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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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名握着箭支走出竹林,看见南月正睁大眼睛站在那儿,好奇又紧张地往她那边伸着脑袋,眼底的阴霾立刻散了个干净。
  给。无名帮南月将这支短箭装回暗弩上,细心叮嘱道,小心别伤着自己了。
  嗯!南月乖乖点头。
  无名现在几乎天天都和南月缠在一块儿,既然暗弩也送出去了,她也没有理由在南月院中多呆,难道还真要进南月房间坐坐不成?于是没几句话后,无名便起身离开。
  南月回房里坐了一会儿,忽然拿着烛台,走到刚才的竹林中,看着那棵倒下的竹子,南月背上起了一层冷汗。
  刚刚刚刚她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她描得太准了。
  竹子断开的位置,和她瞄准的位置分毫不差。
  还好无名没有察觉到。
  第50章 崩塌
  司涟回到住处后,一夜未睡,坐在床边思考整整一晚。
  第二日醒来,她看见镜中自己青黑的眼底,尽量抿出一个柔媚的笑,用手指轻轻沾上脂粉,将脸上疲惫神色盖住。
  司涟虽然已经清楚自己的身份,决定放弃刺杀,但她曾经建立起的情报网,暂时还没有彻底消失。
  回京的路上,司涟便已经知晓京中情形。
  长京城看似一片安宁,实则秦王重病不起,太子与六皇子针锋相对,朝堂上早已乱得一塌糊涂,随时都可能发生不可控的变故。
  宇文天明说得不错,司涟是个自私的人,她虽然爱唐池雨,却不足以爱到为她牺牲自我。
  司涟不想做默默奉献的尘埃,她希望唐池雨也能予她同等的爱。
  而谎言带来的爱,极不牢固,随时都可能坍塌,碎成齑粉。
  到时候天下大乱,司涟还有机会、还有时间挽回吗?
  至少现在她还有充裕的时间。
  而且母蛊在二师父手上,司涟始终是受到他人钳制的,连自己的命都不在自己手上,她有什么资格对唐池雨以身相许?
  司涟下了决定。
  出发去公主府之前,司涟又去见了一次宇文天明。
  幽暗的小巷中,胡人男子双手环抱在身前,神色轻佻:司姑娘,想明白了?
  司涟点头,咬着唇:还有一个问题。
  说。
  大殿下是不是要去争那把椅子?
  司涟不够了解唐池雨,但至少比长京城中的大多数人更了解一些。她知道唐池雨看似站在六皇子这边,可实际就如无名所说,唐池雨与唐正则兄妹之情,血浓于水。
  唐池雨究竟站在哪一边,取决于唐正则的选择。
  如今唐正则没有要争的意思,所以唐池雨是六皇子一党,可若是唐正则想争
  情况就不一样了。
  二师父轻轻笑了笑,摇头道:谁知道呢?
  我只知道,他目前没那想法。可以后的事情,没有人能说得准。
  司涟埋下头沉默一会儿,冷声道:今晚我会去向七殿下阐明真相,你什么时候将母蛊给我?
  明日午时。二师父轻巧笑道。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夜晚,司涟换上一身艳丽的红裙,抹上红妆,敲响公主府的大门。三位将士早已回了边疆,门房愣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这个漂亮柔媚到了极致的女子,他急忙邀请司涟进府,将她往唐池雨的房间引去。
  半年未归,公主府却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司涟缓慢走着,看着周围的一切,眼中浮现出怀念之情。
  很快司涟就到了唐池雨门外,透过光线,隐约可见唐池雨仍在里边认真看书。司涟紧张地舔舔唇,随即勾出一个柔弱的笑,犹如往常。
  她轻轻抬手,叩门。
  唐池雨很快出现在门的那边,她看见许久不见的司涟,怔怔地睁大眼睛:你
  唐池雨眼中除了惊诧,还有被埋在眼底,虽然很难察觉却仍然存在的思念之情。
  我回来了,殿下。司涟柔柔一笑,向唐池雨怀中扑去。
  唐池雨接住她,生疏地拍拍她的背,语气仍有些木讷:回来就好你累了吗?饿了吗?要去吃些什么吗?一路上有吃什么苦吗?要不要休息了?
  司涟噗嗤轻笑一声:能再回京见到殿下,一路的苦,都是值得的。
  唐池雨木讷点头:那、那就好。
  两人在门口站了会儿,最终还是司涟率先开口:殿下,不邀请妾身进屋坐坐吗?
