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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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令蓁也正忿忿不平,要早知道霍留行是这种人,她绝不会这样自讨苦吃。
  见她不说话,蒹葭又道:“姑爷的腿……”她顿了顿,“从前是婢子不晓得,现在晓得了,才发现姑爷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少夫人对他这样用情至深,今后可别吃亏呀!”
  沈令蓁一愣:“你别胡说,我怎可能……”怎可能对个满嘴谎言的骗子动真情?从前对他,那是报恩的情义,如今知道了真相,她看他,就像看一只讨厌的苍蝇。
  她气恼地背过身去,阖上了眼,慢慢酝酿起睡意,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没再受那“苍蝇”的滋扰,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是被京墨的嚷声吵醒的。
  她睡梦里稀里糊涂,忽然听见急切的一句:“郎君!”
  她蓦地醒神,眨眨眼,发现窗外天已黑了,再接着,便听见房门外传来京墨的下一句:“郎君您怎么浑身是血地回来了!”
  沈令蓁下意识一惊,从床榻上猛地坐起,刚要掀开被衾下去,却忽然发觉了不对劲。
  为她安危着想,京墨将她的厢房安排在了客栈二楼靠里的位置,而霍留行那间则靠近楼梯。
  按两人眼下的关系,霍留行不该来她的厢房。可既然是回自己那处,为何京墨却站在她的房门外喊出了这句话?
  霍留行上楼梯后,根本不会经过这里啊。
  而且按通常的情形,若瞧见他浑身是血,京墨理应问“郎君您这是怎么了”,哪至于特意将“浑身是血”这句废话强调一遍?
  除非,那根本是想引起谁的注意。
  无耻。
  沈令蓁气鼓鼓地重新躺了回去,不搭理他们,哪知四下安静了一阵,隔壁又传来了奇怪的动静,像有人在忍痛呻|吟:“嘶——”
  虽然离得远,听不清音色,却也猜得到多半来自“浑身是血”的霍留行。她一把蒙上被衾,继续保持沉默,然而那头的声音却愈演愈烈:“嗯——呃——嘶——嗯——”
  沈令蓁不堪烦扰,下榻披衣,走到窗边。
  这客栈的墙砌得很厚,门也造得结实,应当是有意隔了声的,如此响动,绝不可能轻易传到她这里。
  唯一的可能,便是隔壁那人此刻正对着大开的窗子故意呻|吟给她听。
  无赖。
  沈令蓁以生平最快的手法,猛地一把推开了窗子,果见隔壁窗口一颗黑黢黢的脑袋一闪而回。
  她低哼一声,道:“我们汴京的孩子,七岁就玩腻了这等把戏,郎君倒真是童心未泯!还请郎君正视自己的年纪,不要再作出这种幼稚的举动,你如此作态,不单打扰左邻右舍歇息,败坏道德,更有悖于霍家铁骨铮铮的将门之风!”
  隔壁霍留行气得怒发冲冠,咬牙指着京墨道:“看看你出的什么馊主意我霍家的脸今日算是丢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怒发冲冠霍留行:为何我此行带的不是恋爱达人空青?
