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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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妃说:“可不是,先生一开始怎么都不肯,我请了娘家的哥哥、一等公马尔赛上门三次才说动了先生,先生最后也是看在我们诚心诚意的份上才答应的。”
  蓁蓁趁荣妃没注意对惠妃耳语道:“说那么多废话,用一句‘三顾茅庐’的典不就都明白了。”
  惠妃忍俊不禁,荣妃奇怪地望了两人一眼,蓁蓁立马是做回了一副认真看画的模样。此时打屋外进来一个送茶的侍女,众人都在看画谁也没在意她。也不知道怎么她原本走得好好的,同荣妃的贴身宫女擦身而过时人突然晃了晃,手上的托盘一斜托着的茶杯都朝着蓁蓁和惠妃砸了下来。蓁蓁眼明手快把惠妃推到了一边自己却没躲过衣摆上被泼上了半盏茶。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那侍女吓得脸色都白了,忙解下帕子给蓁蓁擦。蓁蓁刚想说算了她再换一件就是了,荣妃脸色突然一变,猛地抓住了那侍女的手腕。她似乎很用力,侍女痛得“啊”地惊呼了一声,荣妃却不管这些,劈手就夺过了她原本捏在手里的帕子,她只看了那帕子一眼就抡起胳膊狠狠地打了那侍女两巴掌。这一连串的事实在发生得太突然谁都没想到,等大家都回过神的时候,那侍女已经捂着脸摔倒在了地上。
  赫舍里氏吓得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惠妃眉头微蹙对荣妃说:“你这是做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么?”
  荣妃气急败坏,指着那侍女骂道:“对这种勾引阿哥的下人还要给什么好脸色?”
  蓁蓁此时才注意到那侍女很年轻约摸十六七岁的样子,长得还颇有几分姿色。不过这会儿是完全吓坏了,捂着被打红的脸直掉眼泪。那边荣妃还在继续骂:“我头一次见你那莺莺燕燕的样就知道你是个狐狸精,我就是不放心你在胤祉身边怕你勾引他这才把你调到我身边的,没想到你这个不要脸的在我眼皮子底下还敢勾搭阿哥。”
  那侍女捂着脸一边哭一边拼命摇头。“奴才没有,奴才不敢。”
  荣妃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怒道;“你还说没有。”她把手里的帕子朝那侍女脸上一扔。“你们一个个以为我是傻子是不是?你以为我不知道这帕子上绣得是什么?”
  那侍女浑身一个激灵,哑口无言。
  “我是没比不上你们,我是不识字,可胤祉这首连皇上都夸过的《十月雪》我看了有无数遍了,每一个字我都看得能写了。你们当我不识字好糊弄,竟然敢在我眼皮子低下玩花招,把这诗绣在帕子上!”
  那侍女扑倒在荣妃脚边哭着说:“奴才是绣了三爷的诗在帕子上,可是奴才真得没有勾引三爷,这诗是三爷送写了送给奴才的,说给奴才当绣花样子的。”
  荣妃重重地一脚把那侍女踢开,她这是恨到极点用了死劲儿的,那侍女滚出去好远疼得抱着肚子趴在地上不住□□。荣妃全然不顾她的死活犹骂道:“还在这里扯谎。胤祉才多大啊哪里就懂得这些了,分明就是你招惹他怂恿他做这些的。你们不就仗着自己识几个破字又有几分姿色就想勾住爷们的心,你们是打量着只要有了身子横竖我就不敢拿你们怎么样了是吧。呸,我告诉你们这辈子你们想也别想!我荣妃的媳妇只能是高门大姓出的女儿,我决不让我的孙子从你们这些人的肚子里里爬出来!”
  赫舍里氏被荣妃这一番骂有些吓着了,完全没留意惠妃的脸色都变了。
  “荣妃,你一宫妃注意点自己的言行!”
  惠妃突然高声叱责了一句,赫舍里氏这才想起在坐的嫔妃里不就还有一位包衣出身的嘛。她偷偷打量蓁蓁,可没想德妃却衔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荣妃下巴一扬,“我哪里说得过分了?我哪句又说错了?”
