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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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很疼,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似的。透不过气来,在深海中浮浮沉沉,下一秒要咽气,后一秒又被拽了上来。
  血管里有冰凉的液体渗进来,焦热中的一点儿凉,唤醒了她浑浑噩噩的神智。
  幽转转醒过来,有片刻时间,金穗心的视线是无法集中的。先听到何妈在耳朵边喊了她好几声,似蒙在瞳孔前的那一层白膜才好像被揭开一般,渐渐看清楚眼前人的轮廓。
  “何妈......”
  甫一开口,嗓子烧疼的厉害,针扎火灼似的。
  何妈见她蹙眉,说不出话来,忙道:“太太醒来就好了,旁的不着急,都有我跟小兰他们。”
  金穗心微点了点头。
  她面容白得厉害,脸颊越发瘦削,两只大眼睛里水雾蒙蒙,娇弱得叫人瞧着心里很疼。
  何妈望着望着,心知自己是不该多说的,可到底还是忍不住,心疼道:“太太怎么就想不开了?我早前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不成?夫妻之间再怎样,过去也就罢了,怎么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呢?”
  何妈揉了揉眼睛,自己笑道:“我多说了,太太躺着,我到外边去看看汤熬好了没。”
  说着就要走。
  金穗心拉住了她一只手,雾腾腾的眼睛只望着何妈。
  何妈道:“太太有话要跟我说?”
  金穗心点了点头。
  何妈便蹲下身来,凑到金穗心嘴唇边。
  她声音轻得很,但每一个字都十分清晰。她说:“何妈,我知道你关心我,我一时想岔了,往后不会了。你替我想个法子,我想,想见金七。”
  她原想说,想见李琮。可一想到俞故笙那骇人的模样,她连半个字都不敢提。
  何妈道:“先生先前跟院子里的人都下了令的,金府里的人过来,要仔细着些。上一回......先生很有些着恼。”
  何妈顿了顿道:“先生脾气是那样的,太太你多担待一些,日子过得顺了,先生会待你好的。”
  有些话何妈不好说得太明白,可她跟着金穗心这几个月,心里是疼这个年纪小又肯真心待他们的主人太太,希望她留在俞故笙身边。
  金穗心孤冷的睫颤了颤,未应声。
  何妈又说:“季先生还在外头,你醒了,我去跟他说一声。”
  眼前蓦的浮现一张笑微微,眸子却浮着一层冰的男人,金穗心心头一颤,嘴唇动了半晌,才勉强问出一句:“周管家呢?”
  何妈脸垂了下来,只说不知道。
  那天她瞧见的那个血人,金穗心未能瞧清楚究竟是谁,她很害怕是周管家,又害怕并不是周管家。何妈不肯说,也许是不知道,可更多的,金穗心想,是害怕她知道了更觉恐惧、罪虐深重。
  何妈开了门出去了,房间里一下子静下来。
  静到只听到一点一点的水滴声,金穗心扭头,看着那吊挂在自己床边上的一只玻璃瓶子,里头的液体正通过一根管子滴滴点点,缓慢的往自己的血管里渗透。
  她手臂上的冷的,手指尖是冷的,顺着那液体流到血管里,血液也是冷的。
  她跟何妈说,她是一时想岔了,才自己给自己来了那么一刀,可那也是她最大的勇气。她盼望能够以死亡来逃脱这种看不到头的黑暗折磨,来阻止自己的沉沦与堕落,可是,死亡也不肯接受她,她还是回到了这人世间来,还要在这黑白颠倒,不知归期的痛苦里饱受摧折。
  仰头望着床顶上的帐子,金穗心嘴唇轻轻阖动,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念弟弟敏杰的名字。疯狂的想念他们一家三口在南洋的日子,在海外的日子......
  “敏杰,姐姐要支撑不下去了,你在哪里?我们姐弟还有再见面的机会吗?敏杰......”
  她哑极了的嗓音之中终于发出一点儿呜咽的哭声来,闭着眼睛,任由那热泪往下掉。
  “敏杰......”
  何妈从小楼下来,到院子里来一瞧,树荫底下原来只站着季先生,现在却多了一个人。
  在他们跟前跪着小兰、惠香,并院子里扫尘、打杂的所有人。
  何妈心里头一阵忐忑,忙的快步过去,一声“先生”还没喊出声,那听到声音的人回过头来,俞故笙冷冽着脸,一脚踹到了她的小腿肚上:“没用的东西!”
  何妈痛得一身冷汗当即冒了出来,却不敢吭声。
  “我叫你照料好她,你给我照料成什么样了!”
  何妈忍着痛,半弯着腰:“是我办事不力,先生怎么责罚都是该的。”
  “一院子的酒囊饭袋!自己出去受罚!”
  何妈道“是”。
  俞故笙利眼横扫跪着的那些人:“滚!”
  底下的人便跟着何妈一道,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季修年抿着一分笑:“这几年少见你发这样的火。我还当你真是修身养性,要当善人好人了。”
  俞故笙长眉横斜下来,眸光锐利的折射到季修年身上。
  季修年还是那副笑模样。
  俞故笙阴着脸:“周叶德指使人推穗心下水,这件事你知道。”
  他并不是质问,而是肯定。
  季修年也不否认,很干脆的点头:“知道。”
  俞故笙手里捏着一串惯常戴腕上的碧玉佛珠,他一巴掌拍到身侧的那张石桌上,就听到清脆咧响,他手上的那一串珠子碎了一地,石桌上亦出现了裂痕。
  季修年扫了一眼,弯腰捡了一枚碎粒在手掌心:“这样的好东西,可惜了。”
  俞故笙哼出一声冷笑:“我看在多年兄弟情分上不跟你计较,再有下次,你给我滚出青龙帮!”
  “为了一个女人?”
  “她是你大嫂。”
  季修年眼里的笑一瞬间没了,他定定看着俞故笙:“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你让我认她做大嫂?故笙......”
  “我说是就是,”不待他说完,俞故笙断然道,“这话我只说一遍,修年,咱兄弟多年,你知道我的为人,既定了,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可是......”
  俞故笙眉眼皆厉的望了他一眼。
  季修年压下那过激的情绪,他控制着自己,慢声问道:“你让我喊她大嫂,那方萍呢?当年......”
  “当年她助你我一臂之力,我给了她机会选择,成为俞故笙的二姨太是她想要的。”
  俞故笙目光冷然的看着季修年:“我给了,再没有其他。”
  季修年定定的站在原地,看着俞故笙往楼上去。
  他控制着自己,那汹涌欲冲泄而出、几近决堤的心潮,微垂下眼,他摊开掌心。握在手掌心里的那枚碎裂的柱子,已沾上了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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