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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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祚被它胖乎乎的脸庞给逗乐了,窝在蓁蓁怀里“咯咯”直笑。
  大黄喵跳上石阶,慢悠悠地甩着尾巴走到胤祚的脚下,用它圆滚滚地大脑袋蹭他的小脚。
  胤祚初时被惊了一下,随即似乎是感觉到黄大喵并不会伤害他,他蹲了下来,用手轻轻碰了碰黄大喵的脑袋。
  “黄大喵。”
  他奶声奶气地叫着它的名字,黄大喵“喵呜”应了一声,扬起它的大脑袋去蹭胤祚的脸,胤祚被它的毛弄得痒痒,受不住笑了起来。
  一人一猫很快就亲近了起来,很快就搂做了一团。
  崔氏在旁看得直摇头叹气。小阿哥这一闹还不得一身的猫毛,回头有的好收拾了。
  她瞧了会儿忍不住对蓁蓁说:“主子,您也拦拦吧。这猫没准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
  蓁蓁瞧了她一眼道:“没事,这猫虽是散养,但大姑姑经常会捉它回去给它洗澡,它身上干净得很。”
  崔氏见蓁蓁都如此说了当下也就闭嘴不再多言。
  秋华在旁瞧着是啧啧称奇。“都说黄大仙有灵气,没想它偏偏从六阿哥小时候就一直很亲近他,也是奇妙至极的缘分。”
  缘分嘛……
  蓁蓁心里突然想到些什么,可那不过是一刹那间的念头,才从她心底掠过就消失无踪了。
  在她沉思的时候,张玉柱从外匆匆而来,附在秋华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秋华和他交换了个神色,这一幕并没有逃过蓁蓁的眼睛。
  她从沉思中醒来,随口问道:“怎么了?”
  秋华犹疑了一下,说:“顾问行带着赏赐去了承乾宫。”
  “喔。”蓁蓁并不意外,她替皇贵妃求情至此,要是皇帝再不答应她真要怀疑佟佳氏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让皇帝排斥她了。“不用太担心佟佳氏,她只要还想着坤宁宫的那几块砖,那今日皇上送她的东西就足够让她安分好些日子了。”
  “皇上到底让顾公公送什么去了?”
  秋华并不知道,可蓁蓁却知道,她狡黠一笑,对秋华眨眨眼说:“那可是好东西啊。”
  ······
  一整个夏日皇贵妃佟佳氏都蜗居在自己的宫宇内,乍然听见敬事房总管太监顾问行前来宣旨时她正在喝药的汤勺都掉在了碗里,弄得瓷器相碰发出一阵脆响。
  她的妹妹、也是钮祜禄氏一等国公府的四夫人此刻正陪在宫中侍疾,闻此喜事赶紧推搡着自己的姐姐。“姐姐还不更衣起来接旨,这说不准是苦尽甘来呢?我不就说么,咱们和皇上是什么情分,哪能就为这点小事生分了呢?”
  皇贵妃赶紧穿戴整齐走出暖阁,顾问行站在正间只带了一个太监站在身后,可他端着的东西却让皇贵妃有些摸不着头脑。
  第106章 (捉虫)
  太监手里端的是一件金色的衣服, 顾问行挥挥手,小太监就将托盘举起, 另有两个宫女接过打开。
  皇贵妃定睛一瞧这金色吉服上绣着栩栩如生的团龙纹样, 她刹那间被这张牙舞爪的祥龙花了眼睛,“顾公公, 这……”
  顾问行一甩袖子叩首道:“恭喜皇贵妃。”
  小佟佳氏喜不自胜,拉着姐姐说道:“我说吧,皇上待咱们家怎么能和别人一样。”
  皇贵妃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这件吉服,她反反复复地看着,最后忍不住用手抚过肩头的盘龙。这是皇帝对她的安慰吗?还是告诉她, 她的皇贵妃终究是不同的?