  蓁蓁冷眼旁观到现在心里直发笑。原来在这等着她呢,到底今儿这看画是假,故意在她面前唱这出戏指桑骂槐当众羞辱她是真。她刚要说话,一旁的贵妃突然弯腰拾起了倒在地上的茶杯,又十分突然地把杯子里还剩下的半杯水往荣妃的脸上一泼,荣妃立时就尖叫一声,她这一下把其他人也是惊了,简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贵妃。
  “你……你……”
  荣妃也是吃惊不已,站在那一连说了好几个你,脸上的被泼的茶水滴滴嗒嗒地往下滴她都忘记擦。
  贵妃却似乎没打算理她,淡然地瞥了屋里的宫女说:“你们去把人扶起来。”
  宫女迟疑着没动,朝荣妃看了看。贵妃见状也不发作转过头对自己的宫女说:“去叫人来,把这屋子里伺候的人送去慎刑司按照悖逆主子的罪治。”她说话慢声细语,却不怒自威。
  宫女们这下是惊着了,跪下来讨饶道:“求贵主子恕罪,奴才再不敢了。”
  荣妃这才从惊吓中反应过来火冒三丈,指着贵妃道:“这是我的地盘,我看哪个敢动我的人一下!”
  贵妃解下身上挂着的荷包,从里面摸出一方田黄石印来交给她身边的宫女。“皇上授我印信令我协理后宫,你拿着我的印出去叫人来拿这两人去慎刑司,见印如见我,如有不从的俟后一并治罪。”她虽然一眼都没瞧荣妃,这字字句句却分明就是说给荣妃听的。荣妃气得脸都白了,却还真的一句话都没说。
  宜妃左右瞧了瞧笑盈盈地出来打圆场。“哎呀贵主子算啦,同两个没规矩的奴才置什么气,您要心里不痛快掌嘴教训教训就是了,好歹今儿是荣姐姐请我们来的,总得给荣姐姐几分薄面。”
  “既有宫规在凡事便需以宫规行事,若遇事因情而折理那规矩岂不是白设了?法度又何在?”
  宜妃碰了个硬钉子笑都僵在了脸上。贵妃撇下她又说了一次:“还不去叫人来?”
  这回是没人再敢拦了,那宫女捧了印就快步走了出去,没一会儿就领回两个太监来,宫女们吓得是面无菜色,趴在地上不住哀求:“贵主子饶命,奴才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贵妃肃着一张脸眉头都没皱一下,只吐出了“带走”二字,那两个太监立刻上前拖起宫女们就往外走。这宫女们不敢反抗又不甘心被带去慎刑司,只能掉过头苦苦哀求荣妃,“主子救命,求主子救救奴才!”
  荣妃往前走了一步张嘴刚说了一个“等等”,贵妃细长的眼睛一转,一伸胳膊拦在了她身前,就这一耽搁,宫女们已经被拖出门去了。贵妃指着那倒在地上的侍女说:“把人扶到我那去问清楚了她可是已经伺候过三阿哥了,若是有找个老嬷嬷来给她瞧瞧可是有身子了。”她又转身对荣妃说:“她虽是宫女但若真伺候过三阿哥那肚子里没准已经有了爱新觉罗的骨血。”
  荣妃一听气得是浑身发抖。贵妃叫人扶起那侍女带着自个的人准备走了,离开之前轻轻瞥了荣妃一眼丢下一句不冷不热的话:“希望刚才你那一脚没有踢掉三阿哥的头生子。”
  贵妃走后其余人谁也不想留下来看荣妃发脾气,大家不约而同地寻了个借口同荣妃告辞后匆匆忙忙地都走了。
  惠妃出来后对贵妃会突然跳出来给蓁蓁撑腰这件事左想右想都不明白:“贵妃从来都是尊泥塑的菩萨像,这些得罪人的事她从前是全不搀和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蓁蓁肃着脸没有回答,但犹豫几日后回到宫中她还是让秋华准备了一份谢礼去送到长春宫。
  这一日接近太皇太后忌日,她在后殿的小佛堂里每日为老太太抄经祈福,才抄到一半就听外间宫女传话:“贵主子来了。”
  蓁蓁忙放下笔迎出去,身着一身宝蓝色牡丹花夹袍的贵妃缓步走进了屋子,贵妃虽说不上是个美人但气质端庄仪态翩翩,宝蓝色很容易衬托出她的高贵。
  “请贵主子安。”
  蓁蓁冉冉一福,贵妃伸手虚托了蓁蓁一把。,“德妃姐姐快请起。”她微微一笑反手轻轻往蓁蓁的手腕上一搭,“在宫里这么多年还没有来拜访过姐姐。”
  蓁蓁请她坐了上座自己坐了下手,待宫女上过茶,贵妃浅酌了一口便放下了,“姐姐给我送了份好礼,今日天气好过来给姐姐道谢。”
