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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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都很疑惑,都在嘀咕,又谁也想不出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搞到封城这么极端。
  重要的是,没有人愿意出头质疑,否则就可能被对手攻歼。就是说,没有人完全相信这件事,可为了避免不沾上腥,所有人都袖手旁观,暗中观察。
  整个东京城现在就像一个角力场,大家别着劲儿,谁也不轻易动,谁也动不得。
  除了叶家。
  奇怪的是,叶家这次也很老实,连大气也没吭一个。
  他还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不是莽撞冲动之辈,再喜爱那位大长公主也不会胡闹。因为这种程度的胡闹,到头来会害了赵平安!
  那个小的呢,居然从城外回来就一头扎进公主府里。公主府若是个坑,那小子那么精那么无情,怎么能让自己陷进去?
  他平时不总是说:君子不利于危墙之下。
  那么,就一定是有事的。
  “爹还是不要提早知道的好,如此,进退才能游刃有余。”穆远暂时不打算对穆定之说出真正的实情,“至于遗诏有没有,在哪里,平安并没有告诉我,所以我也没什么可告诉爹的。”后半句,把穆定之正在酝酿的刺探之意也打消了。
  “哼,一个个自作聪明,你还敢跟我提什么进退?为了个女人,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你都做了,别把老子折里面就不错了。”穆定之知道再问不出什么,冷哼一声,摔门走了。
  因为他心里清楚,封城的时间不可能持续太久,二郎三郎再混蛋也不可能害自家。
  而且二郎说得对,这件事他还是不知情的好。朝堂上那些老家伙的眼睛都毒得很,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逃不过那些人的眼睛。
  之前,他是生气二郎不问他的意见就在京城唤风唤雨,连刘指挥都搭上了,所以才跑来发飙。现在他决定耐着性子等等,算一算,不过几天必见分晓。
  听着穆定之远去的脚步声,穆远不禁摇了摇头,而后坐下吃早饭。
  这么一耽误,饭菜有些凉了,然而他并不在意。在战场上,饿极了的时候吃过冰雪,如此锻炼出的肠胃,已如钢铁一般。
  倒是平安,因为中毒而伤了胃,吃得不对付一点就会发作。昨天她忙了一整天,不知道睡得可安稳,有没有吃过饭。今天,她是不是一大早就起床,是不是等着迎战新问题……
  穆远凝视着渐渐由白转亮的窗纸,心思纷乱的转着。
  却不知此时在宫里,才开了宫禁,叶良辰连早朝也没上,就带着叶路,匆匆去了慈德宫见叶贵妃。
  叶贵妃还没起,急急忙忙着收拾洗漱,然后看到她爹铁青的脸和哥哥沮丧浮肿的面色。
  “大清早的,这是怎么的了?”她纳闷。
  随即想到一个问题,不禁瞪大眼睛,“是不是遗诏的事有着落了?”
  之前穆定之那个二儿子直接闯宫,逼得她点头同意封城的事,她心里还火大呢。到底她的皇帝儿子又没颁圣旨,内阁又没有命令发出,那穆二居然敢如此行事!
  谁给他的胆子?必定是赵平安!
  一介公主,还是开府另居的公主居然如此嚣张,祸乱朝政,这次就算整不死赵平安,只等事毕,秋后算账,议一议她动用国之重器的事,也够她喝一,不对,喝好多壶的。
  对于遗诏,她从前一直希望没有这回事,现在却希望有了,而且还丢了。
  这样,赵平安不死也得脱层皮,居然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丢了,相当于叛国呀。所以赵平安才急得不管不顾,直接封城了吧?
  说起来,叶芳质是惟一一个真的以为封城是因为遗诏被偷的人。
  至于天花疫症的事,她虽然知道小小已经进了公主府,却以为传病没那么快,就算传上了,赵平安也不可能这么快有所觉察。
  她是真的这样想的。
  她还觉得这样是老天在帮她,毕竟遗诏就算找回来,但过了别人的手,其真实性就大打折扣。她儿子的江山就坐稳了,那些人的那些有的没的心思也该收收了。
  “你怎么能如此愚蠢!”叶良辰压低声音,吼。
  叶芳质一愣,随即有点不乐意,“父亲,这不是在家里,这是宫里,我是皇太后,您不见君臣之礼就罢了,到底骨肉之亲,怎的还骂我?”
  “你上次惹了赵平安,结果就是:娘娘还不是皇太后呢。”叶良辰冷笑。
  娘娘两个字说得语气有些重,带了些讽刺之意。
  第139章 一对蠢货
  叶芳质更不乐意了。
  “父亲,赵平安很快就死定了,还提过去的事情干什么?总之,我……”
  “确实有人得死,可这人却不一定是赵平安!”叶良辰气得发抖。
  他这辈子自认凡事都做到了最好,怎么却教养出这样一对儿女,还是嫡子女!
