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与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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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阿米所料, 这半下午的时间里, 办公室调侃声不断, 那扫过的目光, 满含深意的笑让阿米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门口装了窃听器, 怎么消息就能这么快?也没见那门卫老头进来啊!
  好容易到了下班时间, 阿米呲溜一下就窜了出去, 办公室的其他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们啊,看看,把阿米吓着了吧, 人家还是个孩子呢。”
  “平时看着那么爽利的一个人,遇上这样的事儿一样会害羞,看来啊, 女孩子就是女孩子。”
  “你这啥意思?女孩子怎么了?难道你们男人就全是厚脸皮了?你这可是性别歧视, 当心回去跪搓衣板。”
  “你看看你,我一个顺口, 你这。。。得, 当我没说。”
  办公室歪楼的水平不是一般的高, 这才几句, 立马就拐弯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这也是阿米和办公室同事关系不错的原因之一,任何一个在这样的环境里, 那是怎么也没法子生气的,因为你刚有那么一个苗头, 人家已经说到火星去了。你难不成还能揪着不放?那岂不是显得小气?
  办公室说的热闹, 而阿米这会儿早就回到了在自己的院子里,开始做起了晚饭。说起来一个人住城里和村子里比确实孤单了些,这么一个院子买的时候看着好,可真的一个人住了,总能察觉很多的不便,比如做活的时候在没有什么人帮着,比如做饭吃饭的时候,少了好些蹭吃蹭喝的,没了那些热闹。也就是阿灿和顾建国难得过来的时候,这里才算是有几分人气。
  寂静的院子,阿米默默的做饭吃饭,等着收拾妥当,正准备拿出书本来再多学点什么,却发现那书本还是阿灿拿来的,这一看,自然而然的又想到了下午阿灿的话。脸不自觉的又红了几分,可同时也想到了阿米那话语中隐隐的自卑,这让阿米很有些唏嘘。
  说起来阿灿的出身若是放到十来年前,或者十几年后,那都是属于要让人仰望的,高级知识分子家庭,绝对的书香之家。可在这个时代,却被扭曲的价值观颠覆的成了地上的泥。而阿灿,因为在刚刚懂事的年纪,遭到了精神上的冲击,以至于他的价值观也在不自觉中被影响,即使有家中信任的长辈对他谆谆教诲,也改变不了现实的残酷认知。那种矛盾的冲击让阿灿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也变得将信将疑,以至于本来信心满满,充满阳光的年岁,却隐藏着不被认同的自卑。
  这种自卑和矛盾就像是一层层的茧,将他的心包裹了起来,让他变得不自信,以至于对着阿米心存喜欢这么久,也不敢直言,若是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或许他的一生都将被影响,从而做出些不自信的决定,或者错过一些人生的惊喜,到后来即使一切回归正途,也遗憾终生。这或许也是原本历史上,有那么多人在恢复高考的瞬间,欢声雷动的原因。是八十年代,那一代人拼搏的根由,是这些曾迷茫无助的人们不想一生都在遗憾中度过的种子,所以他们在余下的时间里,让国家的步伐加快了无数倍,致使几十年间,冲击了世界强国的桂冠。
  而这一刻,阿米仿佛看到了阿灿提前绽放出属于自己风采人生的可能,那一封信,就是属于阿灿专有的钥匙。让他打开心灵枷锁的钥匙。
  阿米的猜测在葫芦村阿灿家正确确实实的在发生着,当阿灿将信带回家的那一刻,洪教授夫妻瞬间老泪纵横,
  “好,好啊,正兵终于,终于。。。能有信出来,说明这已经松动了,前一阵子我就听几个老友来信说,上面如今缓和了好些,有些问题不是很严重的也都重新审理,恢复了工作,这样看,咱们家也有了希望。”
  洪教授连信都没拆,和阿灿一样,一看到这信封上的字就已经忍不住高兴起来,即使那喜极而泣的泪水糊满了脸,也舍不得放下信擦一擦。而张老师更是扯住了阿灿就急着问。
  “阿灿,阿灿啊,你告诉你妈没有?赶紧的,让你妈也高兴高兴,这些年可苦了她了。一个人又是要照顾你,又是要照顾我们这两个老人,总算是等到了这一天。”
  她这里话音还没落,那边孙明霞就已经走进了家门,听到婆婆这么说也分外的窝心,几步走到屋子里,看着那信,眼睛都在发光,虽然儿子的电话里隐隐是透露出这么一个意思,可她一路过来,愣是想都不敢多想,生怕自己误会了,生怕希望太大,失落也太大,如今好了,
  “是正兵的字,爹,赶紧看看,里头说了啥?”