  蓁蓁道:“那日贵主子在荣妃跟前维护了臣妾的体面,是臣妾要谢贵主子。”
  贵妃眼波一转,定定地望着蓁蓁说:“我不过是秉着规矩办事罢了,你无须在意。”
  贵妃入宫的时候年纪尚小,这么些年过去了,如今她也到了绮佳去世时的岁数,这样挨着侧头瞧过去她同绮佳生得实在是太像了。蓁蓁一时怔忡,贵妃见她盯着自己发愣有意无意地说:“德姐姐叫我贵主子真是生分,其实早该和姐姐多亲近亲近的。”
  蓁蓁别开眼神,不想再看这张脸,贵妃这个人大多数时候都让人想不起来她是绮佳的亲妹妹,若不是离得这么近,蓁蓁也不会惊觉她与绮佳的容貌相似。
  贵妃微微垂下眼睛,“我额娘总说我与二姐越长越像。说来,二姐就是在我这岁数的时候薨逝的……”
  不知为什么蓁蓁突然觉得莫名的焦虑,她在这几乎是一刻都坐不住只想逃开,“贵主子我……”
  “德妃姐姐。”贵妃突然侧过头甚是难得地微微一笑,“常听人说姐姐棋艺甚佳,姐姐同我对弈一局可好?”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有那么一瞬间,蓁蓁有种回到坤宁宫的错觉,仿佛这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午后,绮佳闲来无事强拉着她在炕上摆上一局。蓁蓁知道自己应该婉转地想个理由拒绝,然后快些送客,然而她却听见自己说了一个“好”。
  两人在内室坐定,贵妃拿起一枚紫琉璃棋子在棋盘右上角稳稳当当地摆下一子,“我就不同姐姐客气了。”
  蓁蓁想了想拾起一枚黄琉璃棋子下在其对角。贵妃下棋极快,蓁蓁才落一子她立马就跟了一手,蓁蓁被她这节奏带得不知不觉也下得快了,两人你来我往不一会儿已经下了有十几手了,四个边角的要紧位置也给两人占得差不多了。
  又轮到贵妃下时,她拾起一子突然一改快棋风格,将棋子牢牢地捏在手里似乎没有马上要下的意思。蓁蓁抬起头,贵妃伸出左手,食指轻轻点住那盘心道: “腹地一马平川尚无人取,姐姐为何不占?”
  蓁蓁心神一动,说:“是臣妾棋艺尚不精,从来下不好这中腹之地,只能在边边角角之地争一些小利。”
  贵妃闻言眼神闪了闪,“那姐姐看我棋力如何,可是能下好这中腹之地?”
  “贵主子棋艺甚佳远胜臣妾,只是要下好这中腹之地怕犹是不易。”
  贵妃脸上浮起一抹冷傲之色。“我先行落一子在此又何妨呢?何况先发才能制人不是吗?”她说罢将手中的棋子摆到了盘心的位置。
  由这一子开始局势发生了变化,贵妃先行的优势荡然无存,两人由边角一路相争蓁蓁甚至略占了优势,在几十手对弈之后终于争到了腹地。此时轮到蓁蓁下,她细看棋局不由得一惊,捏着棋子的手指因为冷汗变得又湿又滑,她不得不用更大的力气捏着才不至于让它滑落。
  贵妃扬起嘴角:“姐姐这一手为何迟迟不下?”
  蓁蓁说:“是我输了不用再下了。”下到此处局势方才分明,贵妃先前在腹地落下的那一字刚好掐住了蓁蓁的咽喉,她若取边角势必失守,若不取,次子如鲠在喉,这腹地终究也是要被贵妃占去的。蓁蓁把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算是投子认输了。
  贵妃指着盘心那一枚棋子问:“姐姐你看我说得可对,先发制人。”
  蓁蓁笑道:“贵主子棋艺高超,臣妾自愧不如。”
  宫女见两人一局下完便适时地端了新沏的茶过来。蓁蓁端在手里才浅尝了一口就听贵妃说:“姐姐这局既然输了,我有个不情之请姐姐可是能答应?”
  蓁蓁没有接话,贵妃还是说了:“我想和姐姐要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只有姐姐有,也只有姐姐能给我。”
  蓁蓁还是没有说话。
  贵妃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姐姐的忠心。”
  蓁蓁一下没拿稳杯盖,让它磕到了杯口上,“贵主子说笑了……”
  “那我就说些不好笑的。” 贵妃挑眉话锋一转,“妹妹这里有不少孝昭皇后的遗物吧?”