  她最终露出笑意,高声说道:“来人,厚赏顾公公。”
  又是凉风暮雨天, 明明八月里还热得让人喘不上气来,一入九月一落雨天立马就冷了。树叶似也受不住寒, 纷纷开始凋落了。不知打哪吹来一阵风,灌进袖子里冷得让人一哆嗦。施琅是土生土长的福建人,即便在京城住了这么些年也没能习惯这儿的气候。
  顾问行回头见他缩了缩脖子在肚子里闷声笑了。
  “施大人,请。”
  他掀了帘子, 施琅一头钻进了乾清宫东暖阁, 宫里已经开始烧炕了, 一股热气是迎面扑来。他留恋了一会儿这暖意才跪下, 道:”臣给皇上请安。”
  “施卿啊, 起来吧, 坐这吧。”
  施琅进来时他正在案头上写什么,等写完了才站了起来往靠窗的一排长炕走,随手指了炕前的一张圆凳。施琅应了一声撩着袍子下摆从地上站起来,他偷眼打量,等皇帝在炕上坐下了,他才屁股半沾了凳子坐。
  皇帝端着题有”千载白衣酒,一生青女香。”的茶盅喝了一口,他越过杯沿打量眼前的男人,他虽脸有风霜,可精神抖擞同几年前南苑那一面已然大不相同了。皇帝心里暗暗点头,把茶盅搁一边,指着他身上的衣服说:”已经入秋了,你这衣服可穿得有些少啊。”
  这季节单衣已经穿不了了,皇帝下了朝便换了一件石青色玉璧纹袷袍,施琅身上穿得还是夏天的单衣。
  施琅看了看皇帝又瞧了眼自己的衣服笑了,难怪他这几天都觉得有些冷呢。”臣愚钝,都来京城这么些年了还是没能习惯北方的气候。”
  皇帝也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北方是四季分明,秋雨一来就知道得换衣裳了。朕还不曾去过南方,那是什么样?”
  施琅道:”臣的老家福建到了腊月也只要盖一床棉被就够了,也没有炕,没北方这么冷用不上。”
  皇帝听得微微点头,“南方是好地方,四季如春物产富饶。朕有个奴才外放在广东做官时,朕在腊月里还能收到他送来的香瓜。”
  皇帝虽没有明说施琅心里清楚,皇帝说的这个奴才是原广东韶州府知府李煦,此人是皇帝乳母之子,亦是皇帝的亲信。
  “广东那比臣老家更温暖,冬天产瓜也是有的。再往南边的海南,气候更是温暖,那儿的人一年四季在家里都不用穿鞋。”
  皇帝听得大笑起来,“朕读那么多书可没有一本书里说海南人不穿鞋的事,到底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皇帝笑罢眼神一敛,目光沉沉落在施琅的身上。“施卿,后年,朕或东巡泰山,又或南巡江宁。”
  施琅一震,肃然跪在了地上,庄重道:”皇上,臣……”
  皇帝露出一丝微笑,手举起又轻轻落到他的肩上,不让他说下去,“朕给你一年,朕能不能如期祭祀泰山就看你了。”
  “是,臣定不负皇恩。”
  皇帝下了炕,手托住施琅的胳膊轻轻一抬。皇帝亲自来扶他,施琅知皇帝心意顺势便站了起来。皇帝拍了拍他的肩道:“六年前在南苑朕同你说过让你耐心等,等平了三藩朕就让你出海,朕没有食言吧。”
  六年了,连施琅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竟又在这京城待了六年,而如今他真的等到了这一天。
  “大人如若真的亲赴前线,这京城的春光怕是好些年看不到了,也请珍惜这眼前的一景一物吧。”
  南苑里那个小宫女的话忽然又泛上心头,施琅一时心中感慨,不想她竟真一语成真,来年京城的春天他真的看不到了,那时他应该已经回到故乡的土地,开始他复仇报效的征程。
  “六年前臣蒙皇上召见却在南苑迷了路,那时有个姑姑给臣指了路,臣能同皇上促膝而谈多亏了那位姑姑给臣指点迷津,不知那位姑姑可还在宫中服侍,臣想好好答谢。”
  “姑姑?”皇帝一脸的不明白,宫里一贯只叫苏麻喇姑为姑姑,不过她可从未去过南苑。顾问行心里转了转倒是有了些谱,皇帝不知宫外的人为了避讳一般无论长幼都称宫女姑姑。
  “大人可是得了一位宫内当差的小姑姑的指引?”
