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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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昭平淡道:“朕和她本就是两情相悦,何须强迫。”
  李太后噎了下,沉下脸:“宛儿是你妹妹,皇帝糊涂了。”
  凌昭没说什么,分明不认可这个说法,转身离去。
  等他走远了,李太后摇了摇头,拿起名单,对两个陪伴多年的心腹道:“他是真不肯死心,只盼等这些人进来了,趁早绝了他的念头为好。”
  刘实清了清喉咙,低声道:“话是这么说,可是太后,皇上才登基,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他对宛儿姑娘又情深,您照顾宛儿姑娘的心情,但也不能伤了和皇上的母子亲情,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做的太绝情,只怕日后皇上对您寒心呐。”
  李太后无奈道:“哀家自然知道,可放任他的话……皇帝这性子,本就没人管束的了,哀家拿他没法子,也不能害了宛儿啊。”
  刘实又咳嗽了下,声音更轻:“太后,容奴才说句僭越的话——皇上方才说了,每隔几天,又只有半柱香的时间,您咬准这上面就好……您想,便是皇上有那个心,才半柱香,能干什么呀?”
  李太后呆了呆,隔了一会儿才回过味来,脸上不由一红。
  话糙理不糙,这话虽然无礼,但是仔细想来……就圣祖皇帝那能耐,昭儿若是有他的一半,那半柱香真的是什么都干不完的,又想凭她儿子那行军打仗的身板,没道理比他父皇还弱。
  于是,李太后沉默片刻,终于松了口风:“行了,你去跟皇上说,哀家准了,只半柱香,多一刻都不行。”
  第30章
  过了几日,正巧凌昭午后得空,便打发王充亲自去慈宁宫请江晚晴,前来‘指点’他的书法。
  江晚晴一早得了太后的话,知道这是太后对皇帝的让步,推脱不得,于是只道:“请公公带路。”
  倒是宝儿瞧见了,忧心不已,不由自主地跟上去几步:“姑娘一个人去吗?”
  王充瞪了这不识相的丫头一眼,尖声道:“皇上召见宛儿姑娘,你是宛儿姑娘吗?”
  宝儿忙摇头:“不是。”
  王充冷冷道:“那你跟过来作甚?一边儿凉快去,别挡道!”
  宝儿欲言又止,看了看他,又看看江晚晴,往旁边站了站。
  江晚晴使了个眼色,安慰道:“没事的,我很快就回来。”
  喜冬也在一边拉住宝儿,这才相安无事。
  路上,江晚晴问道:“公公,真有大臣明目张胆的笑话皇上的字?”
  王充赔笑道:“这怎么说呢,放明面上的,真没有。前些天,皇上驳回了一位大人的奏折,那位大人看错了折子上的一个字,在朝堂上闹了个大笑话,背地里各位大人们都怎么说的,奴才就不知道了。”
  江晚晴心里有了数。
  其实,历朝历代,尤其是开国帝王,不乏有武人出身、才学浅薄的。
  而凌昭的错漏会被十倍放大,被前朝一些人捉住不放,更可能是因为他的前任,正好是这方面的佼佼者,有对比才有伤害。
  快到养心殿前,王充突然清了清喉咙,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姑娘,太后娘娘已经吩咐过了。以掷笔筒为信号,若皇上有……举动,你就把书案上那个粉彩笔筒摔下去。”
  江晚晴想了想,问道:“摔下去以后呢?”
  王充道:“奴才们就会在外面大喊,半柱香到了!半柱香到了!太后派人来找,请宛儿姑娘回去!”
  江晚晴:“……”
  午后阳光慵懒,透过窗格子洒进来,人也变得懒洋洋的。
  养心殿外只有两名小太监守着,室内点上了龙涎香,这味道不是凌昭惯用的,因此江晚晴刚进去,身形刹那停住。
  一瞬间,还以为回到了兢兢业业当皇后那时,还以为会看到总是一脸病容的天子。
  当然,站在书案后的,是凌昭。
  下朝后,他换了一件鸦青色的常服,袖子、衣摆边缘滚一圈红边,胸前背后绣有象征地位和身份的五爪金龙。
  书案上摊开一张新的练字宣纸,地上有几个揉成团的废纸。
  王充恭谨道了声:“皇上,宛儿姑娘到了。”便悄声退下,倒退着走到门边,轻轻带上门。
  殿内只剩两人,静谧中透出一丝紧绷的气息。
  凌昭抬眸:“发什么呆?”
  江晚晴摇了摇头,看了眼窗外刺眼的阳光,模糊的想,从前他身上,更像是太阳晒过衣服的味道,干净清爽,又因为总是热衷于射猎骑马,偶尔会带一点汗味。
  总归不是这样清冽的香味。
  其实,他登基后,到底和原作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越来越像了。
  她打心底里松了口气。
  也许,根本不需要使劲扑腾着翅膀作天作地,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初恋白月光滤镜慢慢淡去后,她适时添上一把火,就能事半功倍,躺着成为人生赢家。
  凌昭放下笔,渐渐走近:“听太医说,你每天都有吃药。上回他替你诊脉,你的身子已经见好了。”
  江晚晴木然点头。
  凌昭立在不远处,便如一座气势磅礴的小山忽而逼近,挡住窗外明媚的阳光,带着极强烈的压迫感,居高临下,将她包围住。
  他一向是最不缺乏存在感的。
  凌昭挑眉,问道:“怎么,今天这般乖巧,不气我了?”
  江晚晴木然摇头。
  凌昭好笑,倾身向前,看她的眼睛:“到底出什么事了?不说话,只会点头摇头,莫不是生一场病,变成了木头人?”
