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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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中有山川之险,胡骑不擅攻城,想来不足为患。一马平川的南阳郡无险可守,若不诱敌深入,我军何来取胜的把握?”
  “未战先怯,胆小如鼠。弃置城池,任由百姓沦入胡虏之手,你又有何面目自称军将?”
  闻听此言,司徒雅气得发指眦裂,他指着苗仁辅的鼻子破口骂道:
  “匹夫苗仁辅,你这厮竟敢含血喷人?”
  分毫不肯退让的苗仁辅当即还以颜色,指着老对头骂道:
  “司徒雅,汝等鼠辈不堪与吾为伍。”
  眼看着军事会议进行到了这份上,从正经讨论歪楼到了泼妇骂街,陈凉再也按捺不住怒火了,他必须有所表示。
  这时,重重地一巴掌拍在桌案上,直震得茶盏乱颤叮当作响,跟着陈凉愤然起身斥责道:
  “住口,你们俩太不象话了,各自回去反省。在本座面前失礼该当何罪,由宁参军议定再行惩处。好了,你等速速退下,待本座想清楚之后,明日再议。”
  文武重臣们面面相觑,他们看着背过身去的陈凉,齐声说道:
  “遵命,末将等告退。”
  064 问策
  草草结束军议返回到居所后,陈凉遣退了身边的闲杂人等,然后他在内室供奉着霍山府君的神位之前,动作谨慎地点燃了一束信香。
  焚香以通神明!香花供养也不是佛门弟子的专利。香花皆有通神之力,纵然中间有世界阻隔,香气也能传递讯息到另外一个世界,若是距离更近一些,传递信息那当然不在话下。
  几乎所有神祇都愿意接受香料供养,哪怕是如地球上的十字教那样,在起初时宣称无比憎恨香料,甚至将之贬斥为多神异教象征的无知蠢物。然而,美好事物的魅惑总是难以抗拒的,到头来,十字教的宗教仪式中还是大量引入了香料,其中最著名的例子莫过于在某款经典老游戏中,玩家们使用后即可平息暴风雨的圣香油。这种香油被广泛应用于涂抹圣坛和信徒的身躯,香料从被排斥的异类,重又获得了圣洁光环。
  早前林旭留给陈凉的特制焚香,具有极其复杂的成份配比,因此它的味道也很特殊。只需点起一枝信香,林旭就晓得是陈凉又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麻烦。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这首诗的前提条件是鬼神无法干预到人间事务,神权纯粹变成摆设,那当然就用不着再理会祂们了。假如情况刚好反过来,神祇们依然有这个能力改变现实世界中一些事情的走向,那么好好征询一下鬼神的意见和建议,这可远比垂问于世间的芸芸众生来得要紧。
  “这么着急,到底出了什么急事?”
  此前,林旭为了刻意避嫌,专门留给了陈凉三枝信香,约好遇到难以解决的疑难时就点燃一枝求援,接到消息林旭自然会现身相助。
  陈凉是不大情愿总是跟一群神祇纠缠不清,他想要的是个人功业和整个天下,而非如提线木偶那样任人摆布的傀儡。若非确信到了万不得已的程度,陈凉宁肯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他也不会随便跟以林旭为首的神祇们搬救兵。只是要完全脱离幕后黑手的协助,走上独立自主的发展道路,事情好像也没那么简单。正如前些时候,五斗米道支持田师凌跳出来搅局那样,着实弄得陈凉哭笑不得。
  不得已主动联络林旭,陈凉心里觉得不大是滋味。于是乎,双方每次见面之际,他跟林旭之间总是存有一种相见无言,却又不得不见的尴尬和苦恼。
  陈凉从未诉诸于口的这份心思,林旭是清清楚楚看在眼里,所以他尽量避嫌,平常注意减少与陈凉的非必要接触往来,尽量做到非请勿扰。
  这时,望见林旭那熟悉的身影在轻烟缭绕的内室显现出来,陈凉眉头紧锁地说道:
  “铁勒人南下了,看样子他们不打算只抢些东西就回去。”
  “那你如何打算?坚壁清野?还是在一线顶住铁勒人?”
  叹息一声,陈凉往常总是流露出坚毅神情的脸上,此刻也现出了几分疲态,他摇着头说道:
  “我本想诱敌深入,不过苗仁辅和一些将领反对这么干,只好先拖着。”
  闻声,林旭笑了起来,说道:
  “该怎么办,那是你的事情,我也不想过问。需要出力的时候,不要客气。”
  手掌摩挲包了一层鲨鱼皮的剑柄,陈凉看着林旭,缓缓说道:
  “巴蜀战后,我军的火器和火药库存不多了,大战一开,没有这些利器,在野战中很难对付胡人。”
  闻听此言,点了一下头,林旭淡然地说道:
  “这个我来想办法,还有别的难处吗?”
