒋慕渊的口气亦客气了些。
  “战场上孰轻孰重,肃宁伯分得清,我亦分得清。”蒋慕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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