  江晚晴只是沉默。
  凌昭抬手,摸摸她头发,声音放柔:“让我猜猜……喜冬和我说的那些话,叫你下不来台,不知怎么面对我?”
  他敛起笑意,双手轻轻握住她纤弱的肩膀,一字一字斩钉截铁:“本就是他横刀夺爱在先,你念着我是理所应当的,七年别离,我守一方边疆平定,也没对不起他。不管他叫人对你说了什么,晚晚……我们从不曾愧对于他,知道了么?”
  江晚晴继续装木头人。
  凌昭看了一会儿,点点头,转身走回书案后,执起笔,蘸上墨水,随意写了两个字,淡淡问道:“朕写的如何?”
  江晚晴想起这一趟太后交代的目的,过去看了眼,便低头不语。
  凌昭道:“你说实话,无妨。”
  江晚晴又瞄了瞄他,声音毫无起伏:“当年圣祖爷怎么说你的,都是大实话。”
  当时,他爹说他孺子不可教也,读了十来年的书,不如全喂狗算了,写的字简直丢皇家丢他老人家的脸面。
  更狠的,似乎还说过,就算他的书信被北羌人拦截了,那也不要紧,反正对方八成看不懂。
  凌昭笑了笑:“当初倒应该听你的。”
  那时,那小小的垂髫少女,总会在他趴石桌上打瞌睡时,推推他,用她轻轻软软甜如蜜的声音,着急地催促:“你快起来呀,过两天你父皇考察你们的功课,你又想当最后一名挨骂么?你起来……我知道你装睡!”
  然后,他会捉住她绵软无力的小拳头,惹得她红透双颊,瞪他一眼,转过身去。
  他笑一声,道:“考核成绩最好、最勤快的那几个,除了太子,便是有心争一争皇位的,我又不凑这个热闹。”
  江晚晴回头看他,一指放在唇边嘘了声:“别胡说。”
  他扬眉:“我以后最多带兵出去打仗,赢了的话替你讨点赏赐,输了的话……”
  江晚晴一怔,脱口道:“输了怎样?”
  他又笑起来:“输了,你替我哭一场,过上两年改嫁就是,每逢清明给我烧点纸——只一点,不管以后嫁了谁,在你心里,不能越过我去,听到了吗?”
  江晚晴真恼了:“满嘴胡言乱语,当心我去你母亲面前告状。”
  当时年少。
  无论当初,或是现在,那个女孩从来不明白,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从无作假。
  他想过无数关于将来的可能,好的,坏的,全都有她。
  念及旧事,凌昭醒过神,又去看安安静静站在旁边的姑娘:“总听你提起凌暄书画双绝,他的字写的很好么?”
  江晚晴点头。
  凌昭若有所思,让开一步:“来。”
  江晚晴看着他。
  凌昭沉声道:“你和他兴趣相投,想必能模仿的七分相似,你来写写看。”
  江晚晴看他冷着一张脸,似乎多有不悦,心想不如顺水推舟,让他更不高兴,于是走了过去,提起笔,想写一首先帝的诗。
  才刚写到第三个字,手背忽然一热。
  那人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大手覆着她的小手,他手心的热度似能灼伤皮肤,炽烈一如他的心他的情。
  凌昭的声音压的低低的,也透着逐渐上升的温度:“以后你就这么教我。”
  江晚晴便在心底默数一、二、三……他的呼吸喷洒在颈项间,有些发麻的痒,数到第五声,她开口,很平淡的语气:“你母亲说你小时候都不爱人碰的,她担心你长了瘤子,只能扒光了你的衣服看。”
  一句话平平整整说完,凌昭僵了僵,后退一步:“你——”仓促之下,没看清楚,垂落的衣袖带翻了茶盏,茶水淋了他一身。
  随即,外面响起几名太监杀猪叫似的尖叫:“半柱香到了!半柱香到了!太后派人来找,皇上即便兄妹情深,也请先让宛儿姑娘回去罢!”
  江晚晴瞥一眼他湿了一片的下身,弯腰行了一礼:“皇兄,宛儿回去了。”
  凌昭铁青着脸,似要发作,可过了一会,他只是屈起手指,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挑眉道:“回去罢……还有,那是朕六岁往前的事,从今以后。”他低头,看了一眼衣服上的水渍,抬手点了点她光洁的前额,又气又爱:“能这样的,只有你了。”
  门开了。
  江晚晴出去后,王充和两名小太监刚心惊胆战地抬头,就见皇帝湿了衣服,正冷着眉眼站在殿内……那衣服湿掉的部位,还很敏感。
  王充忙道:“来人,伺候皇上——”
  凌昭淡淡道:“换衣服不急。王充,你过来。”
  王充后背发凉,头皮发麻,一步一步走的像蜗牛往前爬,顶着巨大的压力到了皇帝跟前,已经扑通一声跪下,左右开始打自己耳光:“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凌昭双手负于身后,居高临下睥睨着他:“你究竟是在养心殿当差,还是在慈宁宫?”
  王充眼珠子转了转,手指往后一指:“是他俩吼的,可不管奴才的事啊!”
  那两名小太监原来在看王充的笑话,如今听他祸水东引,吓的腿都软了,全都哭丧着脸:“不带这样的吧,王公公!”
  *
  慈宁宫外。
  喜冬剪了几枝花,正准备带回去,忽见转角处,有个人影鬼鬼祟祟的,不禁皱起眉,大步走过去,厉声喝道:“谁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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