  第29章
  沈令蓁白日里睡了一整天, 到夜里反倒清醒了,气势汹汹地关上窗后便没了困意。
  蒹葭打了盆清水服侍她洗漱, 又拿来饭菜。
  沈令蓁见漆盘上搁着一锅清炖鸡汤,怪道:“我今早问客栈要荤食, 他们都说这里没有。”
  “的确没有。这鸡是京墨听了姑爷吩咐, 特意从附近山里打来的。姑爷说,少夫人您还在长身子,怎能吃那些粗茶淡饭,这鸡汤益气补血, 望您用后通体舒畅,笑逐颜开。”
  沈令蓁听出霍留行的弦外之音, 低低哼一声, 坐在八仙桌边吃起了饭食,白米饭拌腌菜,一口一口艰难下咽,看也不看一眼那锅鸡汤,让蒹葭把它端走。
  蒹葭也不傻, 早从种种蛛丝马迹瞧出了她在与霍留行闹别扭,当即便要动手扔锅。
  沈令蓁忽又竖掌阻止了她。
  犯错的是别人,她何苦拿霍留行的过错来为难自己,跟好吃的过不去?喝了这碗鸡汤,照样可以不理他。
  想到这里,她改了主意,叫蒹葭把鸡汤放下, 使劲喝了三碗。
  客栈内的下人将见底的锅端下楼时,隔壁京墨跟霍留行比了个“这回中了”的手势。
  霍留行牵牵嘴角,踱步到走廊,一边活络筋骨,一边跟一旁京墨闲聊:“这用过了晚膳,还是该起来站站,消消食。”
  京墨配合地道:“是,是,成天闷坐着,对身体不好。”说罢看了一眼沈令蓁紧闭的房门,冲霍留行摇了摇头,示意没动静。
  霍留行继续目不斜视地说:“今晚月色很是不错,天气也难得凉爽,适合出去散散步。”
  “是,是,小人活了这么些年,还从未见过这么美的月亮。”京墨说着,再次回头望了一眼,接着摇头。
  霍留行眉头蹙起,斜眼看他:吃了我的鸡,怎么还不认我的人?
  京墨深思起来,苦肉计不管用,投其所好也失败了,还有什么兵法能使?
  *
  沈令蓁听走廊里没了动静,耳根清净了,闲来无事便叫蒹葭寻来笔墨纸砚,正准备在屋子里挑灯练字,却忽闻楼下天井传来飒飒风声,像有异动。
  从霍留行今日放松大胆的行事看,沈令蓁认为自己此前猜测得不错,这里不止是个普通的客栈,而更像霍家在白豹城的据点。
  既然如此,此地理应是铜墙铁壁,安全无疑的,听这动静,莫非有强敌来袭?
  蒹葭也在同一时刻心生警惕,拎起一柄短剑,悄然靠近窗子,轻轻移开一道窗缝,结果却蓦地一愣。
  沈令蓁看她这古怪神情,疑惑地跟了过去,挤到窗边朝天井张望。
  这一瞧,便见底下有一身穿玄色劲装,玉带掐腰的男子正在舞剑。剑是重剑,在他手中却轻似竹枝,反掌一个运斤如风的穿刺,旋身一道气贯长虹的劈砍,剑尖在如水月光下星芒熠熠,一地斑驳树影随风而动,恍惚间让人若见神祇降临。
  沈令蓁呼吸一窒,看呆了,一呆过后又反应过来,冷哼一声:“蒹葭,你看,这世上真不乏吃饱了撑着的人。”
  底下霍留行蓦然一剑砍歪。京墨捂了捂眼,露出目不忍视的表情。
  待楼上传来“啪”一声窗子阖上的声音,他上前拱手道:“郎君,美人计也不成,看来只剩最后一计了。”
  霍留行耐心告罄,努努下巴示意他还有什么烂招一次说完。
  京墨压低声,与他耳语道:“咱们再来一出连环计——调虎离山,趁火打劫,霸王硬上弓,苦肉计,得寸进尺!”
  霍留行狐疑地看了看他,虽然暂时不太明白,却听出了一种很厉害的味道。
  *
  沈令蓁关上窗子后,在蒹葭服侍下简单沐了浴,一直习字到近三更天才有了些许困意,上了床榻,正安心霍留行终于不再纠缠她,却隐隐约约听见了一声微弱的,从远处传来的“唧唧”。
  她一愣,怀疑自己听岔了,不料下一瞬,一声清脆的“吱吱”在离她更近的地方响了起来。
  沈令蓁霎时寒毛直竖,一下从床榻上爬起,紧张地攥着被角,借屋内昏暗的烛光张望四周。
  这一望,眼前一花,竟见一道黑影从那八仙桌底下一蹿而过。
  她愣了一愣,慌忙朝外道:“蒹葭,蒹葭!”