  看着一脸不服气叶贵妃和不明所以的叶路,他忽然很无力:至少在后辈之事上,他确实输给了穆定之。
  他儿子不行,叶家也没有拿得出手的其他人才,于是另辟蹊径,努力成为外戚。毕竟女儿长得不错,又是宜生之相。关键芳质在出生时,福缘寺的大师曾说她是凤命,会旺叶家。
  于是他倾力培养,奈何芳质被宠坏了,脑筋又不够聪明,政局上的事怎么也教不会。她惟一的优点就是狠得下心,所以他的夫人就教她怎么在女人堆里获胜。
  果然,芳质在他的操作下进了宫,得了宠,有了子。而且用在后宫女人身上的手段也很熟练,十几年来斗倒了多少妃嫔,以至先帝的皇子不过三个。
  除了九哥儿,现在的小皇帝,就只有四哥儿一个傻子,还有十四哥儿一个不知怎么存活下来的东西。也是因为十四哥儿那个娘太低贱了,所以芳质都没注意到。
  可惜先帝虽身弱,但精明且态度强硬,始终对叶家很警惕,硬顶着他联手大臣们施加的压力,并以与先皇后感情颇深为借口,没有立芳质为后。
  那也没关系,谁让先帝是个短命的,不仅太子没立,就连一句明确的话也没留下。
  当时他真的觉得芳质果然旺叶家,因为先帝大行之时,难搞的大长公主不在。他手眼通天,利用各方势力的绞着和私欲,就这么生生推九哥儿上了位。
  如今,他也是国丈了。
  可是这么锦衣玉食的供着,这么小心翼翼的栽培着,怎么就没让芳质和路儿知道点人生疾苦?甚至,都不知道一些常识?
  “何不食肉糜”的滋味,他终于尝到了!
  是芳质太顺了,从来想要什么就能得到,所以如今只会以势压人。而她之前斗倒的那些女人们也太弱了,以至对上大长公主,芳质习惯性的还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急切,不懂瞻前顾后,还不考虑后果!
  “芳质,你可知天花之症是什么?”怒火爆发之后,叶良辰只剩下无力。
  “烈性疫症,可传人,传上的人很快会死,药石无救。父亲,我就是想要赵平安死。她若不死,就会一直和我做对,我已经不耐烦慢慢对付她了。”叶贵妃咬着牙根说,“就算她命硬,病不死,也得把这事栽她身上,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若不是赵平安,她不会窝在这个地方,做点什么事都要前思后想。她该早早坐在丹陛之上,珠帘之后,真正做大江国的第一人!
  都是赵平安!都是因为赵平安!
  “你只知天花能死人,却怎么不知道这件事牵连甚大,有多可怕!”叶良辰想伸手拍桌子,可手边没桌子,于是啪的一巴掌,招呼在自己脸上。
  “我知道啊。”叶贵妃被父亲的举动吓了一跳,辩解道中,“不可怕,我还不拿来对付赵平安呢。父亲放心,我让哥哥暗中寻找患病人,还是从嫂子外家的药铺子里,这样绝不会被人发觉。一路之上都小心小心再小心,不让那病患接触旁人,这样就绝不会让旁人染上,只把那个宫女小小与他关在一处罢了。”
  想了想又说,“当日那个宫女冒犯于我,我在她脸上扎了簪子。看到她脸上斑斑点点的血印子,立即就想起烂了的痘疤,福至心灵才心生此计。就算后来把小小同那病患关在一处去,也只说让她侍候,并没有泄露一星半点的实情。”
  她根本不知道,她那“自私自利,冷酷无情”只求自保嫂子早把她和整个叶家卖了,而且还毫无悔意和愧疚。
  “那个病患呢?”
  叶良辰昨天被穆远的强势和霸道气得肝疼,得知实情时又惊又怒又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后,只顾着迅速安排善后之事,居然这时才想起问。
  “已经死了,烧成了灰,还给深埋了。”叶路接过话,有点得意自己的手段了得,“之前护送那病患来的人,我也已经全部秘密处死。现在,即不会通过他们传人疫症,又可以死无对证,赵平安要想翻身,就得去地府找人对峙呢。”
  听叶路这么说,叶良辰才被无奈压下的怒火又升腾起来。他反身,狠踹了叶路一脚。难得他一介文臣,动作居然能如此灵活。
  叶路被喘得一个趔趄,有些无辜的望向父亲。
  他明明做得很好呀,为什么还挨揍?!他甚至没有大嘴巴,只向一个心腹师爷都没透露过详细,让对方给他出出主意。虽说那师爷最后吓跑了,量他一介老书生也不敢出去乱讲。
  “你这个孽障,从小读书不成,习武不成。”叶良辰指着儿子的鼻子骂,可是因为在宫里,就连这骂也不能大声,“长大了,我好不容易为你安排了官职肥差,平时坐衙也有厉害的师爷帮手,结果就让你变成了个废物!你,你们……”
  他又指指叶贵妃,“当年惠州的事,你们也不是没听说过。这病可是一传十,十传百的呀,根本防不胜防。就算病源来自你们嫂子的外家,可楼家是商户,见利忘义之徒,怎么可能不为自保供出实情?”
