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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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衣褴褛的流民一堆一堆聚集在城墙边上,他们或坐或睡,皆是饿得病歪歪的。小孩子们连哭叫的力气都没有,手脚生疮、头皮脸庞长满了极大又难看的癣。
  还有些人在推着板车,将病死的、饿死的、冷死的人的尸体扔上车,一车车推走。
  “还好,他们还保持着人的尊严。”明月辉在他耳边轻轻道,“敏成侯虽没让他们进城,还是会定期施粥,这些人才没有易子相食。”
  “为什么……”司马沅喃喃。
  “金鼓一震,战局一开,生灵涂炭,在所难免。”明月辉叹息。
  “为什么不让他们进来?”司马沅的手都在颤抖。如果没有遇到明月辉,那他与薛快雪的命运是否就跟这群流民一样呢?
  “颍川城养不了这么多人……况且他们没有户籍。进城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卖身为奴,成为世家僮客。但这样,生生世世便为了家奴,再无翻身之日。”
  这群流民,大部分都是好人家出来的。除了部分寡廉鲜耻之人,又有谁想自己的子子孙孙永世为奴呢。
  “司马沅,你想改变这一切吗?”明月辉忽然说道。
  少年不明所以,转过头来望着她,望着她鬓边随风飞扬的发丝。
  “你想过那个位置吗?”明月辉大胆指着天边,口中说着让人不可思议大胆妄为的话语,“那个决定天地命运、国家兴衰的位置。”
  司马沅赶紧环视左右,紧张得想要去捂住她的嘴巴,他怕这些言论被人听到,会被有心人利用。
  “看着我,你想吗?”明月辉以手掰过他乱动的脑袋,令他与自己对视,“想要不再随波逐流,不再寄人篱下,不再被任何人瞧不起吗?”
  “从此以后,爱你所爱,恨你所恨……”明月辉还有两句话没说,日理万姬,为所欲为。
  清冽的馨香扑鼻,脸庞被一双细腻的小手包裹,司马沅耳根全红了,他心慌意乱起来,看她也不是,不看她也不是。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任何远大的目标,一开始出冷宫,只是想着要治好薛快雪。
  后来到了颍川,他低声下气去求裴元知延请塾师,也只是为了活得更像个人一点,明月辉不至于跟他一起丢脸。
  理性告诉他,明月辉说的这一切不过是空中楼台,一块很好吃又很香甜的饼而已。
  可感性上,他对上那双漂亮得不可思议的眼睛,又不愿意说不,以至于那双眼睛黯淡下来。况且她画的哪一张饼,确实很好吃,好吃得令他在那一瞬间,忘却了自己的卑微。
  “嗯。”他只想骗骗她,哄哄她高兴。
  果然,那双漂亮的杏眼,更加地亮了,“你放心,我会全心全意地辅佐你。以后别跟舅舅请塾师了,我来教你。”
  她说起话来脆生生的,像早春的黄莺,又像暗夜行走中,遇到的那盏明灯。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到了六岁那年第一次听到冷宫的窗户敲了两下,那个同样脆生生的声音问了句,“这里有人吗?”
  从此以后,千年暗室,一灯即明。
  可那是薛快雪啊,他闭上眼深深呼吸,命令自己,不要被……不要被她再诱惑下去了。
  这边厢,明月辉完全没意识到司马沅正在走神,她充满憧憬地展望自己美好的未来。
  她把司马沅看做一个亟待产出的商品,就像以前在公司带产品线,她每个环节、每个渠道都竭心尽力的负责。
  作为业界最成功的女高管,她年纪轻轻便奠定了自己在业界的地位。
  明月辉有理由相信,自己能带好任何一个产品,无论是产品,还是人——no problem!