  走廊里毫无回应。
  沈令蓁慌了神,正要往床角缩,却忽觉后背凉丝丝的,一转头,一只肥硕的黑老鼠正转着滴溜溜的眼珠子凝望着她。
  她“啊”地惊叫起来,一骨碌爬下床,踩进靴子里就往外奔,待奔到走廊,却见长长的廊子空无一人,四周一片死寂。
  沈令蓁试探地叫了一声:“蒹葭?”得不到回应,又低声道,“京墨?”正踌躇该如何是好,脚边又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蹿了过去,她几乎跳了起来,一路飞奔到霍留行厢房门前,拼命敲门,“郎君!郎君你在吗?”
  霍留行一把打开了门,皱眉道:“怎么了?”
  她结结巴巴指着外边:“我屋子里有……有好大的耗子!”
  霍留行将她拉进屋,探身出去察看。
  沈令蓁惊魂未定,躲在他身后,攥着他衣摆瑟瑟发抖。
  霍留行回过头严肃道:“这地方荒僻,有耗子也不奇怪。蒹葭和京墨去外头巡视了,我去替你抓?”
  沈令蓁点头如捣蒜。
  霍留行提剑去了隔壁,交代紧随在后的沈令蓁:“这儿的耗子很凶,会咬人的,你躲好了。”
  沈令蓁从未见霍留行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一听更瘆得慌。
  霍留行朝她伸出一只手,温声细语地道:“来,你抓着我。”
  她立刻把手递了过去。
  霍留行一手牵她,一手握剑,压轻步子慢慢走进去,动了动耳朵听声辨位,忽地朝斜前方一道猛砍。
  砍碎了一块木地板。
  他叹息一声:“这牲畜太活络,不好抓。”说着继续闭目凝神,再次出击,砍断了一根桌腿。
  当他第三次挥剑,砍裂了床板时,沈令蓁已经欲哭无泪:“郎君能不能行?”
  霍留行歉声道:“术业有专攻,我承认,抓耗子我确实不行。”
  “那郎君听着,那耗子还在吗?”
  霍留行仔细分辨了一下:“还在,但躲起来了。”
  这也能听出来?沈令蓁胆战心惊,蜷在他掌心里的手满是细汗:“那怎么办?”
  霍留行思考片刻,分析道:“若是继续抓,且不说还要花多久,即便最后抓着了,你这屋子也住不了人了。”
  沈令蓁愁眉苦脸地看着这满地狼藉,心知此言不无道理:“那我换间房吧。”
  “所谓‘条条道路通汴京’,换间房,指不定耗子也跟着过去了呢?”
  沈令蓁哭丧着脸看他,一脸“那还能怎么办”的表情。
  “这样,你今夜宿到我房里去。”霍留行面不改色地提议,“如果真出了耗子,我也能保护你。”
  沈令蓁听到这里终于醒悟过来什么,再看霍留行,只觉他此刻一本正经的样子虚伪至极。
  她猛地把手抽回来,瞠目指着他:“你是故意的!你故意支开了蒹葭,故意把耗子放到我房里!”
  霍留行叹了口气:“是,除了我那儿,现在客栈所有厢房都有耗子,你自己选吧。”
  沈令蓁退后一步:“我宁愿露宿街头,也不跟你同床!”
  “谁给你的胆子露宿街头?”霍留行一把拎住她后领,“跟我走。”
  沈令蓁抬手要去搡他,一搡出去,反激得他将她一把扛上肩头。
  她哭叫着挣扎,霍留行一脚把门踢开,反手又将门阖上,把她扛上榻子,拿手肘压制住:“沈令蓁,是你让我做自己的。我这人就是耐心有限,脾气也不好,还没什么无私奉献的精神。我白日在外与敌周旋,出生入死,回来又受你冷待,你折腾我这么久,再不让我尝到甜头,我可就翻脸了。”
  沈令蓁吓得耳边嗡嗡直叫,见他嘴皮子一动一动,却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满心只觉此刻霍留行将她压上床榻的场景,与她此前噩梦中一模一样。
  她惊骇道:“不……不要掐我!”
  霍留行又好气又好笑,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看了看:“怎么掐?”说着把手探到她后颈,摩挲了几下,作势要使劲的样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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