  “他敢?”叶贵妃一梗脖子,“若出卖咱们家,以后还在不在大江国混了?”
  “这事若不能善了,动摇了国本,以后你,我们整个叶家还能不能在大江国混,都是未知之数。”叶良辰见一双儿女还没有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
  “怎么就动摇国本了?”叶路只觉得被父亲踹过的胯骨火辣辣的疼,于是不满的咕哝。
  蠢啊,真蠢啊!他居然生出并教养出这对蠢货。
  第140章 家学渊源
  不,是他愚蠢!
  他就不该不甘心叶家后辈无力,费尽心机让蠢货掌权,还能胡作非为。
  说到底,最蠢的是他!
  当初若抱残守缺,不那么急切,缩着脑袋当鹌鹑,精心培养第三代,说不定叶家还有点盼头,胜于现在面临被牵连到生死未知的地步!
  “这个病如果如此好防治,还叫什么大疫之症?当初惠州又怎么落得个焚城的下场?那是死了多少人哪。”他几乎捶胸顿足,“我只恨你们从小养于妇人之手,比宫中的龙子龙孙还娇惯。尤其芳质,不让你沾染一点世俗之气,一心指望着你凤仪天下,结果就让你连这么点常识也不懂。”
  他喘了口气,“此症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就不知道染了什么人,而且不会立即发作。这个人有家人朋友,会出门会客,会呼朋唤友,如此就能传上更多的人。你们连这样都未必防住,何况那个叫小小的宫女放出去后也接触了旁人,甚至被大长公主带入了医官院。”
  “就是掐着点儿让她撞上那宫女,然后顺道带进医官院的。”叶路一时反应不过来,还梗着脖子辩,“计相杨明的外甥,就是传说中的私生子在那里求学。若染上病,杨明会恨死赵平安。而且,赵平安不是被那些愚蠢如猪的百姓当成药仙女,活菩萨吗?就让天下医者根基的医官院因她而毁,那样即便赵平安能活下来,还能折腾,有杨明站在咱们这边,有天下医者的反感和厌恶,也对皇上,对妹妹,对叶家够不成威胁了。不管赵平安是不是先帝布下的一手暗棋,也都废了!”
  他就不明白,明明一时三鸟的事,爹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对,他还真就不明白。叶良辰担心的不是后果,而是这后果根本不可控。这就像放出一个被封印多年的大魔鬼,到最后谁被吃了还说不定。
  这件事,极可能会把整个叶家和东京城,甚至大江国都葬送。若真如此,争权夺利还有个屁用!大家手拉手去死,然后去阎王爷面前再玩党争吗?还是比着谁先下油锅?
  更让叶良辰疑惑的是:他这草包儿子何时想通了这一大段歪理?虽说经不起推敲,但表面上像模像样,真是他自己掰扯出来的?
  不过现在的他焦头烂额,哪还有心思细究,只怒道,“你们这么聪明,怎么就没想到万一这疫症扩散爆发会如何?你们以为病疾是下仆吗?想打就打,想杀就杀,一切听从安排?”
  “我对哥哥说了,一定要万分小心……”叶贵妃的声音低了下来。
  毕竟她只是没有医学常识,脑袋再蠢,好歹还有点,不像她哥叶路那样,脑子只有针眼大小。于是她终于冷静了些,从她父亲的暴怒中感受到了恐惧,想到了某种可能。
  先前,她只知道天花可怕,却不知道天花有多可怕。再加上身在高位惯了,以为只要有强权就可以压制一切,操作一切。忘记自己只是生了皇子而已,并不是无所不能的神。
  她太强烈的渴望对赵平安除之而后快,她对赵平安还有着太强烈的妒忌和排斥。这些都让她怒火攻心,选择了明知道有险,还铤而走之。
  最终,她不仅是散失了理智,简直是丧尽了天良。
  其实,她并不在意百姓的死活,可若是危及到她的安全,以及她现在忽然想到她有失败的可能,登时害怕起来。
  “这里是东京城啊!”叶良辰几乎老泪纵横了,“身为一国之母,你可知东京城里有多少街和坊,有多少平民和商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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