  “哦,对,对,赶紧看看。”
  一家人到了这会儿这才想到要看着信的内容,可见这一封信对他们来说意义重大到何种程度,以至于让这几个人都有些失措。
  信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就是说了些如今的大致情况,什么在做武器研究啊,吃穿不愁啊等等,其他的几乎是什么都没说,更多只是用这一封信告诉家人,自己活着,活的好好的,没有受到什么折磨,依然在工作这么一个信息。
  其实想想也是,就是他能带出信在,在长期受到审查,监视等的情况下,这心态上一定是十分的小心谨慎的,这第一封信写的时候还不定怎么战战兢兢呢,就怕万一写上点什么不妥当的话,再弄出点不必要的麻烦来,这可是有前科的,他家为什么遭难?还不是因为老爷子一句话被人传出去的缘故?
  好容易这能通消息了,对于洪正兵来说,这样难得的机会那是怎么都不能再折腾的,让家人知道自己好好的,能对未来有点信心,能坚持到自己回家,那是比什么都重要。
  而他的目的显然也达到了,这一封信,只靠着信封就已经让这个家瞬间打满了鸡血,一下子变得生气盎然起来。等看了信,作为文人的洪教授,更是自己读出了一二三点的具体情况。
  “还能工作,还能研究,这么看来,他去的那个地方必然是和外头隔绝的,不然也不至于外头这么些年的乱事儿都没沾上,如今可是连大学都停了。这不错,不错啊,关键是这样隔绝的地方,一般都是上头直属的,旁人想插手都没有空隙,正兵也能少受点罪,就是有点什么风声进去,想来也不严重,会受到的冲击也少,若是这样说,这吃穿不愁什么的,倒是也能信。国家重点关注的地方,待遇上就是在紧张也不至于太过分。这样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不但是洪教授感觉放心,就是张老师也放心,唯一感觉不妥当的一点就是:
  “到底一个人在那边,生活上估计是没法子周到了,这就是吃穿什么的再管的宽,日常过日子的琐碎也要他自己收拾,往日可没做过这些,也不知道这些年怎么糊弄呢,等着回来只怕都该不认识了。”
  “可不是,往日在家做个饭都能糊了,那时候我工作忙赶不及回家的时候,想给阿灿洗个衣裳都能扯破,这一个人过还不知道怎么难呢。”
  知道丈夫好好的,孙明霞脸上带着笑,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难得还知道拿着洪正兵以往的笑话给二老说笑,阿灿看着就欢喜,带着那种幸福的晕眩,只想着:他爹没事儿了,他爹好好的!他爹还在工作,不是下放,是研究武器,依然还是以前研究员一样的工作。不是放牛,不是劳改。
  以前爹不见之后,阿灿幻想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也无数次在噩梦中看到自家爹被批斗,被赶着去放牛,终于,他可以放心了,可以不在恐慌,不用假装坚强,他只觉得自己如今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带着甜香。
  “现在我们就看啥时候正兵能回来了,他去了这么些年了,当初是押走了,如今又怎么算?总该有个说法。既然能通信了,政治上自然是没问题了,那么以后是继续在那边搞研究,还是回到地方上的兵工厂,这都不知道。老头子,你在托人问问?”
  这个肯定要,就是张老师不说,洪教授也不会忘,忙不迭的点头,转头看向孙明霞的时候还关照了一句:
  “你回去这事儿先别说出去,到底以后怎么样还每个准,若是正兵以后继续在那儿搞研究,那么是正名之后给个正紧的待遇呢,还是算作借调,也要有个正是的手续,不管哪一种,若是在哪里待着不走了,那么以后想来也会考虑家属的问题,到时候在想法子把你们娘俩弄过去。若是以后要回地方,那么到哪里,怎么分派也是个问题,目前都说不准,所以啊,先别说,免得你那边的领导以为你有外心,工作上不好做。”
  这也是正紧事儿,孙明霞自然是点头的,再看看阿灿,洪教授笑的越发的高兴了,带着几分难得的调侃说到:
  “至于阿灿,我就不说了,就是想调走,估计他也不肯,这里还有阿米在呢,哪里舍得。倒是你写信给正兵的时候说一句,叫他别忘了多攒钱,免得以后儿媳妇进门,这当老公公的,连个见面礼都拿不出来。”
  说起这个,连着孙明霞也跟着高兴坏了,一遍看着儿子,一遍打趣。
  “确实是,我都攒了不少了,就等着以后拿出来长脸呢,正兵也不能拉下。”
  这一句直接把阿灿说的满脸通红,眼光飘逸,他是真没想到,原来他自以为掩盖的很好的心思,大家居然都知道。
  正在这一家子高兴的档口,村子里的大喇叭突然响了,还没有人说话,就传出来一阵的哀乐,瞬间,天都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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