  施琅连连点头。“是是,是小姑姑,臣记得她个头就这么高,还梳着两大辫子。”他往自己胸口比划了一下。
  皇帝这下是明白了,原来他说的不是苏麻喇姑而是南苑里遇见的一个宫女。南苑不过是皇帝闲暇时去打猎的行宫只有皇帝带着嫔妃去南苑居住的时候才会有宫女一起跟过去,而六年前的康熙十五年,皇帝记得跟去的嫔妃是……
  皇帝想到了,顾问行也是想到了,他瞧着一脸报恩心切的施琅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他也自知失态忙说了一句:”奴才该死。”往后退开了,皇帝瞪了他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他问施琅:”你想怎么答谢你这个恩人?”
  施琅见皇帝面有微笑似是心情甚好便放开了胆子说:“姑姑若是已经出宫了臣想备份厚礼送去答谢姑姑,若姑姑还未蒙皇上指人……”
  皇帝眉头一挑,“怎样?”
  “臣的次子尚未婚配,犬子质弱,但平台事宜中也渐有办事能力,臣想他也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若那位姑姑还未指人,臣求皇上将那位姑姑指给臣的儿子。”
  顾问行听得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噎着,这施琅真甚是大胆,什么话都敢说啊。皇帝不动声色瞧着施琅。他这话要换一般的旗人不但说不得,就算是想也是大逆不道的事,但施琅是降清投诚来的,他说这话便是另有一层意思了。
  “你遇见的那个姑姑啊……”皇帝顿了顿,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一笑,叫施琅瞧得一愣,皇帝看了他一眼继续道,”那个姑姑就算了,你想给你儿子求门好姻缘朕知道了,朕会给你儿子做主的。”
  施琅虽有不解,□□蒙皇帝金口承诺指婚仍是大喜:“臣叩谢皇上圣恩。”
  “嗯。”皇帝命顾问行取来他方才在案头上写好的谕旨交给施琅,“你回去收拾行装准备出发吧,你捷报之日就是朕给你儿子指婚之时。”
  施琅接过圣旨又行过跪礼才跟着顾问行退出了东暖阁,一走到乾清宫外,顾问行忍不住说:“施大人,您真是胆大包天哪,咱家当了那么多年差,有您这有胆量的可还没见过第二个。”
  施琅也是明白自己向皇帝求指婚是有些胆大,不过这满洲亲贵们求皇上指婚不是常有的事么,说自己胆大包天也谈不上吧。“这……求公公指点,这指婚求不得吗?”
  顾问行瞪了他一眼,“不是求不得,而是那一位姑姑求不得。”
  施琅更是不明白,顾问行看他一脸不明白心里也是感慨,怪道老话说无知者无畏呢:“大人遇见的那位姑姑原是伺候皇后主子的……”
  “哦。”施琅“哦”了好长一声,一脸的恍然大悟,“原是孝昭皇后身边的,怪不得年纪虽小却气度不凡。”
  顾问行又瞪了他一眼,还真是榆木脑袋不敲不开啊。“那一位小姑姑就是如今永和宫的德妃娘娘!”