  陈凉一边思索,一边来回踱步,说道:
  “我军的战马数量不多,要对付铁勒人的骑兵冲阵,重步兵的铠甲不够用啊!”
  林旭眨了眨眼,不以为意地说道:
  “哦,好办,我告诉九峰镇那边赊销一批甲胄就行了,还有什么需要?”
  “呃,金创伤药还有不少,如果能再多弄到一些就更好了。”
  陈凉的这些要求在林旭听来都不算难事,他的确不能用神力变出成千上万件铠甲,大概也无法弄出足够一支大军消费的伤药,用宝贵愿力转化的神力如果拿来干这种事,林旭的破产就近在眼前。可是这些资源在霍山的那些城镇里多的是,之所以陈凉会觉得为难,那是因为他采购这些军资必须用到真金白银才行。说到底,霍山的那些商家又不是开善堂的,凭什么要把辛辛苦苦弄出来的货物白送给兴汉军?
  这件事由林旭出面处理就大为不同了,他是神祇,所以信用就甭提多好了。况且,神祇掌握的丰富资源也是凡人难以想象的,哪怕林旭从指头缝里随便漏出个一星半点,想必也够那些商家抢破头的。
  林林总总罗列出了一大堆需要林旭协助解决的难处,陈凉长出了一口气,深心里未必没有几分吃大户的快慰。
  见状,林旭也不在乎陈凉在想些什么,拍着胸脯说道:
  “开战之前必定送达,你只管放心便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话说到了这里,林旭忽然停顿了一下,跟着若有所思地望着陈凉,语带揶揄地说道:
  “喂,陈兄弟,最近我听说,下属们对你不纳姬妾这件事,很是不高兴呢!不如趁着大战在即,赶紧把内部矛盾解决了吧!”
  陡然之间提到敏感话题,陈凉的脸色是一阵红一阵白,而后他苦笑起来,说道:
  “林大哥……你也是知道的,我这心里塞得满满的,除了小颍,实在容不下别的女人。”
  “哎,这是两码事。传宗接代是天理,连牲口都懂,跟男欢女爱的感情没多大关系,你老这么孤家寡人地吊着也不是法子,难道不怕被人暗地里糟践说你是喜欢兔爷的啊!”
  闻听此言,陈凉立时被气得乐了,他冷笑说道:
  “哼!我看哪个家伙敢这么胡说八道的,一定是皮子紧了。”
  闻声,林旭收敛了笑容,继续一本正经地跟陈凉说道:
  “我得提醒你一声,下属们得看到你的继承人才能安心。如若不然,你半生辛苦打拼的天下,身后无儿无女,到头来全都便宜旁人,他们的功劳岂不是也跟了一块都打了水漂?这件事不是你个人的感情问题,趁早听我一句劝,该收纳美女的时候就别客气,就算你不动真心也不妨碍生孩子,你说是不是?”
  “……咱们能不说这个吗?”
  看着陈凉摆出一副强按牛头不喝水的死硬架势,熟悉他的脾气秉性,林旭晓得这家伙倔起来八头牛都拉不住,只得莫可奈何地摆手说道:
  “那好吧!这事你自己掂量着办。前面说到需要的那些东西,半月之内必定送达。”
  说罢,跟陈凉打了一声招呼,随即林旭身化一道流光窜出窗外,眨眼功夫便消失在皓月初升的茫茫夜空之中。
  目送着林旭这尊大神遁入青冥,陈凉转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端着茶杯端详起挂在卧室墙上的这幅《大秦全舆图》。一时间,起伏不定的心绪仍难以平复下来,不知此时此刻,他所遭遇的生平第一大敌,铁勒大汗思结祢度又正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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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荆州,古老相传着一句民谚:捞来的钱,过不得年。苦来的钱,万万年。
  从某个角度来说,世间的道理大抵相通,对于争天下这回事来说,得国手段是否经得起推敲,这一点几乎决定了未来新王朝的执政基调。