  司涟将妾身二字咬得极重,嗓音婉转柔媚,撩人心弦。
  我,这唐池雨回头看看自己的房间,脑海中闪过半年前那场意外,脸红了个透彻。
  现在唐池雨皮肤养得比以前白了些,脸上的红润也就愈加明显,司涟看得一清二楚。
  司涟捂住唇,轻笑:殿下就不想知道我这半年在外边遇见了些什么吗?
  哦、对唐池雨反应过来,挠挠头,带着司涟走进房里,在桌边坐下,你当初说自己是去寻家人的,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不管找没找到,接下来,都该先商量两人的婚事。
  虽然父皇肯定不会同意让她们成婚,但唐池雨还是觉得,既然决定要对司涟负责,此事就绝不能马虎,更不可随意应付过去。
  司涟一眼扫过桌面,发现当初自己留给唐池雨的那封信,竟然还放在最上方。信封边缘已经起了毛边,显然是经常被人抚摸、查阅。
  司涟心脏跳动的速度蓦地加快些许。
  她知道曾经的唐池雨对她有情,不过仅仅是友情,以及怜惜之情罢了。可现在唐池雨对她的感情与当初相比,是否有一丝不同?
  我没有找到家人,但是司涟一手垂在身侧,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另一只手摸到唐池雨的手边,轻轻握住。
  唐池雨颤抖一下,没有挣开。
  我找到了自己的身世。司涟抬头,直视唐池雨的眼睛,殿下,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嗯。唐池雨点头。
  司涟手指一点点握紧,眼神逐渐坚定起来,她缓缓道:我小时候是被师父养大的,是她教会我如何赚钱,如何在无人护佑的情况下生存下去,如何取悦他人。
  听到这儿,唐池雨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不自觉皱起眉头。当初司涟住在公主府里时,从未提起过她以前的生活。唐池雨只知道司涟有个刚嫁过去就死了的丈夫,几个将她卖入青楼的远亲,这个师父又是什么人?
  司涟没有停顿,继续道:后来师父死了,我一个人流落在外,从北一路往南,直至在河北道上遇见殿下你。
  那个死去的丈夫呢?唐池雨皱眉问。
  我没有丈夫。司涟声音平静,殿下,我当时的确是在说谎。
  后来你进京,将你卖入青楼的那些亲戚呢?唐池雨脊背立直了,眸光闪烁。
  也没有。我是自己进入醉花间的。
  你唐池雨瞳孔放大,身子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她下意识想站起身,手却被司涟拉住了。
  不止如此。司涟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紧紧扣住唐池雨的手腕。
  殿下,当初师父教我的,不仅仅是那么一点儿。
  司涟的声音很轻很轻:她还教我武功,教我如何悄无声息地杀人。
  师父曾经告诉我说,我是北晋的遗孤。她要我潜伏进入京城当中,刺杀秦王。
  唐池雨眼睛瞪大,嘴唇微微张开,不可置信道:你什么什么意思?司涟,骗我好玩吗?
  殿下,妾身没有骗您。
  司涟手指微微用力,竟然轻而易举地将唐池雨拉入怀中。唐池雨脸颊染上绯红,却又很快被一层惨白所取代,她双手被司涟柔弱无骨地扣住,竟然挣不动。
  司涟一只手指划过唐池雨颈部,指尖带来些许麻痒的感觉,唐池雨背部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眼神也变得冷冽起来。
  你的意思是,你是来杀我的刺客?唐池雨逐渐克制住身体本能地颤抖,声音冰冷,就算被擒在司涟怀中,那股征战沙场三年养出的傲然杀气也分毫不减。
  唐池雨分明落了下风,可此时她的气场,却比司涟强上太多。
  此时的唐池雨与平日里截然不同,这才是那个驰骋沙场挥刀斩敌首的云麾将军。
  司涟迷醉地眯起眼睛,努力克制住心里想要僭越的想法,克制住蠢蠢欲动想要逾矩的手指。她缓缓放开唐池雨,后退一步,娇柔地跪在地板上。
  殿下,你误会了。司涟仰起头,乖顺无比地看着唐池雨,眼中积起水雾,可怜极了,我曾经的确是刺客,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我半年前离开京都,的确是去寻找自己的归属,这一点我没有骗你。
  当时有人提点我,她告诉我,我被师父骗了,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北晋公主。师父她只是为了利用我给北晋报仇,才编织出这个谎言骗我。
  事实上,我只是一个孤儿。说孤儿也不大准确,因为,我遇见师父之前,我原本是有父亲的。可是,师父她将我的父亲杀死,安葬在北晋芙蓉坛遗址。
  我这趟离京,正是去芙蓉坛逛了一圈。我在那边呆了整整三个月,终于彻底将自己的身份查清。司涟泪眼婆娑,深情地看着唐池雨,殿下,我再不是什么杀手,往后余生,我只想护在殿下左右。
  唐池雨怔怔看着她,一身杀气逐渐褪去,转为无尽的茫然。她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踉跄后退几步,直至抵住书架退无可退:你
  唐池雨努力思考着司涟口中的话,脑子乱作一团,有冷汗从颈边滑落。
  司涟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又怎会不明白?