  然而此时的明月辉尚不明白,人和物是不一样的。她天真单纯地以为,自己绝对不会和眼前瘦小孱弱的少年,产生更深层次的羁绊。
  “你方才问,那一天是多久。”明月辉继续道,“就是当你真正展开羽翼,君临天下的那一天……”
  “君临……天下……”可能她说得太过诱人,司马沅不自觉地重复,他想伸过手,同样去触碰她的容颜。
  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司马沅发现自己眼前的脸庞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他努力地抬起手,还有一点……还有一点点就触碰到了……
  “司马沅!!!”明月辉尖叫出声。
  她眼睁睁看着少年七窍冒出了鲜血,直挺挺地倒在了自己怀中。
  第28章 他中毒了
  “他中毒了。”陈凉真手持一根银针, 整根没入司马沅的后背脊梁。
  取出来时, 整个下半截针尖变为了煤黑色。
  明月辉本来双手捏着被衾,给司马沅遮盖住腰部以下的位置,忽见那半枚染黑了的针, 不由捏紧了锦衾。
  “到底什么情况?”这样一个又废又小的宗王,谁这么闲对他下毒?
  况且这段时间他都跟她生活在一起, 除了去塾师那里, 其他时间几乎寸步不离,别人也没下毒的机会。
  “是一种名叫雀归的宫廷秘药, 因家父亲传,有幸识得。”陈凉真给人诊病的时候, 眉宇间独有的认真与傲气横生,这是对医术的绝对自信,也是她最熠熠发光的时候。
  “那是什么东西?”明月辉蹙眉。
  “殿下可听过苗疆有一个锁骨秘术,能将一个成年人永远锁在孩童的身高体型。”陈凉真盯着那根针,猝然转过身,将那针尖滋到油灯火焰里。
  滋啦滋啦, 滋啦滋啦, 火焰哔啵爆开。
  紧接着,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在了明月辉眼前——
  针尖上的煤黑色,油一般被火烤化,脱落下来时缩成了一团,焦糊状的身躯中,俨然还能看到虫类的四肢。
  明月辉捂住嘴, 突然想吐,“这怎么可能是虫?!”
  陈凉真赶紧放下针,从怀里掏出一块青色方帕,小心翼翼地放在明月辉下巴下方。
  另一只手,轻轻缓缓地拍着明月辉的背,安抚她的情绪,“这非是虫,而是一种蛊。这种蛊附着在人体脊梁处,吸食他的脊髓,禁锢那人的成长,致使他一生都固定在童年。”
  “被固了骨的人一般寿命超不过二十五岁,且思想行为会被施蛊人控制,是蛊毒中最为狠辣并且有效的一种。”陈凉真继续道。
  “不对呀……”明月辉反应过来,油灯中抬起了自己一双明眸,“若是这雀归如此好用,那用此蛊的人应当很多才对。”
  那为何在游戏里她从没有听过这个名字,甚至除了司马沅之外,她没发现第二个受害者。
  “因为雀归的施用条件,实在太过苛刻了。”陈凉真答道。
  “此物具有强烈的霉馊味,却必须从口而入,试问哪一个正常人会心甘情愿地去吃它?雀归在人体内极不容易存活,所以需要日积月累的食用,大约要服用两到三年的样子,才能将它种植到人的脊髓。”
  “而且这种蛊必须一直保持食用才能稳固药力,这一次晋王昏厥,完全是长时间断药,体内雀归大量死亡所致。”
  说到这里,陈凉真如有所思地瞧了明月辉一眼,恰好明月辉也同样心有灵犀地朝她看去。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人,有足够的时间与条件给司马沅下毒,又在近期之内无法接触到司马沅巩固药效的,也只有这个人——
  薛快雪。
  在冷宫里,薛快雪一直接济司马沅。剩饭剩菜本身便是又霉又馊的,司马沅吃着自然不会想这么多。
  自从出了宫,薛快雪的病情日益加重,加之坏境因素,她也没了给司马沅下毒的机会。
  明月辉被自己的揣测吓住了,一个没站稳,本来想扶一把墙。但想了想还是不扶墙了,她现在就服薛快雪了。