  在地球历史中,汉高祖刘邦浴血拼杀,与强敌项羽周旋更是如履薄冰,他几次三番险些把身家性命都葬送掉,好不容易才得来了大汉天下。刘家的江山社稷来得不可谓不辛苦,若说一声是苦来的,想必也不为过。或许正因为来得如此不易,东、西两汉延续了近五百年的大汉王朝,也是除了上古三代以外最长寿的古代王朝。在此期间,汉代的民风彪悍强横,对外武功彪炳,得了汉强唐盛的美誉。
  反观阴谋家司马氏,尽管他们从曹家手里顺利夺取了皇位,那毕竟不是靠真刀真枪的疆场厮杀得来,而是纯属以权臣逼主篡位的不入流手段。
  平心而论,西晋得国之易,除了王莽之外无出其右者,是靠耍弄阴谋诡计取得的胜利果实,实在算不得好道上来的。有鉴于此,司马氏自然要加倍提防别人效法自己的所作所为。因而,他们对内残酷镇压异己,为了维护夺来的江山,各种卑劣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差不多在整个两晋时期,社会笼罩在诡异而压抑的氛围之下,司马氏极尽内残外忍之能事,连带也引发了五胡乱华的历史悲剧。
  那些不幸生于晋朝的仁人志士们,身处在如此令人窒息的社会氛围中,恶劣的环境逼得他们只能以清谈和玄谈之类,浑然不着边际的抒发方式打发时光,以求免受政治.迫害。
  这样一层道理,早年间林旭也曾在闲谈中旁敲侧击地跟陈凉阐述过,出乎预料的是,陈凉居然很认同这种流血流汗才能换来成功的理论。
  不是辛苦得来的东西,也就注定了不能享用长久,君不见多少中了大奖的彩民转头就破产,过得连没发财之前都不如。不单是陈凉,许多连大字都不识一个的乡下人也懂得这个浅显道理。一个人的智慧跟学历高低无关,只与人生成长的阅历有关。类似在赌钱中赢来的钱财,数量再多也是无益的,反正不是正道来的钱财就不会被珍惜使用,终有一日会莫名其妙地败掉的。
  当初钱来得有多容易,到时候去得也就有多快,这就是天地之间颠簸不破的大道理。
  曾经一度占据了河北的东胡人不幸被黑山老妖选作了炼器素材搜集的第一站,被祸害得够呛。
  盘踞陇西与河西的柔然人被竞争对手铁勒人打得溃不成军,残部向西逃窜远遁,估计如今这当口若是没被沙漠吞噬,他们应该跑到西域都护府的范围内去了。时至今日,虎踞北方的强梁只剩下铁勒人一家独大,余下的部族虽然为数不少,没有一个足以挑战铁勒人的霸主地位。举目四望,铁勒大汗思结祢度生出几许问天下谁是英雄的豪情壮志,绝非妄自尊大所致。
  此番,特意选中了蒸蒸日上的兴汉军为征伐的对象,思结祢度是有着很深的思量。
  比起兴汉军这支新生力量,在河洛一带四分五裂的大秦帝国是更容易对付的猎物,不过思结祢度的野心不限于在中原劫掠一番,然后退回大草原那么土鳖没志气。虽然从未公开与人谈及自己的志向,他在心中一直存有成为中原皇帝,彻底征服这片辽阔土地的野心。
  既然替自己订立了远大目标,思结祢度再思考问题的时候,已经不太在乎一时一地的得失,而是要为完成这个宏伟构想而前进。
  065 樊城
  那个丧失了民心和斗志,只图多苟延残喘几日的大秦朝廷不足为患,反观兴汉军的所作所为则大有不同。自打陈凉前次兴兵反攻关中,歼灭了数以万计的铁勒骑兵,思结祢度对此事深为震怒。既然他有在中原称帝的这份雄心,便愈发容不下在秦人中出现一个才略威望足以领袖群伦的英雄人物,所以陈凉这小子必须要死,兴汉军这块绊脚石也一定要铲除。
  正是怀着一匡天下的宏图伟略,思结祢度亲率大军出咸阳,携二十万之众直扑武关。另有一支偏师,由亲信将领统辖,东出潼关绕道三川郡南下。
  明知难以力敌气势汹汹的铁勒人,兴汉军索性放弃了南阳周边的州郡城池,唯独没有舍弃武关这座要隘。事实上,陈凉预先还增派了不少军兵,专职负责截断这条铁勒大军南下的捷径。
  数十万大军汇集武关之下,一场大战箭在弦上,如此热闹火爆的场面又岂能少了林旭这个专业看客?
  端坐在关隘附近的一座高峰绝顶之上,林旭一边摆弄着手里的小玩意,不时对着铁勒军比划几下,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
  “一番辛苦没白费,好处果然不少。有了肉身出来看戏打酱油不用再受人道排斥了,不算是人类,好歹能不受歧视。唉,得来不易呀!”