  当初司涟编出寡妇的身份,不过是为了博得她的好感,跟她一起回京,躲过一路上关隘的盘查!后来两人在醉花间中相遇,司涟之所以跟她回府,也是看中她的身份,利用她接近秦王罢了。
  突然,唐池雨回想起什么,眼睛猛地瞪大:秋狩那天,刺杀父皇的人是不是你?
  司涟跪着靠近了些,手指轻轻扯着唐池雨的衣衫:是。
  那个晚上?
  是我下了药。我喜欢殿下,所以那时我希望殿下不要忘了我。
  你!唐池雨举起手,猛地向司涟脸上扇去。
  司涟没有躲。
  然而眼看巴掌就要触到司涟脸颊,唐池雨却突然卸了力,在身后书架上重重一锤。
  书架轰然倒塌,无数本书籍散落在地。
  唐池雨大口喘着气,手掌无力地垂在身侧,掌心已满是汗水。
  司涟,你骗了我这么多,还敢说往后只想护在我身后,我如何信得过你?唐池雨几乎沙哑地吼道。
  殿下,我的确对你说过许多谎言。可唯独有一句不假殿下,我的心早已归属于你。我的灵魂,我的身体,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司涟眸中深情,几乎病态。
  殿下,我爱你。
  司涟声音放轻了些:再者,殿下大可不必担心,我身体中被人中了蛊,明日我会将母蛊交给你。你有母蛊在手,永远都不用害怕我背叛。
  蛊?唐池雨怔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虽然当初师父教会我一身武艺,可我毕竟江湖经验不足,当初在醉花间中,就不小心露了马脚,被人下了蛊。司涟柔和道。
  那人既然有下蛊的本事,又怎会容忍你接近我刺杀父皇!又为何会将母蛊给你?唐池雨厉声问。
  因为他不是秦人,不在乎秦王的生死。他当时下蛊大概也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或者仅仅是觉得好玩罢了。司涟眸中闪过一丝无奈,至于他将母蛊拿给我的条件,便是让我向殿下你阐明一切,不再瞒着你。
  唐池雨喃喃道:不是秦人?那人是是无名?
  司涟摇头:是宇文公子。
  她又补充道:提点我前去北晋遗址的人,才是无名姑娘。秋狩那日我刺杀秦王,被她发现了,夜里我便想去杀她,却反被她抓住。可她不但没有杀了我,反而让我离开京城,去寻找自己的身世,从此清醒地为自己而活。可如今的我没有国仇家恨,没有一个亲人,我想要的,不过是陪在殿下身边罢了。
  不,不唐池雨恍惚地摇摇头,你骗我
  殿下,今日我所说,句句属实。司涟一点点站起身,认真道,殿下你性子单纯,以往有许多事情都看不清。以后有我陪在你身边,不论是长京城中纷扰局势,还是皇室中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都由我,来替你看清。
  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唐池雨惶惶眨眼,脑海中蓦地闪过大年初一那个下午,老太监笑中含泪对她说的那句话。
  陛下高兴着呢,又怎会生气?
  那时唐池雨心中已经有了疑虑,却又被她深深压了下去。
  可现在听见司涟说出尔虞我诈四字,唐池雨不知怎的回想起那天,倏地全身冰凉。
  假的,都是假的
  父皇一直在骗她,司涟以前也在骗她,就连大哥和无名恐怕也有事瞒着她。她所看见的世界,仿佛根本就不是真实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唐池雨牙齿微微打颤,脸色发白。
  耳边好像听见什么坍塌的声音。
  司涟一点点接近唐池雨,伸手想要将她抱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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