  有句话叫女人心,海底针。
  她以前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心思有多复杂,如今经历了薛快雪这一毒月光,她算是懂了。
  救他又害他,爱他又折磨他,这位老铁的心思可以说是千转百回啊。
  究其根源,可能还是跟薛快雪关卡条件里的“真相”有关,明月辉是对薛快雪的专属故事越来越好奇了。
  可不论怎样,明月辉看司马沅的眼里,都出现了一丝丝怜悯。
  果然种马不是好当的,原游戏里男主还遇到过好几次妹子们坑他坑得要死要活的状况,他还能怎么办,还不是只有像个种马把她们原谅。
  不原谅也行,从此以后这个妹子的攻略路线就此关闭。
  所以当一匹种马,心胸怎么也得比海更加宽阔,才能容纳海底针们的万针穿心。
  “这毒有办法解吗?”明月辉叹了口气,素手捻起锦衾,给司马沅朝上面拉了拉。
  陈凉真素馨花一般淡雅的双眼在油灯下有些晦暗不明,她盯了盯明月辉为司马沅盖被子的那只手,“殿下,您想让他长大吗?”
  他长大了,就不再是一个孩子,一个少年了,他会长成一个男人。那到时候,这段婚姻就真的只能坐实了,陈凉真意有所指。
  至少现在,她的殿下还有反悔的机会,去逃离这段从头到尾皆是利用的姻缘。
  这也是她唯一能为她的殿下所做的了。
  “当然。”明月辉回过头去,毫不犹豫地回答。
  明月辉没有听懂,她只是觉得,他年龄到了,不应该永远停留在少年,从身体到心智,他都必须走向成熟。”
  因为还有一年时间,他将成为雄才大略的少年帝王,坐拥锦绣江山。
  她留在这里的理由,就是为了男主有一天能把毛给长齐了,好好给她夜御十女、一夜七次、日理万姬啊!
  明月辉完全没有get到陈凉真的用心良苦,在她的意识里,她是不会跟游戏里的人发生关系的,她此生此世所爱的,只有银行里那四舍五入两个亿。
  就算是小渣男真的长大了,她想的也是他的技能终于可以用在自己未来的美人们身上了。
  她也没有发现,陈凉真沉默地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眼神默默地注视着她,老大一半天,才深深吐了一口气,“这种毒,搁颍川任何一名医者,都不能救的。“
  还没等明月辉开口,她又道,”别人没法救,不代表我没有。”
  “殿下,凉真……能救他。”如果您真的希望,真的希望救他的话。
  明月辉舒了一口气,瞧着陈凉真的模样,又略微迟疑了半分,”救他可是要付出什么代价?”
  她以为陈凉真这么犹豫,是因为医治司马沅需要什么代价来着。
  以前她看小说,都这么写来着,这种绝世奇毒,大抵是一命换一命。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事儿还要从长计议一遍了。
  陈凉真咬着唇,摇了摇头。
  明月辉松了口气。
  “只是……”陈凉真又道,明月辉那口气又提了上来。
  “只是雀归跗于骨、引于血。凉真可以通过放血引出雀归蛊,然缺血过多,晋王势必支撑不住。”
  “所以,需要有人在他放血的时候,将自己的血渡给他……”
  陈凉真还没说话,就见明月辉爽快地撸起了袖子,露出白皙瘦弱的胳膊,“我的血定能与他相容,用我的吧。”
  她记得司马沅人物卡里面写的血型是b型,她正好也是b型。为了能顺顺利利收获一个正常的主角儿子,她已经不想再有其他折腾了。
  不一命换一命就好,损失点血又怎么了,明月辉从来都不吝于用小代价去换取大收获。
  陈凉真浑身一震,随后别过头去,轻道,“殿下对晋王,真是情深义重,这般情义,只怕晋王不要辜负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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