  蓁蓁知道她在说什么,可她依然没有说话。
  “睹物思人,妹妹能够懂。可姐姐要是生了旁的念头就不好了。”贵妃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一收回棋盒,琉璃棋子噼里啪啦发出一阵阵脆响,“十阿哥的婚事妹妹很满意,也知道姐姐在里面出力不少,无论姐姐本意如何,妹妹只当大礼收了,但愿姐姐往后也能有这样的好心,让孝昭皇后在天之灵能够安息瞑目。”
  蓁蓁终于开口:“贵主子,您不要想太多了。贵主子只要像以前一样,永远不愁没有安身立命的地方。”
  贵妃眼神一闪问:“那皇上百年之后呢?”
  蓁蓁脸色一变,一下站了起来,“贵主子慎言!”
  贵妃反手一抓,紧紧握住蓁蓁的手腕,蓁蓁被她抓得生疼受不住跌坐回了炕上。
  “姐姐当初和我亲密无间除掉了佟佳氏这个障碍,我钮祜禄氏和吴雅氏已然联姻。姐姐往后将忠心给我,我自然高枕无忧,且能永享安身立命之地。”
  明明是如此相似的脸庞,可眼前人的目光是那样无情又是那样冰冷。她懂这种眼神,那是站在高处的人瞧着趴伏在她脚下蝼蚁众生的目光,那是视平民百姓如草芥的眼神。
  她不是孝昭皇后,不是绮佳,不是。
  蓁蓁的心意外地平静了下来,她略一用力挣开了贵妃的手。贵妃有些不敢置信,微微瞠大了眼睛。
  蓁蓁平静无波地瞧着她道:“贵主子无需对臣妾说这些,臣妾忠于皇上,自然也是终于贵主子的。”
  “是嘛……”贵妃的脸上浮起一丝冷漠和疏离。
  蓁蓁起身一福,抬声道:“天色不早了,臣妾也不留贵主子了,您请便吧。”
  贵妃没想她如此蛮横地送客,一直冰封的表情微微碎裂,“德妃,你忘记自己的出身,忘记自己从哪里来吗?”
  “没有忘。”蓁蓁端坐在那儿,昂着下巴轻蔑而不屑,“我出身正黄旗包衣,曾是坤宁宫孝昭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如今是永和宫德妃。”
  “皇上已经许你贵妃宫铺,你与我平起平坐指日可待。”
  “我知道。”蓁蓁从未如此憎恶过这张与绮佳相似的脸,她望着贵妃定定说,“贵妃,我与你不一样,你在乎的东西我从来没有在乎过。”
  说完,蓁蓁转过头再不看她一眼,也不想再和她多说一句。
  贵妃轻轻笑了笑便走了,秋华担忧地问蓁蓁怎么办,蓁蓁红着眼感慨道:“我要谢谢她,我终于明白一件事。”
  “什么?”
  “主子娘娘死了,死了的人没有办法保佑谁。”
  第202章
  这一年的新年过得极不安稳, 皇太后心疼被罚了的裕王恭王,又日日悬心生怕皇帝与两位兄弟失和, 于是在宁寿宫设宴要阖家团聚。裕王一如既往安分守己、温和知礼, 恭王就不大一样了, 他自进了宁寿宫一张脸就没有和缓过,像所有人都欠了他债一样。
  皇帝从来就讨厌这个放荡不羁的弟弟,大新年的看到他那张晦气的脸更为不快, “常宁, 你是怎么回事?”
  裕王又像往常一样开腔要帮恭王遮挡, 恭王常宁见兄长开口头一回不领情, “臣无事, 就是近来窝在府里身子不大舒服,想和皇上告个假早些回去。”
  “常宁,大新年的好歹陪皇额娘喝一盅再走。”
  裕王拉着他就劝, 恭王一甩袖子道:“二哥是贤王,二哥陪就好了。”
  “常宁!”皇帝见恭王发起疯来连一向护着他的裕王都咬忍无可忍,“快给裕王赔礼, 你再这样亲王也别当了!”
  裕王道:“皇上,常宁就是心直口快,不碍的。”
  恭王似乎对这兄友弟恭的场景无法忍受,他刷得甩开自己的扇子挡着脸, “臣弟最近眼睛疼, 皇上还是让臣弟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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