  施琅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被自己给绊倒。“这……这……没想竟是这样,我……我实不知啊……”
  顾问行瞧他这到了这会儿才知道后怕也是由衷的佩服:“成啦,大人也无须多想了,您是无知者无罪,又碰上咱们万岁爷是好脾气,刚不也没怪罪么。”
  有皇帝跟前的大太监这样说施琅也是松了口气。虽已过去了六年,但那日在南苑的事他依旧记得分明,包括那位给他指点迷津的少女的音容相貌他至今都不曾忘记。
  永和宫德妃啊……施琅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他微微一笑倒是有些明白了过往听到的某些传闻。。
  ······
  秋雨过后宫里的地上到处是落叶,虽有仆妇们拿着扫帚到处清理但也总有那么一两个角落悄悄的被遗忘了。永和宫的前院里种了一颗银杏树,秋雨过后院子里的地上落满了金黄色的树叶,像铺了满地的金箔一样。蓁蓁独爱这别样的秋景每年都不让扫了,非要留上个三五日才罢,这般景致在后宫也算独一份了,就连皇帝踩着这一地落叶穿过院子时也不由得驻足瞧了一会儿。
  “奴才给皇上请安。”
  皇帝来的突然事前并未派人传信,此时只得张玉柱匆匆迎了出来。
  “德妃呢?”
  “娘娘在屋里,奴才去请娘娘。”
  皇帝挥了挥手:“没事,朕就来瞧瞧。”屋子里飘着一股淡淡的药味,皇帝一进东次间就瞧见了歪在炕上睡着了的蓁蓁,再仔细一瞧,她怀里还钻了个小不点不是胤祚是谁。崔氏坐在炕边的小木几上绣花,见皇帝不声不响地进屋来了吓了一跳:“奴才给……”
  皇帝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崔氏硬生生把后面的话都给噎了下去。皇帝走到炕边,炕上散落着几本故事本和胤祚喜欢的小木马,皇帝就猜到先前蓁蓁大约是在给胤祚念书,念着念着两人粘一块就都睡着了。想着那样的画面皇帝不由得笑了。炕上两人是一点不知睡得甚香,尤其是胤祚揪着蓁蓁胸口的衣服小脸上睡成红彤彤的两团。
  “把六阿哥抱下去吧。”
  皇帝小声地说,崔氏弯腰轻手轻脚地把胤祚从蓁蓁怀里抱了出来,蓁蓁似是心有所感忽然睁开了双眼,她似还处在半梦半醒之间却仍能感觉到怀里的空空荡荡,眼神透着的是虚无和恐慌。皇帝急忙坐到炕上搂着她的肩说:“没事,只是朕让乳母们把祚儿抱下去睡。”
  蓁蓁眼睛一转瞧见崔氏怀里的胤祚脸色才稍稍缓和下来,她冲崔氏点点头,崔氏这才轻手轻脚抱着胤祚退了出去。
  “皇上怎么来了。”
  蓁蓁这会儿是完全醒了,眼睛里又有了神采可说起话来还是有些无力,她病了这几个月直把好好个人折腾成了病猫。
  “呵,咱德妃娘娘的架子还真是大,如今朕也都只能有事才能踏进你这永和宫里了啊。”
  明知皇帝是故意怼她呢,蓁蓁立马接了过来怼了回去,她嘴一嘟说:”臣妾错了,臣妾给皇上赔罪还不行嘛。”
  她跪坐了起来正要冲皇帝一拜,却不想就这样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不是才好些就又不知道要当心了,要是受了凉怎么办,快躺好。”
  伴着他的话一起落到她肩上的是先前被胤祚踢到一边的薄毯,他的手臂环在她的腰上就这样用毛毯把她裹了起来。身上温暖极了,连心似乎也跟着温暖了起来,蓁蓁靠着皇帝的胸口不由轻轻地笑了起来。
  “傻乐什么呢。”
  “臣妾也不知道。”蓁蓁嘴角含着笑圈住皇帝的腰,像个小猫似的又往皇帝怀里蹭了蹭。
  皇帝索性也半躺了下来让蓁蓁靠在他怀里。蓁蓁病了后皇帝怕她困在屋子里寂寞就把东次间靠窗的窗户都换上了玻璃,如今从这里也能一眼瞧见院子里的景色。
  “叶子都落了呢,好漂亮。”
  “是啊。”皇帝忽然搂着她轻轻笑了起来,蓁蓁觉得奇怪不解地看着他,皇帝吻了吻她的额头,“朕今儿见了施琅,他似乎曾经在南苑见过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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