  这时候,林旭暗地里摆弄的小玩意是战场数据化系统的载体,这法器的外观形同无限流小说中人人必备的金属腕表。现在陈凉的左手上戴着一个,林旭自己也留了一个原型继续改进技术。归根结底,这数字地图虽然好用,数字化系统的海量数据也不是凭空生出来的,首先得有相关资料输入,而后才能显示正确信息。坐山观虎斗的林旭是要以取巧的法子帮扶陈凉一下,把自己探测到数据传输过去跟他共享,希望天道和人道在这方面不要太较真才好。
  “滴滴嘀嘀——”
  伴着一长串蜂鸣音过后,林旭手中的手镯状法器闪过一道绿光,跟着光幕自动弹出了一条文字讯息,提示资讯传输完毕。
  见状,林旭不禁喜上眉梢,喃喃地说道:
  “还好,我猜得没错,这种小手段还算不上犯了忌讳。”
  神道遵循的基本规条是非请勿动,非诚勿扰。这些规矩是限定得比较死,不过在某些时候通融一下也是常例。假设在凡间发生的事件与神祇紧密相关,想要随便插手也是要被雷劈的,在没有足够的缘由使神祇可以名正言顺地出手之前,那是不允许乱动的。哪怕后来有了理由插手,行事也务必留神拿捏好分寸,稍一不慎就会惹来天罚。
  不同于修行者经历那种毕业考试似的天劫,只要你挺过劫数不是立地成仙,就是超脱后飘然而去。
  天道降下的天罚惩治犯戒神祇,这种苦头就像家长打孩子屁股,调皮捣蛋的家伙挨了老爹顿胖揍那也是活该的,天罚过后连屁大的好处都没有。
  自我感觉好似在悬崖边踩着钢丝跳芭蕾,林旭战战兢兢地绕过了天道设下的限制,顺手给铁勒人下了不少烂药。坦白地说,林旭看这些一身腥膻之气的胡人那是一百个不顺眼。他们那副鬼憎神厌的嘴脸,跟林旭记忆中那些侵略华夏的鞑子太像了。别说为了照顾到陈凉这个代理人,即便没有这个需求,逮住了合适的机会林旭也不介意坑这帮家伙一把。
  把守武关的守军在铁勒人猛攻下坚持了十天,驻守后方州郡的兴汉军则趁着这段时间,分头将南阳的居民辎重转移到了汉水以南的城池之内。
  自告奋勇前去坚守武关的苗仁辅,毫无意外地遭到了铁勒军先锋部队的疯狂进攻,仗着关隘周边的地势闭塞狭窄不允许铁勒人大军压上,在关城上下与敌军展开残酷的攻防战。苗仁辅在手下兵士伤亡近半之后,终于等来了陈凉的一纸撤退手令,松了一口气,他随即带着残存的近两万步兵,一路依托车阵防御,且战且退撤入位于汉水北岸的樊城,与南面的襄阳城隔汉水遥相呼应。
  “嚯,好大的阵势啊!”
  驻足在襄阳北门的城楼之上,陈凉由衷地赞叹说着,他生平也算见识过不少大场面,可是跟这次铁勒大军南征之役相较,前面积累的那些实战经验似乎都成了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
  后世一间普通学校组织出操,千把号人聚集在操场上,那阵势已经能使人充分体会到人山人海的喧闹气氛。
  铁勒大汗思结祢度率领下饮马汉水的士兵,连同随军征调前来服役的奴隶和民夫,总计可达数十万人之众。这支大军驻扎在汉水的北岸,那种喧嚣的场面当真是一种令人难以形容出来震撼感。老话说得好,人一上万,无边无沿。如果再算上铁勒军中的数十万匹战马和难以计数的营帐、旗帜等物,全部铺展开来,铁勒军的营盘大得难以想象。
  每逢白昼时分,营寨周围是人喊马嘶金鼓齐鸣的喧嚣景象,等到入夜以后,军营里点燃的篝火星罗棋布,点点火光倒映在不远处汉水的水面之上,景致堪比九天银河坠入凡尘般绚烂唯美。
  陈凉由襄阳城头翘首北望之际,不禁回想此前几日,对面江岸那开阔空旷的视野,一股凛然之感油然而生。前后对比的强烈反差,恍然给人予凭空冒出一座城市的荒诞错觉。知道对上了如此强势的敌人,纵使胆气雄壮如陈凉,此刻他在心底里也未尝没有几分忐忑不安的心思泛起。恰在此时,陈凉忽然感到左手腕猛然一震。
  意识到有状况发生,陈凉不动声色地用右手盖住法器,开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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